46
白秘書陪林斐一起辦轉學手續,跨市轉學要填寫一沓表格,趁着白秘書伏案填表格,錢校長依依不舍的拉着林斐聊聊心裏話。
上學期的期末考試,林斐排名往前竄一大截,原本弱勢的英語成了強項,穩打穩紮的進先鋒一班,機器人大賽又拿個創新獎,保送名額妥妥到手。
要是換成其他學生,錢校長無論如何都要說服家長讓學生繼續在附中讀下去,前途大大的好。
但林斐不一樣,前有菲爾茲獎的陳教授當老師,後又去劍橋讀夏校,人生的規劃路線顯然不同于普通學生,即便再舍不得,也不能耽誤學生的大好前程。
前兩個月周勉已經轉學去了臨江國際學校,林斐在附中沒有其他需要告別的朋友,從校長辦公室出來,撞上等在門口的夏熾。
兩人大眼瞪小眼,林斐率先噗嗤笑出來,“來給我道別?”
夏熾轉過頭,後腦勺對着林斐,扶着欄杆,“聽說臨江的國際學校教材全英文,老師都是外教,還要學馬術和擊劍,壓力會很大吧?”
林斐背靠着欄杆,仰頭看天上朦胧太陽,“在這讀書也有壓力,差不多吧。”
“你這話可別被我們班同學聽到。”夏熾看着他閑适的側臉,低聲說:“你知不知道我們班同學都很嫉妒你?”
“嫉妒什麽?”
“嫉妒你可以去劍橋讀夏校,嫉妒你能走一條我們觸碰不到的路。”
林斐率直地問:“你呢?”
夏熾沉默幾秒,搖搖頭,“我和他們不一樣,我聽說你去劍橋讀夏校,一直在等你轉學,我知道你會過我們都想過的人生,看我們從未看過的風景,我很舍不得你,但還是祝福你。”
“謝謝。”林斐拍拍他的肩膀,真誠道謝。
夏熾燦爛一笑,“有緣再會。”
林斐身在局中不知局,發生的一切都稀松平常,但今天,是他與同齡人的人生分水嶺。
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應了錢校長祝福他的一句話,來日方長,前程似錦。
林斐掏出手機,看看時間,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辦,沒有按照白秘書所說坐車回家,而是去一趟教師辦公區。
現在上課時間,辦公室只有幾位老師,有一搭沒一搭閑聊着,霍老師低頭寫着教案,聽到敲門聲,下意識擡起頭,林斐朝着她微微笑了下,霍老師心照不宣的點點頭,合上教案,走出門。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寂靜無人的操場,霍老師欲言又止,左顧右盼一番,“聽說你要轉學了,恭喜你。”
林斐爽快承認,“是,老師,您應該知道我為什麽而來。”
霍老師松口氣,“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但現在你要轉學到臨江市,可以遠遠離開那個男人,我能放心的告訴你我知道的一切。”
林斐偏過頭,詢問地看着她。
霍老師斟酌言辭,輕聲說:“你叔叔的姑姑,和我沾點親戚關系,之前發生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因為你叔叔受很重的傷,我在醫院裏照顧她,她告訴我,你叔叔和普通人不太一樣。”
“不太一樣?”林斐有意讓她多說點。
霍老師神情嚴肅,“你叔叔是高功能反社會型人格,這種人非常擅長僞裝自己,往往給人的第一印象很好,實際缺乏共情能力,沒有同理心,難以體會正常人該有的喜怒哀樂,非常的危險!”
林斐知道傅施閱不同于尋常人,多少有點精神變态,沒想到居然猜中了。
霍老師端量他平靜模樣,急地正顏厲色,“林斐,別被表象迷惑!他十四歲就被心理醫生診斷為高功能反社會人格,醫生沒有替他保守秘密,導致他被學校勒令退學,聲名狼藉,成了衆矢之的,後來發生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什麽?”林斐聚精會神。
霍老師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恐懼,“那位醫生有一天下班回家,居然在家裏看到你叔叔,她的孩子高興向醫生介紹這是自己新認識的好朋友,她聲嘶力竭的讓他滾出去,你叔叔向她說了一句話。”
林斐隐隐感覺不太妙,“說了什麽?”
霍老師與那位醫生感同身受,止不住地發抖,“他說,我還有兩個月滿十四歲。”
林斐怔愣,還沒反應過來,霍老師如同暴擊的驟雨一樣急促地說,“未滿十四周歲是無刑事責任能力的,即便他真的做了什麽,誰也拿他沒辦法!”
這确實像傅施閱能做出來的事,如同在倫敦時信手拈來的談起自衛法典,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合理合法的,即便罪大惡極,罪不可赦,卻束手無策。
林斐脊背發寒,即便知道傅施閱不是善茬,還是被霍老師說的這件事吓到了。
“那位醫生連夜搬家到臨江,再也沒有回過錢塘,姑姑花很多關系才找到當年的心理醫生。”霍老師大口喘着氣,心驚肉跳,“還有一件事,他母親自殺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在現場,但過了半個小時才報警,他根本就沒有想救他母親,你去到臨江之後千萬不要與他再有任何聯系!”
林斐有一種與虎謀皮的感覺,如果能一走了之,早都消失的無影無蹤,“老師,能把心理醫生的聯系方式給我嗎?”
霍老師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幹什麽?這種事很危險,你不能摻和!”
“如果你不給我,我自己想辦法去找,會更危險。”林斐冷靜地陳述。
霍老師啞然無語,上下打量他一遍,“我和你說的這些,你不害怕嗎?”
林斐篤定搖搖頭,“我很害怕,但我沒有其他辦法,我必須要這個聯系方式,你不給我,我會自己去問他。”
霍老師又氣又急,無可奈何,總不能眼睜睜看着林斐撞南牆,“我給你,但你不能一個人去,找個周末,我有空可以陪你一起去。”
“謝謝。”
林斐今天第二次說謝謝,謝謝夏熾,也謝謝霍老師,這個世界好人總是比壞人多。
但他不打算和霍老師一起去,賀言寧和周勉一家已經夠無辜,不能再拖其他人進渾水。
山上那幢別墅被林斐東一錘,西一錘,改造成馬蜂窩,需要重新裝修一番,司機開着車送林斐回了傅施閱在市中心的房子。
占據一整層的大平層套房,全屋由透明落地窗圍成,錢塘市的江景一覽無餘。
林斐揣着滿肚子的心事回到家,傅施閱坐在露臺藤椅,桌上擺着一臺輕薄筆記本電腦,黑色屏幕跳躍變化,正在走代碼,自從和林斐攤牌後,那副斯文俊秀的眼鏡很少戴,他單手敲幾下鍵盤,偏過頭,“小甜糕,今天累不累?”
“不累。”
林斐走到冰箱,拿出一瓶水,看着傅施閱的臉,即便內心清楚這不是好人,也很難與霍老師言談裏那個窮兇極惡的人畫上等號,這世界上真的有那麽壞的人嗎?
純粹的惡和純粹的善都是稀有品。
傅施閱起身走過來,雙手将他堵在櫥櫃之間,“你看起來心情不好。”
林斐嘴角擠出一抹刻意地笑,“現在看上去心情好了嗎?”
傅施閱垂眼,端視他的臉,“今天發生了什麽?”
林斐習慣這種日常查崗,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地倒出來,霍老師那段當然不會說,“傅叔叔,回答你還滿意嗎?”
“你在想什麽我都知道。”傅施閱避而不答,俯身在他光滑細膩的額頭親一下。
林斐偏着臉,不慌不忙地看他,“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麽。”
“你在想我。”他語氣自然肯定。
傅施閱忽然摟着他的腰輕輕松松抱起來,逼迫他坐到廚臺,堂而皇之地站在兩膝之間,“我想的比這個更多。”
林斐鞋尖點着地,膝蓋內側貼到男人皮膚熱乎乎,一個冷血的人體溫卻是那麽令人舒适,真奇怪,他緩慢眨眨眼,“想什麽?”
傅施閱用行動回答,低頭狠狠地吻他,像是要把他整個人拆成一件一件吞下去一樣,從嘴唇一直碾轉到幹淨脖頸,呼吸逐漸加重,林斐脊背貼着冰冷牆面,紋絲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以前他也不愛動,乖乖巧巧,全身心将自己交給傅施閱,好似是做什麽都不會反抗,能最大勾起人心裏的暴戾欲,但現在不一樣,現在的不動,是一種消極對抗,像一幢冷冷清清雕像,看你能不能下得去嘴。
傅施閱拉開距離,眼底泛起猩紅,瞧着林斐面無表情的臉,他想要的不是這個,即便這符合約定中的絕對服從。
強烈的渴望從內心升起,他想從林斐身上得到一樣東西,一種甚至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這種強烈的渴望刺激心跳加速,胸口輕微起伏着。
他警覺地打量林斐,熟悉的眼睛、鼻子、嘴唇、頭一回有一種茫然感,不明白到底想從林斐身體獲得什麽。
林斐白皙脖子泛着粉,懸在喉嚨口的心落回肚子裏,掃傅施閱的興就是最終目的,佯裝無辜地問:“傅叔叔,你真的不想要?”
傅施閱微微眯起眼,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強行發生關系是犯法的。”
“你可真懂法律。”林斐摸摸發燙的脖頸,随口說道。
傅施閱輕笑一聲,瞧着他,漫不經心地說:“你今天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林斐驀然發怔,腦子裏飛快的轉着,幾乎是瞬間得到了答案,“你監聽我手機!”
原本的手機讓鄭總的手下摔壞了,現在這部手機是傅施閱送給他的。
傅施閱對上他漆黑漂亮的瞳孔,從容不迫地解釋:“抱歉,我裝了一個程序,能獲得你所有社交網絡上的信息往來,我并不想傷害你,只是擔心你會遇到壞人。”
林斐又不是幼兒園的小孩,分不清誰是好人壞人嗎?要論起壞,還有人比眼前這個人更壞?他知道傅施閱篤定自己無計可施,就像是如來佛手裏的孫悟空,再怎麽鬧還能翻出五指山?
這是一種極端的傲慢。
林斐深呼吸一口氣,仔細想想,其實早有端倪,賀言寧曾在微信裏誇過他嘴甜,周勉生日那天他和傅施閱親的難舍難分,情濃之時傅施閱意味深長地說他嘴真甜。
再往前,遇到鄭總那次,湊巧接到傅施閱的電話。
還有那天,那句我知道你沒睡。
林斐想明白一切,掏出手機,狠狠地摔到地上,“砰”的一聲巨響,屏幕摔的四分五裂。
“我告訴你,我留在你身邊,不代表我不會反抗,你要是再侵犯我的隐私權,我會讓你知道什麽叫魚死網破。”林斐一字一頓,鄭重其事。
最近他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以至于被監聽這件事的發生,是那麽的合情合理,完全不值得意外。
傅施閱盯着他看幾秒,輕聲嗤笑,随手從刀架上抽把雪亮水果刀遞給他,“我最不怕別人用死來威脅我,來,死給我看。”
林斐握着水果刀,輕描淡寫瞥他一眼,毫不猶豫,翻過手腕,正對着手腕猛地紮下去!
一只修長幹燥的手猝不及防地攥住刀刃,鮮豔的紅色滴滴落在林斐褲子,傅施閱深吸一口氣,低到他耳邊說:“寶貝,你贏了,我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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