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天子

來人一行共四人,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身着玄色錦衣，也大冬天的拿了把扇子，只不過舉手投足間皆透着尊貴, 還有周身那讓人難以忽視的氣勢，叫人竟不敢直視。

齊大哥走在玄衣男子身後，另外兩人，一個白面無須，衣着富貴, 走路時習慣性的弓腰低頭，一個一身黑色勁裝，手中抱着劍, 由內而外散發着冷漠。

如此配置，這玄衣男子的身份自是不言而喻。

楚蘅領了頭下跪行禮，“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金安。”

其他人也着急忙慌的跟着跪下行禮, 頃刻間，人就跪了一地。

當今天子楚睿，稱景昭帝, 登基五年, 如今大權收攏, 穩坐帝位，讓人不敢不敬。

“都起來吧, 大冬天的跪着冷。”

說冷的天子還習慣性的打開扇子扇了扇風。

然後問，“朕方才聽有人在哭，還說什麽死人了，怎麽回事？”

“嘉樂，這不是你辦的賞梅宴嗎, 好好的怎麽鬧出人命了，你來跟朕說說到底怎麽回事，”天子點了長公主的名，看這意思是要管這事了。

平常一向喜歡往天子面前的長公主今兒站在後面沒敢吭聲，被天子點了名才慢吞吞地挪到前面來，正猶豫着要怎麽開口，那邊齊湛就先抱着穆汀大聲哭了起來，然後大喊他哥，“大夫，大哥你快幫我叫大夫，汀汀不好了，哇……”

齊湛将穆汀抱得緊緊的，又哭得傷心，成功讓天子轉移了注意力，目光落在穆汀身上，不帶任何情緒地問，“嘉樂，今兒是賞梅宴還是殺人宴，你同朕說說？”

“多福，叫人去請太醫。”

打扮富貴實則是皇上貼身內侍的多福公公連忙領命，邁着小碎步去外頭喚人了。

“皇兄……”被質問的長公主期期艾艾喚了天子一聲，不知如何說。

“不好說啊，那就換個人來說，朕就是好奇是誰敢在天子腳下傷人，對了，這傷的是誰？”天子凝視被齊湛抱着的穆汀片刻，有些疑惑，“朕怎麽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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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湛抹了一把眼淚，開始告狀，“皇上，他是前穆國公府的嫡長子，也是小人的媳婦兒，楚小王爺調戲他，小人發現後就打了楚小王爺，然後楚小王爺命人把我打殘，汀汀為了保護我被他們打成這樣了哇…汀汀你醒醒好不好，你跟我說說話啊，我以後都聽你的話，再也不敢打王爺了，你別生我氣……”

齊湛是真難過，哭得很是傷心，聽得周圍的人也不好受，齊湛幾個朋友想勸也不知道怎麽說什麽，眼見着穆汀氣息越來越弱像真快不行了，也跟着急得團團轉。

還是齊大哥開口，讓先把人送到屋裏去等大夫，齊大哥去拉齊湛，“好好守着，其他的事有大哥在。”

齊湛紅着眼眶看看穆汀又看看齊大哥，聽話的将人抱起去最近的屋子。

齊大哥将人送進門，他沒提穆汀身份的事，只讓齊湛好好照顧人，齊湛在他轉身要出門時拉住他，“大哥，汀汀說去衙門。”

穆汀那時抱着齊湛跟他說話，手卻在他掌心寫了兩個字，也算給齊湛留的後手。

齊大哥一怔，然後點頭，“知道了，衙門要去，只不過不是現在，好好照顧他。”

齊大哥出去時，天子已坐在了椅子，面前擺着火盆，好整以暇地看着在場的人。

見齊大哥來，天子道：“齊卿，這也算你家的家事，不若你自己來問？”

齊大哥恭敬道：“臣鬥膽請皇上為臣弟弟，弟媳做主。”

天子折扇拍手，環顧四周，開口道：“既如此，那就來說說，方才齊家那小子所言是否屬實，出入在何處，嗯，楚蘅，你打的人，就你來說吧，齊家那小子有沒有冤枉你？”

皇上會來這事在所有人預料之外，不管是掌控全局的楚蘅，出謀劃策的魏子栎，還有為愛做幫兇的長公主楚嘉元。

楚蘅了解穆汀是什麽樣的人，知道他不會心甘情願跟他走，難免要用點強，當然，一開始沒想過要動齊湛的，畢竟齊家可真才實學出了一門三狀元，不是那麽好打發的。只是齊湛對穆汀的維護，還有楚蘅從穆汀眼中看到他的對齊湛的愛意，兩情相悅的場面看得讓楚蘅心生妒忌。

他自稱是個瘋子，一個會妒忌的瘋子難免會做點出格的事，這沒什麽好意外的，楚蘅成功說服了自己。

皇上沒來之前，他有自信，今兒即便死了人他也能全身而退，齊家是有些能耐，可跟晉王府比不了。但現在跟預想完全不同，傷得重命懸一線的是穆汀，他心心念念要得到的那個人，關鍵時刻皇上來了，将他傷人一事抓個正着。

最主要的是他現在不清楚皇上來是巧合還是齊洵早算到今日之事，提前進宮将皇上請了來，若是後者，這齊家就真有些難纏了。

楚蘅帶着幾分不甘以及警惕看了眼站在天子身後的齊大哥，然後對着天子跪了下來，“皇上，臣知錯，請皇上責罰。”

“知錯，是說沒冤枉你了？”天子玩味地看着楚蘅。

“是，”楚蘅回，這麽多人，他想狡辯也狡辯不了，幹脆認了，還能留個敢作敢當的名聲。

天子盯着楚蘅，好半響後才問，“為何？”

楚蘅張了張嘴，不知怎麽答，他可以在其他人面前說要得到穆汀，軟硬兼施讓所有人看到都無妨，卻不能在天子面前說，天子最讨厭仗勢欺人，這點，是所有人的共識。

“朕再問你，大禹可有王法？”

這話便重了，不止楚蘅，在場其他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楚蘅低着頭，雪地的涼意從膝蓋蔓延至全身，這話他不敢不答，頭重重磕地，楚蘅沉聲回，“有，臣知罪，臣甘願受罰。”

折扇拍手，天子淺笑道：“朕還以為你們都忘了呢，”他起身，扇子在楚蘅肩上拍了下，“皇叔把你教得很好。”

天子并未說要如何處置楚蘅，只留下這麽句話便直接轉身走了。

楚蘅跪着在地上沒敢起身，除了追上去的長公主外，其他人都站在原地絲毫不敢動，連恭送天離開的禮都忘了。

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往往比直接的懲罰更懾人。

天子前腳走，後腳太醫大夫都到了，齊大哥對楚蘅道：“今日的确是巧合，但小王爺送我齊家的大禮，我齊洵記住了。”齊大哥說完，轉身朝穆汀躺的屋子走去。

楚蘅對齊大哥絲毫不懼，他反問，“怎麽？齊家要為一個被抛棄的鄉下豎子跟晉王府作對？”

齊大哥沒回頭，但回了話，“不論他身份如何，他既是齊湛明媒正娶進門的妻，一日未出我齊家門便一日是我齊家人，容不得外人随意欺負。”

房門關着，齊大哥并沒進去，只在門外守着等。

餘旭堯幾個還算機靈，見狀全湊到了門口跟着一塊等，祝酒還把妹妹也拉了過來，總比光禿禿地站在雪地裏好。

到這會兒他們才反應過來關心穆汀的身份，餘旭堯大着膽子問齊大哥，“大哥，齊三的媳婦兒真是個男人，還是穆國公府那位前嫡長子？”

齊大哥還沒說話，他們幾個就先讨論了起來，“看着一點也不像啊，而且一個國公府嫡長子會有這麽好的廚藝嗎？”

“不僅廚藝，身手也不差，一個打我們十個完全沒問題，你們先前不都看到了，他護着齊三那個勁兒。”

“難怪齊三天天把人挂嘴邊念，這麽好的媳婦兒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第二個，換我也肯定也一樣。”

雖然齊湛媳婦兒突然從女的變成男的，而且還是個有來頭的，但他們倒沒覺得男的有什麽不好，畢竟就沖穆汀幫齊湛擋棍子的樣，這世上還真沒多少人能做到這份兒上。

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讨論着，齊大哥覺得自己也不用回答了。

卻聽餘旭堯突然又問了句，“大哥，剛才皇上走前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啊，這聽着也不像誇人啊，”餘旭堯撓頭，一臉迷糊。

齊大哥看了眼死死盯着這邊的楚蘅，給他們解惑，“皇上的意思是，晉王府至少還記得大禹是有王法的，”沒忘了這天下到底是誰說了算。

餘旭堯幾人沒領悟到齊大哥的未盡之言，然後狠狠的“呸”了一聲，“就他還記得有王法，看剛才要打人那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大禹是他們晉王府的呢。”

幾人對楚蘅不滿得很，你一言我一句的罵起了人，不管他們家裏跟晉王府關系如何，反正今兒楚蘅是把他們幾個得罪狠了。

齊大哥在旁邊聽着，沒阻攔也沒插話，楚蘅是瘋子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而纨绔向來沒腦子，自然也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聲音不大不小，站在院子中間來赴宴的人正好能聽到。

雖沒人當着楚蘅的面議論，但從今日開始關于晉王府有異心的傳言怕不會少了。

魏子栎蹲下身，同楚蘅說話，“看來你這心心念念的阿謹帶不回去了。”

楚蘅看向關着的房門，眼中透着瘋狂，“本王說過，他就是死了也只能是本王的人，本王要他，不論死活。”

魏子栎搖搖頭，嘆道：“這人啊，得不到才是最好的，能真叫人發瘋。”

……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才被打開，齊湛紅着眼叫他大哥進去。

齊大哥進門後最先看到的是床邊的一盆血水，太醫解釋，“那是從肚子裏吐出來的淤血，都是棍子打的，全是內傷，又在雪地裏受了會兒凍，這夜裏怕得發燒，若是能熬過來了便沒性命之憂，往後好好養着這身子也能養回來，要是熬不過……”

太醫搖搖頭，話不用多說，大家都明白。

楚蘅的人下了狠手，穆汀不幫忙擋，棍子就會落在齊湛身上，不管是誰，看楚蘅今日的意思，總有個人要躺下。

“知道了，多謝周太醫，還要勞煩周太醫晚上到我齊府留一晚，以防萬一，齊家感激不盡。”

“此乃醫者之責，齊大人不必客氣，那下官開個藥方先讓人去抓藥煎了給這位公子喝。”

周太醫雖不知這事的前因後果，但床上躺的這男子穿着女子衣服，齊家那位三公子又時不時就喚一聲媳婦兒，他多少也能猜到些。

齊家三公子且不提，就沖這位大公子開口請他去齊家，便能看出齊家對這人的看重，能結齊家一個善緣，周太醫自然不會拒絕。

等穆汀喝了藥，天也快黑了，周太醫讓找木板子将人擡上馬車，齊大哥便叫了餘旭堯幾人幫忙找來，然後人裹着被子放在木板上擡着出門。

出了門，才看到外面的人不知何時已悄悄散去，只剩楚蘅和魏子栎幾人未走，楚蘅也起了身，見他們要離開，立即上前來攔路。

楚蘅指着躺在木板上的穆汀道：“你們走可以，他留下，本王的人，誰也別想帶走。”

一聽這話，餘旭堯幾人就炸了，“楚蘅你還是不是人，非要讓齊三媳婦兒死了才高興是吧？”

“楚小王爺，你不僅是個瘋子，剛才還把腦子也給跪壞了吧，皇上可才走沒多久，怎地，你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裏，真想造反不成？”

楚蘅眼睛死死地盯木板，并不理會，餘旭堯幾人的話，“他留下，你們滾！”

“真是個瘋子，”餘旭堯嘀咕。

齊大哥對齊湛說，“你帶人先走，這裏我留下就行。”

齊湛撐着木板點頭，然後幾人擡着穆汀往出口處走。

“留人！”楚蘅厲聲吩咐自己的手下。

也是這時，一個侍衛模樣打扮的人突然出現楚蘅面前，壓低聲音說道：“小王爺，王爺說你若再發瘋，他會讓你連屍體也別想得到！”

“小王爺，你知道王爺向來言出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