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大婚

齊湛起了個大早, 他娘親自帶着人來的，換完喜服後坐在鏡前，齊母給他梳頭。

本來還應該說些“一梳梳到頭, 富貴不用愁”的話，但齊母看齊湛一會摸摸發冠，一會兒理理頭發的臭美樣，愣是沒能說出口。

齊母幹脆連梳了三下，梳子都還沒放呢, 齊湛就迫不及待地起身，“這樣就行了吧，汀汀到了沒, 你們快去看看，我等着他來接我呢。”

齊湛還想自己扒門口去看，但被齊母拽了回來，讓他老實在屋裏待着, “你一個出嫁的人這麽着急做什麽，人新娘子都得三催四請才能出門，你給我坐好了。”

“哦, ”齊湛乖乖坐下, 然後反駁, “我不是新娘子，我也不用三催四請, 汀汀來了我馬上就出去找他了。”

客棧外已響起了喜樂，街上的百姓被吸引過來看熱鬧，也有消息快的，打聽到今日成親的是兩個男人。

這兩個男人還挺有名，一個因為嚷嚷着自己要嫁給一個男人, 成過京城百姓茶餘飯後的閑談，這是他第三次成親了，不過由娶變成了嫁。

一個是穆國公府前嫡長子，有一手好廚藝，因為代嫁進了齊家，勾得那位齊家三公子生生成了斷袖。

最主要的是，天子竟給這兩人賜了婚，祝他們百年好合。

百姓不敢議論天子賜婚一事，但許多人覺得兩個男人成親有違人倫，還會斷了子嗣，實乃大不孝，讓人不齒。

看熱鬧的人多，議論聲也不小，客棧的二樓隐隐也能聽到些。

齊母讓人去開了窗，帶着齊湛走到床邊讓他聽讓他看，百姓的反應還挺激動，活像齊湛和穆汀兩個男人成親對他們造成了什麽傷害一般，言語間都是譴責。

齊母問，“看到了嗎？這是你最後反悔的機會了，出了這個門，你便徹底跟一個男人綁在了一起。”

“娘，我和汀汀不是早綁在了一起嗎，現在說這個太晚了。”

他探頭去看，甚至還朝下面的百姓揮手，一點都不介意。

齊母一時也不知這到底是不是好事，兒子心大，腦子還不靈光，還執着，哪怕有些問題早早問過了，齊湛的回頭從始至終都沒變過，可兩個男人相愛，到底是離經叛道的事，齊母還是擔心。

怕這傻兒子哪天就吃了虧，跑來哭唧唧地說難受。

齊湛揮完手，見齊母情緒不太好，眼中氤氲，他抓住齊母的胳膊撒嬌似的晃了兩下，“娘，兒子的大喜之日你該高興才對，你以前還常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也肯定有，還會一直有，你得信我。”

“你兒子傻人有傻福。”

齊母擡手就在他手臂上掐了下，說道：“我兒子才不傻。”

敲門聲恰好響起，外頭有人喊接親的來了。

齊湛立刻逃開齊母的魔爪，撒丫子朝門口跑去，在開門時回頭對他娘笑，“娘啊，你的聰明兒子嫁人去了，你也快些回去，一會兒給您敬茶。”

門打開，外頭接親的人站了一大群，但齊湛眼中只能看到最前頭的那人，一身大紅喜服，身姿挺立，面如冠玉，眉目含笑，眼中一片柔光，他紅唇輕啓開了口，“齊湛，我來接你了。”

“汀汀！”

齊湛動作反應比腦子還快，一下就撲上去抱住了人，然後一頓猛誇，“汀汀你真好看，尤其穿這身紅色，氣度非凡，風度翩翩，好看得叫人都移不開眼了。”

穆汀手搭上齊湛的背輕拍兩下，誇道：“你也好看，我一見你便如見春花，讓我滿心蕩漾。”

齊湛聽得也高興，主動把手往穆汀手裏塞，“吉時到了，那你快些帶我回去，我們拜堂成親。”

這樣有些太沒規矩，哪有嫁人的一方這般着急的，不過齊湛親娘都沒說什麽，旁人也不好逾越，都假裝當沒看到。

穆汀先牽着齊湛的手，對屋內的齊母鄭重一拜，此處的拜與一會兒拜堂是不一樣的。

齊母凝視着二人，同樣的喜服，同樣的喜冠，就連發帶都是她親自讓人去制作的，俯身拜下，舉手投足間都透着般配。

齊母又突然升起自豪，這兩個都是她的孩子，如此的好。

她擡手，“去吧，別誤了吉時。”

齊湛轉頭看穆汀，等他牽自己出門，穆汀沒牽，而是蹲下，“我背你。”

背着他一步步下樓梯，迎着無數人或善良或厭惡的目光，将齊湛放到了馬背上。

“怎麽是馬啊？”齊湛環顧四周尋找花轎。

穆汀縱身上了另一匹馬，解釋道：“沒有花轎，都是馬，”他伸出手，“走吧。”

齊湛把手放了上去，心想都騎馬也挺好，兩個新郎官騎馬在街上同行，旁人看他和汀汀英俊潇灑的模樣肯定覺得他們格外般配。

齊湛揚起燦爛的笑容，“走啦！”

喜樂再次奏響，府中下人沿路撒着喜糖，喜錢，小孩兒叽叽喳喳一路追着叫好，無限熱鬧。

這樣的熱鬧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憎恨。

長公主楚嘉樂與宮女幻竹就在客棧對面的茶樓，可将樓下的一切盡收眼底。

楚嘉樂定定地看着穆汀與齊湛二人騎馬遠去，思緒飄遠，目光渙散。

幻竹将楚嘉樂的反應看在眼中，頗為憤怒的開口，“公主，這齊家人真是絲毫沒将您放在眼裏，明知道您與魏世子退了婚今日不能成親了，卻偏要把成親的日子定在今日，他們這是存心打您的臉，故意讓您難堪呢。”

“前面還故意瞞着，直到昨日才将請帖送出去，明顯就是在防範着什麽，難不成是怕公主你破壞他們的親事不成，公主您可是皇上的妹妹，又怎麽會做出這種事，齊家算個什麽東西！”

楚嘉樂在幻竹的憤怒聲中回了神，方才穆汀溫柔地将齊湛背出來的樣子她都看見了，心中總忍不住想，若魏子栎沒出事，婚約沒取消，她今日是不是也能這般，被心上人背上花轎，奏着喜樂，被人群擁簇着去到長公主府，與魏子栎拜堂成親。

不可能了。

心裏有個聲音很清楚地告訴她，不可能了，魏子栎如今成了個廢人，即便她願意皇兄也不會允許自己嫁給他的。

更何況……

幻竹的聲音再次響起，“魏世子是跟那個穆汀鬧了不和後才出的事，誰都知道楚小王爺喜歡穆汀，誰曉得是不是他吹了什麽枕邊風讓楚小王爺故意廢了魏世子的腿故意來破壞公主您姻緣的，要奴婢說啊，這穆汀一個鄉下人也是真有本事，先當了這麽多年的國公府嫡長子，險些連世子之位都要到手了。又把楚小王爺給勾得神魂颠倒的，為了他可是吃盡了苦頭。還有齊家那三公子，更是為了他生生把自己當個女人出嫁了，奴婢看這穆汀就是個狐貍精，就會勾引人。”

幻竹的話也打斷了楚嘉樂心中生起的念頭，讓她及時壓住了，她并不想讓自己成為一個勢利之人，她是喜歡魏子栎的。

不會因為他成了廢人就嫌棄他，是皇兄不讓她嫁的。

楚嘉樂在心中反複念了幾遍，讓自己更加堅定。

幻竹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像引誘，“公主，難道您就什麽都不打算做，就這般算了嗎？”

“他們這是把公主您的臉丢在地上踩，憑什麽兩個男人都能成親，而公主您和魏世子卻被迫分開，公主您有多喜歡魏世子奴婢都看在眼裏，公主您真的甘心嗎？”

一句句都像誘惑，引誘着楚嘉樂，讓她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不該就這樣算了。

喜樂聲漸漸遠去，百姓也跟在後頭去看熱鬧了，現在樓下只有零星過路的行人，留下一地寂寥。

憑什麽呢，同樣是賜婚，兩個男人能高高興興的成婚，而她卻什麽都沒有，她是公主啊，楚嘉樂心中的不甘湧了上來，憑什麽她堂堂長公主要過得這般落寂，只能看着別人成親滿眼羨慕。

還是毀了她大好姻緣的人！

楚嘉樂的眼神變了，而将她反應看在眼中的幻竹則悄悄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門親怎麽能順利，別說長公主今日不成親，便是成親也不能任由一對斷袖搶了她的風頭。

楚嘉樂還沒開口，幻竹又來推了一把，“是奴婢不該說這些話引公主難受，公主是心地善良之人，從來都是苦着自己，受了委屈也不肯說，又怎會因為別人選在同一日成親就做什麽呢。”

“公主您別難過了，不如還是先回宮吧，日子長了，便都過去了。”

楚嘉樂臉上帶着倔強和不甘，“本公主為什麽要苦着自己？”

“有人讓本公主不如意了，本公主又憑什麽讓他們高高興興的成親？”楚嘉樂語氣越是冷了。

話說完，轉身下樓。

幻竹趕緊跟上，還讓藏起來的護衛們也跟緊了。

要去找麻煩自然得人多才有氣勢。

而等到長公主領着人來勢洶洶地進了齊家門時，齊家已是賓客歡聚一堂坐上桌大吃特吃了。

兩個新郎官正并肩挨桌敬酒。

堂已拜完，她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