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050 你怕不是嫌自己命太長
三人趕去了賭坊, 報上名字之後,便有人帶他們去了後院。
林父被關在一個小屋子裏,外面有兩人守着, 隔着房門能聽見裏面傳來的痛吟聲。
“你們打我父親了?”林姜姜對看守的那兩人怒目而視。
那兩人卻有恃無恐道:“他借我們賭坊的錢去賭,賭輸了卻不肯認賬, 跟他講道理他不聽, 還想逃跑, 拉扯之間,難免碰了他幾下……”
眼下林姜姜雖然憤怒, 但是非對錯還沒搞清楚之前, 她也不敢冒然發火, 只能強壓着怒火說道:“我要先進去看一下我爹……”
“那你帶足銀子了嗎?”
“若真是我爹賭輸的銀子,我會給的!”
那兩人對視一眼,這才放他們進去。
林姜姜和李硯南、葉宵一起進去,屋子裏昏暗簡陋,什麽物件都沒有, 林父坐在牆角,臉上有被打過的淤青。
林父一看到林姜姜,便羞愧地低下頭:“女兒啊, 為父做錯了事情, 為父沒臉見你啊……”
林姜姜看到自己父親這個樣子,既心疼又生氣。
她沒有立即斥責父親, 而是走上前去,蹲在父親面前,盡量讓自己平靜道:“爹,你什麽時候學會賭的?今日又為何賭輸了這麽多銀子?”
林父一臉悔恨:“是長青兄弟今日請我吃飯,吃罷之後說帶為父放松一下, 便來到了這裏……”
“長青是誰?”
“是為父前些日子招的一個短工,現在正是收割香草的季節,山上的幾個長工忙不過來,為父便又招了兩個短工。這長青幹活賣力,要的工錢也不多,今天剛給他發了工錢,他便說要請我吃飯……”
林姜姜和李硯南對視了一眼,隐隐覺得這個叫“長青”的人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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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帶我來到這賭坊,拱着我去玩兩把,我不好意思拒絕,便選了最簡單的篩子賭了幾把。許是我運氣好,賭了六把贏了五把,賺了十多兩銀子。我想起人家說十賭九輸,我便不肯再玩了,就想拿着這十幾兩銀子走,可是他們不讓,硬逼着我再玩下去……”
外面的人聽到林父這樣說,走了進來,語氣不善道:“話可不是這麽說的,怎麽是我們逼着您玩下去呢?那手和嘴都長在你身上,你若不情願,我們還能替你不成?您可不能為了不認這筆賬,把錯都推到我們身上吧?”
林父一見他們進來,身子便瑟縮了一下,林姜姜看在眼裏,像是父親被這兩人打怕了。
可林姜姜不怕:“爹,你不用怕他們,若真是他們逼着你賭,咱們便去衙門,叫縣丞大人把這件事情查清楚……”
那兩人一聽,頗為不屑道:“這位姑娘甭用縣丞大人壓我們,我們可不怕。小的們提醒姑娘一句,那縣丞大人見了我們老爺,還得客客氣氣恭恭敬敬的,所以你就算去衙門狀告也沒用……”
林姜姜冷笑一聲:“我知你們家趙老爺背後是有人的,可你們又怎麽知,我背後是沒有人的?”
那兩人一愣。
林姜姜繼續問父親:“爹,他們是怎麽逼着你賭的?”
林父見林姜姜如此硬氣,膽子也大了一些:“我要走的時候,忽然一群人圍了上來,将我擠了回去,非要我繼續玩,讓我猜篩子大小,我不猜,他們就替我猜,輸的錢卻全都算在我的頭上……”
“這跟匪徒強盜有什麽區別!”林姜姜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氣憤道,“那個長青呢?”
林父抹着眼淚道:“早就找不到他人了……”
“他們都是一夥的!”林姜姜咬牙切齒道,“葉宵,去報官!”
李硯南站出來:“我去吧,葉宵,你留下來保護他們。”
看守的那兩人見他們真的要報官,想要攔住李硯南卻被葉宵踢出三米遠,便趕忙連滾帶爬地去找自家主子了。
李硯南出去後不久,賭坊的齊管事就過來了。
就算知道了報官的事情,依舊趾高氣昂,并不見半分怯意:“不過是欠債還錢的事情,便是鬧到府衙我們也是占理的一方,姑娘又何必将事情鬧大,叫更多人知道了,你們也難堪。”
林姜姜嫌惡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想跟你說話,等去了衙門咱們再好好掰扯清楚……”
“你這丫頭,別給臉不要……”
葉宵唰得抽出腰間的佩劍,橫在他脖子前,叫他把話生生咽了下去。
眼看林姜姜他們軟硬不吃,齊管事也沒別的辦法,只好去找賭坊的老板了。
“老爺,林家來了個丫頭,不肯給錢,還叫人去報了官……”齊管事對趙千佑說。
趙千佑聞言,眉頭一皺:“怎的還讓他們報官了?”
“去報官的是李員外的兒子李硯南,咱們的人實在不好攔着啊。”
“李員外的兒子怎麽也來了?”
“他是那林家丫頭的朋友……”
趙千佑面上浮現不悅的神色來,但也沒發作出來:“罷了,報官便報官,不過是多費些周折罷了,你現在先去一趟府衙,和縣丞提前打個招呼……”
“是!”齊管事這便匆匆往外走,經過院子時看到趙老爺的兒子趙钰正叫人端了一大盆肉骨要喂狗,便打了聲招呼。
趙钰在院子裏養了一只獒犬,體形碩大,每頓都要吃一大盆肉骨。
“齊管事,幹嘛去?”趙钰問他。
齊管事回道:“林家來了個丫頭,叫人報官了,老爺讓我去趟衙門和縣丞先打個招呼……”
“報官?她居然敢報官,”趙钰輕笑道,“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我去會會她……”
趙钰叫人先把肉骨端下去,而後将獒犬從籠子裏牽了出來。
屋裏的趙千佑見狀,便知道自己兒子要做什麽,并不想出言阻止,只是說了一句:“別鬧出人命……”
趙钰摸了摸獒犬的大腦袋,安撫它因為饑餓而有些暴躁的脾氣,應了一聲:“知道了爹,我就吓唬吓唬他們……”
林姜姜和葉宵正陪着林父,等衙門的人過來帶他們出去,忽然聽到外面傳來幾聲渾厚的狗吠聲。
聽這聲音,便能猜出這一定是一條體形非常大的狗。
狗吠聲漸近,像是沖這邊而來,葉宵握緊佩劍,淩厲的眸子盯着房門。
下一刻,房門忽然被撞開,一個涎着口水的黑色的腦袋拱了進來,直直往屋裏的三人沖來。
葉宵當即淩空躍起,一腳揣在了狗頭上,将這只大犬踹得後退了兩步。
此時大犬的主人也走了進來,年齡不大卻眉目輕佻,眼神中帶着些許邪氣,手上松松垮垮地牽着繩子,對葉宵怒目而視:“你敢踹我狗頭?”
葉宵冷哼了一聲:“我沒踹你狗頭,我踹的是它的頭。”
趙钰一聽,脾氣便炸了:“你說我的頭是狗頭?”
“是你自己說的。”
“哎喲呵,我看你小子是活膩歪了。”趙钰拍拍獒犬的腦袋,指着葉宵說道,“咬他!”
那獒犬便又向葉宵撲去。
葉宵比它動作更快,閃身躲開的同時,一劍刺傷了獒犬的一只眼睛。
獒犬當即痛得打了個滾兒,狂性大發,掙脫了繩子竄到院子裏去,在院子裏亂沖亂撞,見人就咬。
趙钰傻了眼:“快、快把它拉住!”
院子裏的下人哪裏敢近獒犬的身,只顧着四處躲藏。趙钰随便拉過一個下人,将他踹到了院子裏:“快去把它拉住!”
可話音剛落,那人卻被獒犬一個猛撲壓在身下,沒來得及求救就被咬斷了脖子。
趙钰這會兒自己也慌了,他試着喊了一聲叫它停下,反而卻引來了它的注意。
僅剩一只眼睛的它,另一半長臉被鮮血染紅,看起來十分可怖。
趙钰雖是喂養了它許久,但這會兒心裏也沒底了,況且它才咬死了一個人,又餓着肚子,萬一控制不住身體中的野性……
想到這裏,趙钰趕緊把門關了起來,将獒犬留在了院子裏。
葉宵鄙夷地看着他:“你把它留在外面,萬一再傷人怎麽辦?”
“我能怎麽辦?你出去了,也被它咬死怎麽辦?”
“你是它的主人,他還能咬你?”
“它發狂呢?我可不冒這個險……”
“膽小鬼!”葉宵罵了他一句,“讓開,我去制|服它!”
趙钰卻擋在門前:“不行,你萬一把它殺了怎麽辦?我養了它許多年了……”
葉宵一把将他推開,打開房門便沖了出去。
一直暗中保護他們的暗衛此時也出手,三人合力将獒犬摁住,給它系了繩子,栓在院裏的樹上。
暗衛功成身退,葉宵提劍回屋,趙钰聽不到外面的動靜,以為他把獒犬殺了,正要罵,卻見那獒犬趴在樹下,被揍得不輕的樣子,哼哧哈赤地喘着粗氣……
趙钰又有了底氣,大聲對葉宵吼道,“你傷了我的狗,這可不能抵賴,你得賠!”
葉宵抱劍回到林姜姜身邊,用之前林姜姜曾說的一句話堵住了趙钰的嘴:“我懶得跟你說話,等去了衙門咱們再掰扯清楚。”
趙钰氣急敗壞道:“你們等着,到時候去了衙門,可別哭着求我們?”
葉宵和林姜姜連眼神都懶得給他一個。
沒過多時,衙門便來了人,将林姜姜他們帶走了。
趙钰也跟着一起過去,一路上仿佛勝券在握的樣子,好不得意。
然則到了府衙,見到了齊管事,卻見齊管事面上有些不安。
趙钰走到齊管事面前,小聲問了他一句:“你和縣丞大人打過招呼了嗎?縣丞大人怎麽說?”
齊管事緊張道:“縣丞大人說他會秉公處理,現在已經叫人去捉拿長青了……”
“瞎擔心什麽?縣丞肯定只是做做樣子而已,難道他還敢得罪我們趙家?”趙钰面帶譏諷,“他在這縣丞的位子上坐了有七|八年了,也不見有任何調任,如他這般沒用倒也少見。若是今日不幫着我們,我父親定會寫信給京城的大舅,叫大舅剝了他的官職……”
公堂之上,林父将自己所遭遇的事情都講了出來,趙钰和齊管事自然不承認,一口咬定是他賭輸了銀子不肯認賬,才編造了這副說辭。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正是膠着的時候,捕快上來禀報,說将那長青捉來了。
是在花樓裏捉到的,找到他的時候他正摟着姑娘的腰喝酒,還叫了另一個姑娘給他唱小曲兒。
這便有些叫人多想了。
他不過是個賣力氣賺錢的人,怎麽會有那麽多銀子去逛花樓,還一下叫兩個姑娘作陪,未免太闊綽了些。
縣丞問他關于林父去賭坊的事情,是否全憑自願,長青的說辭與齊管事和趙钰一般無二,咬定賭坊是林父自願進去的,賭注也是他親口下的。
林父氣得渾身打顫:“長青兄弟,我只賭了六把,你是知道的,之後我要走,他們不讓,你也看到了……”
長青卻堅定地站在賭坊那邊,稱林父一切皆是自願。
有了長青的證詞,趙钰覺得他們已經勝券在握,便對縣丞說:“縣丞大人,既然事情已經明了,還請大人做主,讓林老爺歸還欠款。還有那位小公子打傷了我家的獒犬,那獒犬珍貴,被他紮瞎了一只眼睛,惹得獒犬發狂要死了我家一-名下人,這一人一狗少說也得賠償五百兩銀子!”
葉霄淬他一口:“放屁!分明是你縱惡犬行兇,反倒賴在我們頭上!”
趙钰自鳴得意道:“這可不是賴,這可是我親眼所見,你就用你腰上那把劍,傷了我的獒犬!”
“安靜!”縣丞猛拍了一下驚堂木,堂下的人都閉了口。
縣丞瞧着堂下的人神色各異:趙钰成竹在胸,葉霄滿目怒火,林父一臉冤屈,而林姜姜眼神清澈而真摯地望着自己……
縣丞心裏雖是有些犯難,但很快還是下了決定。
“來人,把證人長青帶下去,用刑!”
長青臉色大變:“大人,草民說的句句屬實啊!”
縣丞不為所動,捕快便将長青帶下去了。
不一會兒便傳來了長青的慘叫聲。
趙钰和齊管事的神色也變得晦暗起來,趙钰到底年輕猖狂,口不擇言道:“大人,你這是打算屈打成招嗎?”
縣丞道:“這只是審訊的一種手段罷了,趙公子不必太過緊張。他若心中無鬼,自會堅持自己的證詞……”
“縣丞大人,所以您是相信林家父女的說辭,不相信我們?”趙钰威脅他道,“您可要想清楚了,可不能随意偏心?”
縣丞自是想的十分清楚:趙家仗着有個在京城做太尉的遠房舅舅,這幾年在小鎮上沒少惹出事端。先前忌憚于這位太尉,縣丞也不好打壓趙家,可今日趙家偏偏惹到了林家。
要知道趙家背後撐腰的是太尉,可林姜姜背後撐腰的,是天子啊。
當初就是天子親自挑選他來這裏上做縣丞,林姜姜在小鎮上住一日,他就要在這裏做縣丞一日。趙家這不長眼的,惹誰不好,偏偏惹到林姜姜,叫他如何不偏心呢。
果不其然,那個叫長青的人才挨了十幾個板子,就受不住疼,全部招認,承認他和趙家賭坊本來就是一夥的,他負責在外面尋找有錢人。每拉一個人進賭坊,他就能獲得豐厚的報酬。而拉林父進去,賭坊給了他足足二十兩銀子……
事情既已真相大白,所謂賭債自然不能作效,且因私自關押和毆打林父,以及牽來惡犬恐吓,皆是趙家的不是,趙家賭坊需得賠償給林家一百兩銀子。
趙钰聽完審判結果,咬牙認下:“大人當真清明得很!”
縣丞并不畏懼:“叫人把一百兩銀子送來,你們便可回去了。”
林姜姜和林父感激叩拜:“多謝大人為我們父女做主!”
銀子送來之後,趙钰和齊管事便挾怒離去,林姜姜拿着銀子,和父親也回了家。
趙千佑在齊管事回來去銀子的時候,便得知了在公堂上發生的事情。
趙钰回來之後,一副受了奇恥大辱的樣子,同父親控訴道:“爹,那縣丞怎麽敢如此偏頗,叫我們吃了鼈?爹你馬上寫信給大舅,叫大舅把他的官職撤了,我看他還怎麽嚣張得起來?”
趙千佑卻是比兒子想得更多:“先前也不是沒有人在賭坊裏賭輸了去公堂告狀的,以前縣丞大人多少都會賣我幾分面子,怎的這次半分都不讓?而且今天院子裏的下人說,你那獒犬在院子裏發狂的時候,除了屋裏那個執劍的小公子,還忽然冒出兩個高手,三人聯手制服了獒犬。這林家丫頭看着不起眼,可身邊竟然有三個高手護着,莫非背後也有大人物撐腰?”
趙钰聽完父親的分析,逐漸冷靜了下來:“若真是這樣,縣丞大人也知道她背後的大人物,所以才會寧願得罪我們,也要保下她和她的父親?”
趙千佑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罷了,為父親自去找縣丞一趟,探探縣丞的口風……”
這件事情也超出了趙千佑的預料。
原本以為這件事和以前一樣,縣丞大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所以今日就算他得知此事鬧去了公堂,也沒有親自過去,只讓趙钰和齊管事一起過去了。
誰知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趙千佑去衙門走了一趟,而後再回到家時,眉頭便一直纾解不開。
“怎麽樣,爹,那林家背後真有大人物嗎?是誰啊?比大舅的官職還高嗎?”趙钰迫不及待地問。
趙千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趙钰不解:“爹你這又點頭又搖頭的是什麽意思?到底有還是沒有啊?”
“有。”趙千佑給了一個準确的回答。
“是誰啊?”
“縣丞大人不肯說。”
“那官職呢?”
“也沒說。”
趙钰嗤了一聲:“啥都沒說,怕不是糊弄我們的?”
“不像,”趙千佑思索道,“看縣丞大人的神色,那林家背後的人,怕是比你大舅厲害多了。”
“比我大舅還要厲害許多?”趙钰尋思着,“那還能有誰?大将軍?左丞相?再往上可就是皇帝了……”
趙千佑凝重道:“總之這林家的人暫時還是不要招惹了,為父叫人再繼續查一查。”
趙钰卻摸着下巴道:“沒想到這林家還有點意思……”
“你在打什麽主意?”趙千佑看了自己兒子一眼,“暫時不許招惹林家,聽到沒有?”
“爹,”趙钰确實心裏打起了別的主意,“就算我們不去招惹他們,可今日這梁子也已經結下了,萬一他們來報複咱們怎麽辦?”
趙千佑板起臉來:“那你想怎麽辦?趕盡殺絕?你怕不是嫌自己命太長?”
“爹你想到哪裏去了?我是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結,既然他們背後有比大舅更厲害的人撐腰,那咱們何不與他們結交,日後也能借助他們的勢力,将咱們賭坊發展得更大……”
“你這主意,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爹,兒子今日瞧着,這林家丫頭也到了婚配的年齡,兒子把她娶進門來怎麽樣?”趙钰眯起眸子,流露出玩弄的意味來,“她今日可是狂妄得很,若是進了咱家的門,看兒子怎麽将她治得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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