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063 那信在火焰中消失殆盡

溫玉葉和白竹一夜未睡, 收拾好之後，本想着休息一會兒，但村裏時不時有人過來同他們道謝, 拎着自家養的雞，河裏鑿冰捕的魚, 年前熏的臘肉, 菜窖裏囤得南瓜等……

溫玉葉和白竹自是不肯收, 但村裏人都很是熱情，道完謝擱下東西便跑了。

這些東西溫玉葉和白竹也沒打算帶走, 而是全都放到了婆婆的菜窖裏。

白竹拿出一只雞, 一條魚, 打算炖來給婆婆和溫玉葉補身體。

溫玉葉小睡了一會兒，在雞湯的香味中醒來，看天色已接近傍晚。

白竹在竈前打瞌睡，竈下的火被壓得極小，小火慢炖着鍋裏的雞湯。

“師父, 累壞了吧。”溫玉葉走過去，自他手中拿過燒火的棍子，“我看着火, 你去房裏睡一會兒。”

白竹一臉倦色, 起身掀開鍋蓋，看了看裏面熬得濃郁的雞湯, 同她說：“吃完了飯再睡吧，你去喊婆婆起床。”

“好。”溫玉葉撥弄了幾下竈下的火，而後起身去了堂屋。

不一會兒，她臉色蒼白地走了出來：“師父，婆婆她……走了。”

白竹身形一頓, 擱下正欲舀湯的勺子，大步進了屋子，去了婆婆的房間。

脈息全無，身體已經涼透了，該是走了好一會兒了。

面色安詳，應是走得毫無痛苦。

嘴角隐隐帶着笑意，該是在睡夢中走的。

許是夢見了她的女兒吧。

“我去鄰居家問問婆婆在村裏還有什麽親戚，咱們幫她把後事料理了吧。”白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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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玉葉應聲：“嗯，你去問問，我幫婆婆找件體面的衣服換上。”

白竹去鄰居家裏問過，婆婆早年是買來的媳婦，并沒有什麽娘家親戚，丈夫去世後，她和婆家也不來往了，孤零零的一個人過了很久，後來撿了一個女娃撫養長大，可後來又遭遇了喪女的痛楚……

于是街坊鄰居和村裏的一些人幫着一起，将婆婆的後事料理了。

溫玉葉和白竹離開這個村子前，還去婆婆的墳前磕了個頭，願來世婆婆能投個好人家，再也不要受這樣的苦了。

經歷過婆婆這件事，白竹擔心溫玉葉會因此更加消沉，可讓他意外的是，自這天之後，溫玉葉竟慢慢開朗起來，眸中有了光彩，面色也漸漸紅潤起來。

她終于不再是之前那般自怨自艾的模樣，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

一次聊起天時，白竹才知道了她這麽快走出來的原因。

“師父，我自小生活富足，家中只有我一個孩子，享盡父母寵愛，和姜姜一起去京城做生意，亦是順風順水，我一直以為生活都會如我所願的，直到我看到徐少彥娶了別人……”

溫玉葉終于肯将自己的心裏話說給白竹聽，尚還有些不好意思：“說出來也不怕師父你笑話，我那幾天過得真的很痛苦，我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比我更痛苦的人了，直到遇到了那位婆婆，得知她心裏的仇恨，聽村裏人說起凄苦她的一生，我才曉得，我所沉浸的痛苦，與婆婆相比，不過是在路上摔了一跤，磕破了皮，流了一點點血，就哭得比誰都大聲。可婆婆生生被人剜了心頭肉，背負着仇恨這麽多年，卻依然待人和善，如此堅強地活着。幸好，她終于等到了手刃仇人的這一天……”

白竹何嘗不是對婆婆經歷的事情感到惋惜與同情，看到溫玉葉因為婆婆而走出了陰霾，心中亦是十分欣慰：“這世上每個人都會經歷痛苦，你有你的苦要吃，旁人有旁人的苦要吃。一時消沉不要緊，一蹶不振才叫人可惜……”

溫玉葉已是滿目熱忱：“我不會一蹶不振的，我會好好打起精神，好好生活下去，我還要把我們溫家的商號開遍整個大齊呢。”

白竹眸中含笑，認真看着她：“會的，會有那一天的。”

溫玉葉和白竹回到京城已是正月十七。

白竹将她送去鋪子後，便回皇宮了。

溫玉葉将鋪子裏的賬本簡單過目了一遍，便去找林姜姜了。

年前的時候林姜姜在端王府附近盤下了幾個鋪子，還幫她也看了兩個，已經要了定金，若是她想要，就給她，若是她不要，林姜姜就自己用着。

溫玉葉從她口中也知道了端王府日後要向百姓開放的事情，當時因為她忙着開分號的事情，就沒顧上那邊。

今日她過去瞧了瞧，那端王府的外牆已經全部修葺完成，裏面不曉得進展到什麽程度了。

溫玉葉果然在這裏找到了林姜姜。

林姜姜正忙着裝點一家小飯館，對于新采買的來桌凳有點不太滿意。

“全都是一樣的大桌子，一張桌子要配八張凳子，這樣整個飯館也只能鋪開十張而已。我覺得撤掉五張大的，換成四張凳子大小的，以及更小的，只坐兩人就可以的那種，這樣的話，不管進來的客人時多時少，都能找到合适的桌椅，既不浪費，也不用讓客人拼桌……”

她正指揮着夥計換桌子，一轉身，瞧見溫玉葉吊着一只胳膊笑盈盈地看着她。

林姜姜驚喜地喊了一聲：“玉葉姐姐，你回來了！”

溫玉葉笑着回應：“是啊，這段時間辛苦你了，這麽忙還要幫我照看鋪子。”

“跟我還這麽客氣？”林姜姜看着她那只胳膊，心疼道，“我看過白師父寄回來的信了，說你墜馬傷了胳膊，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溫玉葉不以為意道：“沒事的，不嚴重，養幾天就好了。”

“那你……”林姜姜小心翼翼瞥了她一眼，很想問問她和徐少彥的事情，但又怕她會不開心。

溫玉葉看出了她的心思：“你是想問我和你哥的事情吧？”

林姜姜點點頭：“你們到底怎麽回事啊？”

“他信上寫的是臘月二十成親，我提前一天趕回去了，剛好撞見他陪李姑娘回門。”雖然提起此事心裏還是會痛，但是溫玉葉想通了之後，倒也能理智地說出來了。

林姜姜驚訝不已：“回門？”

“嗯，師父幫我打聽過了，應該是徐伯父的病情又嚴重了，所以他們成親的日子提前了。”

“我哥他居然……真的娶了李姑娘！”林姜姜還是覺得難以相信，憤憤道，“他怎麽能真的妥協了呢？”

“也不能全怪他的，”溫玉葉看到她為自己抱不平的模樣，反而寬慰起她來，“若非是我賭氣來京城，與他分別這麽長時間，或許事情也不會到現在這一步。如今這樣的結果，只能算是我們兩人有緣無分罷了。”

“那你心裏不難受嗎？”林姜姜問她。

溫玉葉卻是笑着說道：“難受啊，初時那幾天接受不了，快難過死了，不過現在已經好多了。”

林姜姜有些自責道：“也怪我，偏偏拉你來京城做生意……”

“你莫要這樣想，我不後悔來京城，虧的你拉我過來，讓我見了更多的世面，還做出了獨特的香露，讓我接下來的日子也有了奔頭……”溫玉葉拉起她的手，一臉躊躇滿志，“姜姜，接下來，咱們姐妹二人好好賺錢吧！”

林姜姜也很開心她能這麽快走出來：“嗯！去他的狗屁姻緣，咱們還要忙着賺錢呢！”

溫玉葉回來的第三天，收到了小鎮那邊寄來的一封信。

家丁将信送來的時候，林姜姜剛好和溫玉葉在一起，她們正聚在燭光下看各自的賬本。

林姜姜從信封上瞧見了一個“徐”字：“是我哥寄來的？”

“嗯。”溫玉葉面上依舊十分平靜，可執信的手卻在微微顫着。

林姜姜瞧着她拿着信怔怔看了許久，也沒有要拆開的意思，不由問：“你不拆開看看嗎？”

溫玉葉如夢初醒般，“哦”了一聲，而後小心撕開了信的封口。

白色的宣紙透着筆墨的痕跡被折成幾頁，瞧着挺厚實，應是寫了不少。

只是才抽出一半，溫玉葉忽然頓住了手上的動作，而後重新将信塞了回去。

林姜姜愈發好奇信上的內容：“玉葉姐姐，你怎麽不看？”

溫玉葉盯着那封信，聲音有些苦澀：“大抵是解釋他為何要和李姑娘成親的事情吧，看與不看，事情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再解釋有什麽意義呢？”

說着，便取下桌上燭臺的燈罩，将信挨近了燭火。

“玉葉姐姐……”林姜姜出聲想阻止。

溫玉葉猶豫了一瞬，還是将信往前推了。

燭火舔舐着信封，很快燒透了裏面的宣紙，溫玉葉将燃着的信件扔進了一旁取暖的炭盆裏，不一會兒，那信便在火焰中消失殆盡了。

連同溫玉葉心裏對徐少彥的最後一絲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