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066 （三更）這聽着便荒唐

林姜姜進宮的時候, 除了去見宋瀾，有了空閑便去禁苑裏見見宋焱，每次去都會給他變着花樣帶些好吃的東西。

兩人慢慢熟絡起來, 聊得東西多了，宋焱也逐漸知道除了他所在的這方小院子, 外面還有很大的天地。

“外面的天也是藍的嗎？也會時常下雨刮風嗎？外面有好看的花嗎？”他經常問林姜姜一些天真幼稚的問題, 讓林姜姜一時有些恍惚, 不知道告訴他這些，于他來說是好使壞。

她去的次數多了, 消息自然也就傳到了朝堂中。

聽宋瀾說, 朝中兩位大臣接連上書要求查處她, 宋瀾都不予理會，氣得那兩位大臣稱病不肯來上朝了。

林姜姜笑過之後，又問宋瀾：“你打算氣他們到何時？”

“馬上就要進行會試了，會試之後便是殿試，屆時選出些科考新材充實朝廷, 正好也警告一下這些老頑固，若他們執意與我作對，我便培養新人接替他們的職務……”

林姜姜差點把會試的事情忘了：“這麽快就要舉行會試了, 那李公子應該很快就會進京了。”

“李硯南麽？”

“嗯。”

“你倒是記挂他……”宋瀾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

林姜姜假裝看不見他吃醋：“不知道李公子會不會考取前三甲呢？”

“前三甲可是需要我來欽點的。”宋瀾幽幽提醒了他一句。

林姜姜呵呵笑了兩聲：“我知道你不會做埋沒人才那種事的。”

沒過幾日, 林姜姜在鋪子裏忙活的時候，李硯南就那麽突然地出現在鋪子裏, 随手拿了個物件，問她：“小老板，這個多少錢？”

林姜姜一轉頭，便瞧見他滿含笑意的眼眸。

“李公子！”林姜姜驚喜地喚了一聲，“呀, 你終于來了！”

兩天後就是會試了，先前林姜姜還一直在想他怎麽還不趕緊來，莫要誤了考試。

“是啊，路上緊趕慢趕的，終于過來了。”

林姜姜當即停了手中的活計，問他：“找到住的地方了沒？現在考生接連進京，好多客棧都滿了，不過我提前留了一間，你若沒有合适的住處，便住到那裏。”

李硯南笑意愈濃：“我才趕來，還未曾去找客棧，多謝你考慮周全，幫我這麽大的忙。”

“小事一樁，那客棧還是我開的呢。”林姜姜驕傲道。

“你的生意真的越做越好了。”李硯南由衷地誇道。

“我運氣好呗。”林姜姜笑嘻嘻道，“走，我帶你去那家客棧，先把行禮放好，然後叫上玉葉姐姐，咱們一起吃個飯，為你接風洗塵。”

“溫姑娘她……”李硯南猶豫了一瞬，問道，“她知道徐兄和家妹成親的事情了嗎？”

“她知道了，年前還曾趕回去一趟，不過那時候我哥和李姑娘已經成親了……”

李硯南驚訝道：“她回去過？”

“是啊。”

“怎麽沒聽徐兄提起？”

“她沒見我哥，所以我哥應該不知道她回去的事情。”

“那她應該也不知道徐兄和家妹假成親事情吧？”

林姜姜大驚：“假成親？”

李硯南見她竟也不知道這件事，便同她解釋了一番。

原來，年前徐老爺病重，着急讓徐少彥成親，兩家便定下了成親的日子。那時溫玉葉已經和林姜姜來了京城，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徐少彥便找到李硯秋，同她說了兩人假裝成親的事情。

“我也是在他們成親之後才知道這件事情的，那時他們已經成親兩個月有餘，硯秋有一次回娘家，我瞧着她神色委屈，以為是徐兄欺負她，問過之後，她才同我說了實情，說她當初答應和徐兄假成親，讓徐老爺能在臨終前了卻心願。可沒想到年關過後，徐老爺的病情竟奇跡般好了起來，開始催促他們小夫妻二人早點生孩子，徐少彥為了躲避這件事情，整日整夜的不回家，硯秋在徐家的日子也便不好過了起來……”

“這聽着便荒唐，李姑娘當初怎麽會答應我哥這樣的請求？”

李硯南提起一件往事：“你還記得當初你和徐兄、溫姑娘去白岳山騎馬的事情嗎？”

“記得。”她自然記得，當時除了她被宋瀾護着沒有受傷以外，徐少彥和溫玉葉都受了些傷，李硯秋傷了容貌，宋瀾險些被馬蹄踹去半條命。

“當時硯秋容貌受損，我爹娘擔心日後嫁不出去，便想讓徐兄或溫姑娘其中一人對她負責。那時候溫姑娘還是溫公子，硯秋不知她女扮男裝的事情，更屬意溫姑娘來負責。可後來得知溫姑娘的真實身份，此事便不了了之了。”李硯南說，“自那時起，硯秋對溫姑娘便暗暗生了怨氣，以至于後來明明知道徐兄和溫姑娘兩情相悅，卻還是在徐家上門提親時，将錯就錯，答應了這門親事。原本只想着給自己出一口氣，可後來卻真心喜歡上了徐兄，如此才答應了假成親一事……”

林姜姜聽明白了其中的緣由，只覺得腦袋嗡嗡作疼：“怎麽會是這樣子？眼下要怎麽辦？要不要把這件事情的真相告訴玉葉姐姐啊？”

李硯南看着她苦惱的樣子，一時也不知道告訴她這件事究竟是好是壞：“在來的路上，我也在猜想你們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情，如今看來，徐兄竟是一點也沒告訴你們？”

林姜姜忽然想到了什麽：“信！我哥後來給玉葉姐姐寫過一封信！”

“那信呢？”

“玉葉姐姐沒看，直接給燒掉了。”林姜姜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當時怎麽不把那信搶下來看看呢，許是那封信上就寫明了事情……”

李硯南神情複雜道：“所以溫姑娘一直以為徐兄真的和硯秋成親了？”

“是啊。”林姜姜糾結起來，“如你所說，眼下徐老爺的病情好了起來，我哥和李姑娘一時半會兒和離不了，而且李姑娘還喜歡我哥，那這件事情豈不是成了死疙瘩？若是告訴了玉葉姐姐，玉葉姐姐回去和我哥和好，那李姑娘要如何自處？若是不告訴玉葉姐姐，我哥和李姑娘繼續演下去，日後他們又會怎麽樣呢？”

林姜姜想了許久，只能暫時決定先不讓李硯南見溫玉葉了，并讓李硯南安心準備會試。

兩天之後，會試開始。一共三場，前前後後要考七天。

李硯南專心投入到考試中去，林姜姜自己一個人糾結了兩天，又去問過宋瀾的意見之後，決定還是把這件事告訴溫玉葉。

她擔心萬一溫玉葉心裏還有徐少彥的話，若因為這件事錯過了他，她會因為這件事情抱有遺憾。若是她心裏沒有徐少彥了，就算知道了真相，至少也能對得起她付出的這段感情。

如此，林姜姜下定了決心，尋了一個不太忙的時候，将溫玉葉約到自家開的飯館中，要了一個雅間，和一桌好菜。

溫玉葉看着滿桌的珍馐，笑着打趣林姜姜：“怎麽忽然請我吃飯？是不是有事求我？”

“我能有什麽事情求你，不過是飯館裏新上了些菜品，請你來嘗嘗，順便聊聊天嘛。”林姜姜說着，給她夾了一筷子飯菜，然後裝作漫不經心地提了一句，“對了，李公子進京赴考了，前幾天與我見過……”

溫玉葉執着筷子的手一頓，而後夾起林姜姜放在她盤中的菜，送到口中，待咽下去後才道：“好歹我與李公子也同窗過，他卻只來見你，不來見我，委實不厚道。”

林姜姜慢慢引導道：“還不是怕你因為他妹妹的事情而介意嗎？”

“都已經過去了，我早就不介意那件事了，”溫玉葉喝了口茶水，“再說我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哪能因為那件事而遷怒他呢？”

林姜姜适時拍馬屁道：“是哦，玉葉姐姐你最善解人意了。等李公子會試結束，咱們再一起吃頓飯吧。”

溫玉葉笑了笑：“好啊。”話說到這裏，忽然陷入了一段長長的沉默，林姜姜一邊吃菜一邊偷偷打量溫玉葉的神色。見她雖然面色輕松，認真吃菜，但神情明顯有所游移。

許是察覺到了林姜姜的視線，溫玉葉回過神來，撷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誇道：“你家這菜真的挺不錯的，尤其是這道海參，裏面加了紅糖嗎？”

“是啊，可以滋補氣血的。”林姜姜應了一聲，而後又試探着開口說道，“玉葉姐姐，上次李公子過來，同我說了一些關于我哥的事情，你……要不要聽啊？”

回應林姜姜的又是一段沉默，只不過這此的沉默比她想象中的短很多。

溫玉葉擱下筷子，對林姜姜擠出一個微笑來，而後道：“姜姜，其實在我看到你哥和李姑娘成親之後，我有過許多的猜測，或許你哥被徐老爺騙了，徐老爺的病情根本沒那麽嚴重，待他成親之後就會好起來，甚至想過，你哥為了哄徐老爺，與李姑娘假成親也說不定……”

林姜姜聽得使勁點頭：“對對對……”

可溫玉葉似乎并沒有理解她的意思，而是繼續說道：“可這些假設其實本就沒有多少意義，就算是真的又怎樣，這件事從一開始就錯了。若是在當初提親時，你哥就能站出來糾正這件事，往後的事情根本不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你哥沒有把這件事情看得比自己父親的病還要嚴重，任由事情發展到無法控制，才寫信過來讓我回去代替李姑娘成親，這其實是最壞的一個辦法了，于我們三家都沒有什麽好處，甚至還會因此結下仇怨。現在想想，還好那時候我沒有真的去和你哥成親……”

林姜姜聽完她的這番話，認真思索了一番，覺得她現在能如此心平氣和地将這件事情梳理通透，心中應該确實已經放下了。

既然如此，就算她知道徐少彥和李硯秋當初真的是假成親，也不會那麽追悔莫及了吧。

更何況她已然有過這樣的猜測。

“玉葉姐姐，你能想通這件事，我很是替你開心。人嘛，本就應該向前看得，錯過了舊人，才有機會認識新人。李公子同我說，我哥和李姑娘當初确實是因為徐老爺的病情而假裝成親的，只是現在徐老爺的病情好轉了，他們倆一時半會兒無法和離，不曉得還要在一起多久……”

溫玉葉倏忽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

“就……徐老爺的病情好轉了，他們倆一時半會兒無法和離……”林姜姜看着她滿目驚愕的眼睛，猛然攥緊的雙手，用力到骨節都發白了。

林姜姜忽然很後悔方才一時嘴快将真相說了出來。

她該是判斷錯了，溫玉葉心裏根本就沒有徹底放下徐少彥。

“玉葉姐姐，你沒事吧？”她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溫玉葉恍惚才發覺自己有些失态，于是松開手，端起茶杯灌下一口茶水，稍稍冷靜了一些，才道：“我沒事。”

沒事才怪。

林姜姜緊張地看着溫玉葉，又聽見她道：“姜姜，你家這茶水我喝着沒滋味，能不能幫我叫一壺酒？”

聲音苦澀，分明心裏也是難受的。

“好吧。”她心裏不痛快，喝些酒發洩發洩也好。

林姜姜便幫她叫了一壺。

只是喝完一壺又一壺，菜沒吃多少，酒卻喝了一桌子。醉酒之後的溫玉葉非拉着林姜姜一起喝，林姜姜索性也豁出去了，一杯接一杯陪她喝到天黑。

兩人從飯館出去的時候都走不了直線了，互相攙扶着上了馬車，準備回住處歇息。

喝醉酒的溫玉葉變得話特別多，一直說個不停，一會兒說徐少彥的好，一會兒罵徐少彥的壞，不知怎地又提起白竹來，說師父也同她表明心意了，還得她這幾天都心神不定的……

林姜姜亦是醉得一塌糊塗，聽到她提起白竹，便大着舌頭勸她：“白竹師父好哇，比我哥好多了，況且也大不了你幾歲，你就從了他吧……”

溫玉葉哈哈大笑：“好啊，那我這就去從了他！”

兩人一路胡言亂語，平日裏不敢說的話這會兒都放肆說了出來，直到馬車忽然停下，兩人這才收了口，準備下馬車。

“這麽快就到家了嗎？”林姜姜一邊嘟囔着，一邊掀開了車簾。

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突然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林姜姜一個激靈，酒醒了大半。

後面的溫玉葉還在催她：“姜姜你快點下去啊，你堵在這裏我怎麽出去嘛？”

林姜姜扭頭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回車廂深處：“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