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屋檐下陽光影影綽綽,林斐半張臉在金黃光明裏,眉目張揚,明目張膽的胡作非為。

不論向笛說的多難聽,他紋絲不動,将人困在兩臂之間,直直地盯着向笛的神情,很快,向笛看向他身後,由怒氣勃勃轉為驚喜,又由驚喜轉為含蓄的期待。

柔軟的草坪隐沒腳步聲,高大影子壓在林斐頭頂,遮天蔽日,撲面而來的男人氣息壓迫感十足。

向笛嘴角藏着笑,添油加醋,“傅總,我可什麽都沒幹,你家這小朋友說要讓我看看什麽真面目。”

傅施閱輕輕“喔?”一聲,抱着手臂,端視林斐,“誰的真面目?”

話音剛落,林斐突然湊近,向笛猝不及防的感覺到臉頰上呼吸潮熱,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傅施閱單手拽着林斐的後衣領,強行将兩個人的距離分隔開,直截了當,“你想惹我生氣。”

“對啊。 ”林斐爽快地承認。

傅施閱挑眉,語氣平靜,“你想拿我當槍使,表現的太明顯了。”

林斐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是啊,你明知道我故意惹你生氣,可你還是生氣了。”

“你這麽篤定?嗯?”傅施閱漫不經心地笑了下。

兩個人聊天像加密對話,向笛一句都聽不懂,笑眯眯看着傅施閱的背後,“傅總,你好好管教你們家小朋友,讓他以後別這麽随便,今天是我還罷了,要是姚總那可得完蛋,姚總剛可是我親口說了,他就喜歡這種又甜又辣的。”

“姚總有多變态,傅總你肯定清楚,要惹上他,那你家這小朋友要脫層皮。”向笛一顆一顆往井裏扔石子。

傅施閱的背影微微一頓。

他緩慢偏過頭,屋檐的黯淡陰影籠罩側臉,下颚線條緊繃,眼神陰森兇狠,危險的像是瞄準獵物的豺狼,與往常一般的沉靜,“躲遠點,這沒你說話的份,”

向笛全身發寒,不是冷,而是原始恐懼,他不由自主的抱住發抖的手臂,想要說點什麽,關鍵時刻大腦一片空白。

“要我再重複一遍?”傅施閱聲音低幾個度,眼睛微微眯起,如同劇毒的響尾蛇晃動尾巴,“以後別讓我看到你。”

向笛呆愣幾秒,光天化日之下眼前結識十年的人完全陌生,像是一個從未見過的人,瘆得慌的感覺如同附骨之疽,如影随形,眼眶泛紅,畏懼的眼淚不受控的往下掉,“對不起。”

說完戰戰兢兢地後退,像是見鬼似的火速逃離現場。

林斐還沒問他要到賭注,頗有些惋惜,下颚被纏着紗布的手擡起,傅施閱輕聲問他,“滿意了嗎?”

“滿意。”林斐不止為報仇,更是真心實意的仇将恩報,幫向笛早點看清昔日好友,以免以後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還有一點,他不喜歡向笛和傅施閱講話那種熟稔親密的語氣,聽着就不爽。

林斐伸個長長懶腰,恃寵而驕發揮的恰如其分,“我好累,想回家了。”

“堅持一下,等我辦完一件事。”傅施閱曲指敲下他額頭,轉身走向球場,方才打完球的幾個人正在遮陽傘下喝咖啡。

那位向笛口中的姚總在錢塘圈子很有名,近幾年做房地産發家,錢多的是,但沒什麽文化,在上流圈子沒地位,背後被戲稱土豪,能混進馬球俱樂部托不少朋友,才能和這些常駐會員攀上關系,沒幾個人瞧得上他。

姚總馬球打的稀爛,今天輸這場球一半是他的鍋,此時站在草坪上,拿着球杆正在專心致志練揮球。

“你握杆的姿勢不對。”

姚總回過頭,眉開眼笑,不知災難臨頭,“啊!傅總!”

傅施閱單手握着精致木制球杆,下颚指指地上的球,“握杆時要把拇指扣進護繩,再将護繩纏繞在手背,這樣發力時不會脫杆。”

姚總恍然大悟,“難怪剛才我一直打不到球,還在想怎麽讓一個小男孩打成這樣……”

“他是很厲害。”

傅施閱想到林斐,微微一笑,轉動着手腕活動筋骨,“我只示範一遍,你仔細學。”

姚總連忙往後倒幾步,眼巴巴看着。

傅施閱睨他一眼,纏着紗布的手攥住球杆,潇灑地一揮到底,像是電影裏的慢放鏡頭,姚總眼睜睜看着雪白的球旋轉着朝自己飛過來,像是飛舞展翅的白鴿,他一時間只聽到疾烈風聲,和周邊人驚詫的叫聲。

“啊!!!”姚總撕心裂肺地叫出聲,臉紅的像豬腰子,雙手捂住關鍵部位,瞬間爬在地上躬着腰打滾。

傅施閱随手撂了球杆,沒什麽情緒地敘述,“抱歉,手受傷了,沒瞄準。”

現場有人趕緊聯系俱樂部的醫護隊,姚總痛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嗷嗷慘叫,好幾個人手忙腳亂擡上擔架,緊急送往醫務室。

林斐定定盯着那個方向,抖抖身上雞皮疙瘩,既覺得姚總活該,又覺得姚總可憐。

傅施閱朝他走過來,順手摟住他的肩,“好了,回家。”

林斐嗅到淡淡的血腥味,紗布溢出刺眼一抹紅,輕輕嘶聲,“傅叔叔,你不擔心大家識破你的真面目?”

“你不用時時惦記着我的真面目會被人發現,利益交換遠比人情關系更牢靠,即便明天我的病歷貼滿大街小巷,我不會少一個合作夥伴。”傅施閱低到他耳邊,慢條斯理地說:“所以你不用費力去找那位心理醫生,最多讓科銳的股價跌幾個點,乖一點,別再惹我生氣,我不是時時刻刻都能控制住自己。”

林斐嗯一聲,更篤定要去會會那位心理醫生,能讓傅施閱這麽忌憚,肯定有大秘密。

轉學到臨江市國際學校的手續批下來,林斐周二要按時報道,今晚是待在錢塘市的最後一晚,明天之後徹徹底底的成為國際學校的學子。

他沒什麽行李,自己的衣服當季簡單幾件,定做的衣服是精工細活,一時半會到不了手,其他沒什麽需要的,唯一想帶的阿爾法不能帶進學校裏。

林斐在網上看了課程表,相比普通高中,新學校的課程更複雜,不止要學國外高中課程,還要學藝術相關,致力于由內而外的改變一個人。

他站在花灑下,琢磨着選修什麽合适,馬術是必然要學的,擊劍他沒什麽興趣,小提琴也不喜歡,帆船倒是可以,藝術史和法語都可以學一些,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用得上。

正想的出神,忽然被男人從後面緊緊摟在懷裏,緊實溫熱的肌理貼着,林斐驀然一僵,最近這些日子傅施閱講完睡前故事,兩個人是分房睡的,以至于他快忘了這是一個有正常需求的男人。

“我想看看你的紋身。”傅施閱說的一本正經。

林斐深吸一口氣,細密的吻落在後頸,一直蔓延到紋身處,輕輕啄着,溫熱的氣息灑在上面,剛剛痊愈傷處癢癢發麻,他閉上眼睛,任由飛落水花灑在面龐,“看完了嗎?”

傅施閱站起身,瞧見他濕漉漉的睫毛,嗓音暗啞,“我要檢查其他地方。”

林斐雙手撐住冰冷的瓷磚牆,蘊起的暖風熏的臉頰泛紅,一冷一熱的交替讓他輕微暈眩,能清楚的感覺到心跳。

他知道會發生點什麽,理性清醒的警示,可身體不想反抗,甚至在期盼,就像是一只饞貓嗅到了魚腥味,身體完全由本能支配着。

傅施閱更是想他,盡管看得很透,無非就是多巴胺和荷爾蒙,但嗅到林斐的味道,觸碰到細膩的皮膚,懷裏的人有呼吸有體溫,真實存在,遠比那些符號元素的象征更令他無法自控。

這一刻,什麽恐懼、憎恨、失望、羞恥、後悔,種種情緒,都顯得那麽虛假,只有一樣東西是真實的,那就是愉悅,深入骨髓的愉悅。

……

林斐腿軟的站不住,是被抱到床上的,傅施閱拿着浴巾從頭到腳給他擦一遍,幹幹淨淨,泛着水靈靈,他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我會每天給你打電話,周末抽空來陪你。”

“你就是來欺負我的。”林斐光溜溜鑽進被窩裏,被子遮到臉下面,只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

傅施閱受不了他這副撒嬌樣,掀開被子捉他腳踝,猛地用力拉到床沿,淡定逼問,“還皮不皮?”

林斐眨眨眼,躺平在床上耍賴,“我腰好疼。”

“趴着,我給你揉揉。”傅施閱低頭笑了下,慢慢貶起睡衣袖子邊。

林斐一動不動,朝着他勾勾手,傅施閱靠近,單手撐在林斐臉頰邊,居高臨下地注視他。

“我覺得你愛我愛的要命。”林斐迎着火辣直白的眼光,說完抿着嘴唇。

傅施閱目光聚焦在他鎖骨下,一顆淺褐色的痣,像是在盯着能吸進一切的黑洞,這次并沒有否認。

林斐指尖戳着他胸口,認真地說:“傅叔叔,你說錯了,你的心裏不是空的。”

傅施閱握住他的涼涼手指,摁在胸口,聲音很低,啞的像是最低音的琴弦,“我的心不是空的,但它是黑的,早都徹底腐爛發臭,你敢要嗎?”

“你敢給嗎?”林斐直接地反問。

傅施閱安靜幾秒,哧笑輕輕的點明,“你說對了,我對你一見鐘情。”

從小相識的每一個人,貪慕他的財富,容貌,或者裝出來的溫柔紳士,真實的本性無人問津。

唯獨遇到林斐的那天,盡管他兇相畢露,狼狽不堪,林斐卻毫不在意,将傘打在他頭上,天真又懵懂。

他從未那樣渴求得到這個人。

如果這不是愛,那這是什麽?

這份愛幽暗,偏執,沉重,令人毛骨悚然,但依舊是愛,無法否認存在。

所以林斐的父母消失的無影無蹤,林斐最好的朋友反目成仇,喜歡林斐的人危在旦夕,林斐的世界裏剩下傅施閱一個人,只能有這一個人。

他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這個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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