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選擇（下）

“他在說什麽？”大巫看看左右，發現傳教士半途被丢了，不由低咒了一聲。

“請暫時回避。”天使對她說。

大巫茫然地看向安斯比利斯：“他在說什……”好吧，就算安斯比利斯懂了，也無法告訴她。她考慮着要不要折回去把傳教士叫回來。畢竟……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天使！

原來真的有長着翅膀傳遞神谕的使者，還這麽美……

一直覺得洋人長相奇怪的她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天使的美超越了中西方審美觀上的差異。

她的心情還在激動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使的方向，暗暗盤算着怎麽樣将木柱弄到手。她當然說過不會觊觎別人的東西，但木柱本來就是她的東西，不在此列，收回理所應當。但是，她的計劃還沒有成形，眼前的景色陡然一變，又回到了長城風光。

大巫：“……”還沒看夠。

吹了半天涼風，幾近絕望的傳教士感動地撲過來，用硬邦邦地中文說：“你又回來了。”

大巫愣了愣，露出笑容：“對啊，特意回來接你。”說罷，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一把拎起他，夾在腋下，拖着就走。

頭朝下的傳教士：“……”他的鞋子好像在冒火星。

大巫被送走，在場的只剩下安斯比利斯、黑貓和天使。

天使道：“我一直在等着你們。”

這句話和“你們終于來了”差不多，但在大巫離開的情況下再次提起，指向性很明确。

安斯比利斯道：“你就是回去的途徑？”

沒頭沒腦的話，天使卻明白了：“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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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斯比利斯問：“你聽從誰的命令？”2015年的高登？1890年的高登？或者他們穿越時空達成了某種合作，所以兩者皆是？

天使道：“我。”

安斯比利斯道：“那你是誰？”

天使被問住了，迷茫地看着他。

安斯比利斯觀察着他。

那雙眼睛蔚藍得近乎透明，裏面的情緒像攤開的書本，任人翻閱且簡單易懂。他似乎的确被問住了，想了想才道：“我不知道。我沒有從前的記憶。當我蘇醒，便在這裏等你們。”

安斯比利斯道：“是誰喚醒你的？”

天使道：“我。”

睡着了還能自己喚醒自己，真的不是精分嗎？

黑貓尾巴一甩一甩地拍着安斯比利斯的後腦勺。

被它的淡定感染，安斯比利斯也放棄了尋根究底。既然是神留下的木柱，不管他是不是梅塔特隆的翅膀，都有不凡之處。也許任意穿梭時空的交流也是其中之一？

安斯比利斯道：“考驗是什麽？”

天使道：“你們需要分開……”

他話音未落，安斯比利斯就展露獠牙，擺出攻擊的姿态。

天使道：“分開答題，答對才能回去。答錯就要留下來。”

安斯比利斯心中一動，正要與黑貓預先“交流答案”，黑貓就被挪到了天使的身後。天使又分出一個化身，一個面對安斯比利斯，一個面對黑貓。

“題目是，如果最多只有一個人能回去，你會怎麽選擇？”

“A，讓安斯比利斯·邁卡維回去。”

“B，讓歐西亞·岡格羅回去。”

“C，一起留下來。”

黑貓和安斯比利斯同時愣住了。

這是考驗？

還是陷阱？

他們的擔心不無道理。天使要求他們答對，可是這樣的問題怎麽會有标準答案？

除非是考驗默契，看他們是否做出一樣的回答？

還是考驗犧牲精神，看他們是否選擇為對方犧牲？

又或者是個陷阱，當他們選擇了其中一項之後，順水推舟地讓它變成了現實。

安斯比利斯側了側頭，想要從天使身後獲得某些提示，奈何中間好似被光擋住了，黑貓看上去就是一個圓滾滾的大黑球，別說眼神，連四肢在哪兒都分不清。

天使見他們半天不說話，提醒道：“請作答。”

安斯比利斯道：“沒有提示嗎？”

天使道：“沒有。”

安斯比利斯冷笑道：“這不公平！任何考試都會公布評判的标準，不然我怎麽知道你是否徇私舞弊？”

天使道：“你不會知道。”

安斯比利斯：“……”

天使道：“還有三分鐘。”

安斯比利斯盯着他的眼睛，考慮正面打倒他的可能性。可是就算打倒他，也無法逼迫對方就範吧，他本身……也不過是一根木柱罷了。

“兩分三十秒。”

……

就算不情願，安斯比利斯還是抓緊時間思索起來。

毫無疑問，只有這三個選擇的話，他會選擇最後一項。比起讓自己回去或是讓黑貓回去，他寧可一起留下來，至少，他們還在一起。

可是，如果黑貓不回去，2015年的歐西亞就會被燒成灰燼，這是他無法接受的。

那麽，答案根本就不用思考了。

“我選擇B。”

他平靜地說出答案。

光幕突然撤去，黑貓拼老命地跑過來，一個起跳，躍入他的懷中。安斯比利斯緊緊地将它按在懷裏，好似一松手就會消失不見。

黑貓讨好地舔了舔他的臉，尾巴彎成了一個C。

安斯比利斯臉色一僵：“什麽？”

黑貓見他的臉色不對，眼神立刻從“求表揚”變成“求撫摸”。

安斯比利斯看着它，眼神好似磐石，堅硬而棱角分明，銳利地刺入黑貓柔軟的眼神，重重地壓在它的心靈上。

黑貓頓時委屈了。想和他在一起也不行哦？這個老吸血鬼真是越來越難伺候了！

安斯比利斯察覺到他的郁悶，緊繃的肌肉慢慢地松弛下來，低聲道：“我知道。”

哼，晚了。

黑貓傲嬌了，撇頭不看他。

“恭喜你們，答案正确。”天使波瀾不驚地說。

天籁之音大抵就是這樣的了。

安斯比利斯和黑貓又驚又喜。

安斯比利斯忍不住問道：“正确答案是什麽？”

天使說：“你選擇讓他走。”

安斯比利斯愣住。随即明白了高登的用意，在對方看來，将自己留下，放對方走是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了。的确，換做1890版的安斯比利斯，大概考慮都不會考慮這個選項。

可是，現在的他為了讓愛人好過一點兒，願意忍耐、退讓、等待。放棄是不可能的。他原本計劃度過漫長的一百二十五年，然後提前埋伏在木屋邊上，将歐西亞救下來的。

當然，現在這個結果更好。

與他的愉悅相比，黑貓很郁悶。虧它剛才對着問題糾結了半天，敢情都是無用功，無論回答它什麽都是不重要。

……這年頭還有純陪考的。

天使道：“我送你們回去。”

安斯比利斯抱住黑貓，剛想要求降落地點，眼睛一閃，眼前的天使已經消失了。

大巫帶着傳教士千裏迢迢地趕回來。

黑貓不見了。

安斯比利斯不見了。

連木柱也不見了。

傳教士見大巫發瘋似的對着坑深刨，驚得臉色發白，捏着十字架不停地祈禱：“神吶！請拯救那個可憐的人吧。”

大巫見傳教士閑着不說還有時間唧唧歪歪，二話不說拉入刨坑隊伍。

傳教士一邊淚漣漣地刨坑一邊祈禱：“神吶！請拯救我吧！”

安斯比利斯和黑貓眼前景色一變，又回到了地中海的海灘邊。

夜空挂着星辰，海水點着銀光，而沙灘上的小木屋變了模樣，成了一座大別墅。別墅裏燈火通明，他們一出現，就被發現了。

佐菲先沖出來，一臉愕然：“你們竟然真的回來了？”

安斯比利斯也愣了下，佐菲看上去有點慘，翅膀傷痕累累，羽毛都稀稀朗朗的。不過與他無關，他直接問道：“歐西亞呢？”

佐菲揚眉，正要說話，高登就緊接着沖了出來。他吃驚地看着安斯比利斯，突然大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過了會兒才斂容，拿出一根木柱——正是黑貓和安斯比利斯從大巫手中見過的模樣。

木柱幻化成天使：“你們回來了。”

高登的嘴角殘存笑意，眼睛卻怒火中燒：“你說過他們不可能回來的！”

天使道：“那是你說的。”

高登被噎了一下：“你暗中用了什麽手段？！”

天使道：“沒有。”

高登道：“不可能！安斯比利斯不可能通過考驗。”

天使沉默。

高登瞪着安斯比利斯，突然又笑起來：“好吧。恭喜你通過了考驗。”

安斯比利斯問佐菲：“你确定要跟着一個随時可能拔毛烤翅的精神病？”

佐菲道：“他更喜歡水果蝙蝠湯。”

高登沖着安斯比利斯和黑貓一指：“定住他們！”

下命令的對象當然是天使。

天使眼睛一眨，安斯比利斯和黑貓的時間就被靜止了。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到自己的力量越來越強，越來越強，好像到了一個臨界點，就快要突破了什麽。

高登沒有發現天使的變化，得意道：“太美妙了。當我控制了時間，我就控制了世界，主宰過去、現在和未來。那不是神的作為嗎？”

他扭頭，看到佐菲的慘狀，眼眸沉了沉，又很快笑起來：“放心吧，佐菲。堕天使軍團加諸于你的傷痛，他日我會加倍讨回。”

這段期間，堕天使軍團追得很緊，好幾次都逼近了。為了保護他們好不容易安頓下來的大本營，佐菲不得不經常出去引開堕天使的注意力。

“不過現在，我們先解決掉他們。”高登走到安斯比利斯的面前，滿腔的悲傷和憤怒不再掩飾，“你通過了考驗，卻遺棄了人類的本色——自私，那你還剩下什麽呢？冰冷的蝙蝠翅膀嗎？你太令我失望了。與其讓這樣平凡的、庸俗的你生存下去，不如讓那個瘋狂的安斯比利斯·邁卡維繼續活在傳說裏。”

高登拔出一把漆黑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朝安斯比利斯的脖子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