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郊外私人停機坪。
灰蒙蒙天下着細密的小雨,路邊停幾輛低調豪華轎車,衣衫整潔的兩個保镖撐着複古黑傘,一柄在傅施閱頭頂,一柄在林斐頭頂。
林斐腰酸腿軟,有氣無力,昨晚在浴室裏來了幾回,睡前身心舒暢,但一早上起來,某個部位痛的要死,不知是他自己身嬌肉貴,承受能力不行,還是兩個人的碼數不匹配。
男人從小到老對吹噓自己大這件事都很熱衷,十七八歲身體發育成熟,荷爾蒙旺盛又天不怕地怕的年紀,林斐經常見到有同學在廁所裏比比大小,一決雌雄,不知道傅施閱上學時有沒有遇到過這種事,如果比過,那他肯定成為男生裏的傳說。
不過傅施閱應該和他一樣,對這種無聊的事情從不參與。
微涼的手指觸碰到林斐下颚,傅施閱扯着帽衫的抽繩打個蝴蝶結,标準到兩邊的系帶一樣長短,分毫不差,“我在學校準備了一份禮物給你。”
“什麽?”林斐好奇地擡起眼。
傅施閱指腹蹭蹭他鼻尖,“到學校你會知道。”
林斐伸手抱住他的腰,側臉貼在溫熱胸口,“這麽神秘,是不是學校裏種滿玫瑰花?”
“少看點電視劇。”傅施閱啞然失笑,輕輕拍拍他臉頰,“去吧,下周我來看你。”
林斐嗯嗯幾聲,松開手,擡起臉,削尖下颚微微一揚,傅施閱默契配合地低頭吻他一下,兩個的視線交織,潮濕的空氣裏愛意滋生。
雨滴滴答落在傘上,周圍的人深信不疑他們是一對愛侶,愛的濃情蜜意,難舍難分。
林斐撐着傘走上飛機,上回坐這架飛機瞧見攝像頭,全方位無死角,除了洗手間無所不在,他大概記得攝像頭位置,若無其事從書架随便抽本書,懶洋洋窩在沙發裏看書,小腿搭在扶手邊沿輕輕晃悠,姿态放松随意。
甚至還舒舒服服小睡一陣,醒來已經到臨江市,來接林斐的司機笑得像朵花一樣,“車在路邊,傅總安排我送你去學校。”
“不用,車鑰匙給我,我自己去學校。”林斐說手利落地一伸,不容拒絕。
司機怔愣,為難地笑着,“傅總說了,要我親自把你送到學校。”
林斐嗤笑一聲,“傅總不止說要你把我送到學校吧?以後我的日常出行都由你負責吧?”
“是……”
“縣官不如現管,傅總遠在錢塘,這裏是臨江,現在由我管你。”林斐語氣昂揚頓挫,神态鎮定,“你不告訴他,他不會知道,或者你可以選擇現在得罪我。”
“我這個人很記仇。”他似笑非笑地補充一句。
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司機難以招架,迫于無奈只好将鑰匙交給他,總不能上班第一天就得罪未來老板娘。
林斐開着車一路駛入臨江市繁華市區,第一站去商場,買部新手機,在附近營業廳補辦一張手機卡,回到車裏,有條不紊地從雲端下載備份的通訊錄。
沒有直接打電話,他關閉車載藍牙,仔仔細細檢查一遍車裏,确定萬無一失,沒有能洩密的東西。
新手機的初次電話撥給賀言寧。
那頭沒讓他等太久,賀言寧的聲音隔着聽筒陽光明亮,周圍的吵鬧喧嘩,他笑着說,“林斐。”
“說話方便嗎?”林斐深吸一口氣。
“我們同事正在聚餐,你等等啊!”
“好。”
喧嘩的聲音越來越小,消失不見,賀言寧找到僻靜之處,笑吟吟地問:“沒想到你會給我打電話。”
林斐盡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平靜,“高教授曾經說想幫我,我想問問他,說話還算數嗎?”
賀言寧擔憂地問,“怎麽了?你遇到什麽事了?”
“我來臨江了,現在很好,有空我們見一面。”林斐掰下後視鏡,看着自己白的毫無血色的臉。
賀言寧沉默幾秒,覺察出不對勁來,“高教授在臨江開講座,我會幫你約他,這幾天我聯系你。”
“謝謝。”
林斐挂斷手機,身子後仰,擡着臉看着車頂,自嘲笑一聲,談戀愛談的像諜戰片,稍有不慎要粉身碎骨。
沒多少時間自憐自哀,他趕着約定時間去學校報道,官網上見過學校照片,校門口巨大三層噴泉,正中間立着雪白精美雕塑,不知是哪位希臘女神,一手拿着書本,另只手放飛白鴿。
學校清一色的尖塔和羅馬柱,歐式風格濃烈,往來學生各個種族參差不齊,發色各異,校服是深藍的西裝配領帶,精神漂亮。
碧綠草坪上學生圍成一個圈,高鼻深目的老師領着大家唱歌,林斐穿過其中,恍然有種地理錯亂的感覺。
直到他看見校園最顯著的圖書館,雪白整潔,四四方方,幾個工人系着安全繩,攀爬在屋頂上,為圖書館三個字鑲嵌一行前綴。
林斐雙手抄在衛衣口袋,偏過頭,定定的望着。
身後來一群剛下課的學生,與他一同仰頭看着圖書館的新招牌,有人念道,“斐波那契圖書館……”
“什麽意思?”
“某個大佬給學校捐一筆款,買下圖書館,冠名叫斐波那契。”
“斐波那契不是數學家嗎?”
“誰知道大佬什麽愛好,說不定人家就喜歡黃金分割率。”
“啊!大佬的浪漫!”
傅施閱送給林斐的禮物。
一個把微信名稱紋在後腰,一個把微信名稱命名為圖書館。
林斐慢慢眨眨眼,低頭嘴角上揚,動容之餘,盤算這四個字得多少錢,現在去退款還來得及嗎?
入學的第一天又是記王炸,不同附中的聲名狼藉,這回聲名鵲起,全校都知道斐波那契,議論紛紛到底是哪位學生,能有這麽大魅力,以至于大佬一擲千金博美人一笑。
林斐當晚入住寝室,室友譏诮地睨眼一身樸素,從頭到腳加起來不超過五百塊錢的他,理都懶得搭理,抱着手機繼續和朋友打電話,津津有味地聊,“我覺得肯定是校花,她之前頭像用的螺旋,是不是斐波那契螺旋?”
林斐将衣服一件一件挂進衣櫃,進到浴室沖個澡,換上睡衣出來,擦着頭發坐在床邊。
室友已經從螺旋結構聊到斐波那契的妻子,學校裏花花草草全猜一遍,正眼都沒看林斐一次。
林斐在劍橋讀過夏校,新學校很快适應,比起公立學校,這裏排課寬松,分為兩種課程模式,一種是M國先修課程,像是微積分、統計學、宏觀經濟學一類,另一種是AL課程,七十多門課程可供選擇,針對林斐這種目标明确的學生。
AL課程成績可以直接劍橋,林斐選了進階數學,計算機科學,及化學三門課。
賀言寧之前勸林斐做科研,為祖國的科技發展貢獻力量,他沒當一回事,他是個俗人,只對錢感興趣,只學最能賺錢的專業,現在有了賣專利的三千萬,他對衣食沒追求,也不愛奢侈品,這筆錢夠花一輩子。
這時候愛好占據上風,科技和數學是他喜歡的,作為日後工作夢寐以求。
賀言寧辦事速度利索,林斐入學的第三天來了臨江市,三個人約在學校附近一家咖啡店見面。
到了咖啡店,賀言寧笑地暖融融,朝他招招手,“不知道你想喝什麽,給你點了焦糖瑪奇朵。”
高教授笑吟吟地端詳他,“恭喜你拿機器人大賽創新獎。”
林斐雙手捧着馬克杯,抿一口咖啡,“謝謝你們能來見我。”
“小賀說你有急事找我,到底是什麽急事?”高教授笑容收斂。
林斐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打開手機郵箱,翻出那段“牢獄之災”的監控視頻,遞給賀言寧,“你先看看這個。”
高教授歪着頭湊過來,師生兩個看完不約而同擰緊眉頭,監控裏是科銳研發部門,一個非企業工作的人走進去,從檔案夾拿一份保密文件,這代表什麽不言而喻。
“你從哪兒來的這段視頻?”高教授嚴肅地問。
林斐收回手機,面不改色,“我男朋友是科銳的老板,他發給我的,告訴我這段視頻能讓賀言寧判七年。”
賀言寧猛地站起來,急的白皙的臉龐通紅,“我當時是和白秘書一起去的,她在門口臨時有事走了,我本來打算參觀一圈就走,是她打電話給我,讓我從文檔夾幫她拿一份文件出來,我根本不知道裏面是什麽。”
高教授又急又氣,“你不知道你就敢拿?”
“傅總……林斐的男朋友為人非常nice,我們那天聊的很愉快,怎麽會這樣?”賀言寧怔怔地說。
林斐不忍心告訴他弟弟丢了也是傅施閱所為,嘆口氣道:“我和他沒有徹底決裂之前,他不會告你,我會盡力讓他銷毀這段視頻,不保證成功,你最好請一個好點的律師。”
林斐頓一下,雙手交叉搭在桌上,認真地問道:“我想問問你們,有什麽辦法能讓一個人消失的無影無蹤?”
高教授雖然瘋癫,但能在劍橋當過教授,智力方面非等閑之輩,上下文聯絡大概明白林斐狀況,思考一下說,“如果你指從社會意義上消失,那不可能,除非你永遠不住酒店,不坐飛機,不用打車的APP,不點外賣,和一切現代科技割裂,和原始人一樣生活,你也不願意這樣吧?”
林斐點點頭,高教授看他一眼,鄭重其事地說:“你想完全消失只有死,物理意義上從社會消失。”
“你肯定不會這麽做,在國外失蹤也不行,你是華裔,警察會更在意,以你的長相如果登上國內新聞,會引起很多人的重視,視為一樁懸案。”高教授邊思索邊道。
林斐彎着嘴角,微微一笑,“我沒有父母,沒有人會為我的失蹤報警。”
高教授與賀言寧皆是一愣,看着他的眼光充滿同情,賀言寧嘴唇動了動,林斐不習慣讓人這麽看,無所謂地聳聳肩說:“我大概知道怎麽做了,到時候少不了麻煩你們。”
三個人心思各異的喝完咖啡,高教授趕着回去坐講座,交代幾句先走了。
賀言寧也不傻,回過味來,小心翼翼地問,“你被你男朋友控制了嗎?”
林斐輕輕嗯一聲,望着幹幹淨淨的馬克杯邊沿,不做過多解釋。
“你怎麽不報警?”問完賀言寧就反應過來,愧疚地看林斐,“他用我的事情威脅你和他交往?”
“不是,我主動追的他。”林斐惜字如金。
賀言寧目瞪口呆,喝口水壓壓驚,“你喜歡他?”
林斐垂下眼,指尖撥動精致碟子轉動,沒有正面回應,“喜歡和恐懼兩種感覺沖突嗎?”
“他喜歡我,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麽好過,以後也不會有人做到。”林斐定定盯着碟子一角花紋,停頓一下,聲音平靜,“我這些天和他在一起,我需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絕對不能被他軟化妥協。”
賀言寧斟酌着言語,輕聲地鼓勵,“林斐,你做的很好了。”
林斐嗯一聲,清醒又通透,“傅施閱說我是他的寵物,這個詞語精準的概括了我們的關系,我能來這讀書,是他恩賜的平等,如果我犯錯,這一切都會消失,我們就是金主和金絲雀,是主人和奴仆,他要我仰望他,要我永遠離不開他。”
“我不願意這樣。”
“你值得更好的。”賀言寧目光真摯有力。
林斐不鹹不淡地笑一下,慢悠悠地說:“我才十八歲,以後會遇到很多人,沒必要非得這一個。”
“林斐……”賀言寧幽幽嘆口氣,又故作輕松笑起來,“中秋節你在臨江吧?打算怎麽過?”
林斐如實回答,“上學,給我奶奶打電話。”
賀言寧希冀地看他,“我家在臨江市,來我家過吧,我父母和弟弟會很歡迎你。”
“我不能打擾你們一家團聚。”
“多雙筷子的事,怎麽能算打擾呢?”
賀言寧朝他眨眨眼,低聲說:“我爸爸年輕時候是演員,演過幾部很老的武俠劇,後來遇到我媽就在X戲當博導。”
林斐訝然,好奇地問,“哪部劇?你爸演的什麽?”
賀言寧報幾部劇名和人名,在林斐的父輩那一代小有名氣,林斐小時候在電視上見到過,模模糊糊有印象,演員長的很是英俊潇灑,沒想到居然是賀言寧爸爸,“你爸現在也很帥吧?”
“帥不帥你來我家看看不就知道了?”賀言寧站起身,瞧着他,笑意淺淺,“林斐,不會打擾我們。”
林斐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心裏暖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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