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有老頭鬧事

當那片硝煙和火光褪去,秦淮感覺眼前一片混沌,慢慢回過神來,才想起自己現在身處的地方。尚香幾乎是在醒來的那一刻便恭敬地遞上了毛巾,水溫适中,她接過輕輕地擦拭着臉,眼睛又沉沉地閉上。

多麽希望老天可以告訴她自己到底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雖然所有人對她畢恭畢敬,但是心底總有幾分古怪,細下追溯究竟怪在哪裏,她卻又是不知。

梳洗過後更衣,她不禁随口問了一句祁寧的去向。

原本也是并無在意,這麽一問才知道原來祁寧在她昏睡的期間,竟是沒有離開府邸半步。身為大魏朝的丞相,也知他必定公務繁忙,卻不想會為了自己這麽個女人,連朝世都棄之不顧了。

據說昨日她醒的時候,祁寧正在府中大堂接見老将軍鄭衛天,結果下人一去通報,他竟直接甩下老将軍一人,足不停步地直沖進她房裏,惹得鄭老将軍吹胡子瞪眼地直罵他“佞臣當道”。

何為佞臣?即非出于國家社稷而受皇上寵幸者。祁寧與這個将軍之中的恩怨糾葛秦淮不知,但是聽尚香說了,依稀感覺“佞臣”這個詞難免用得重了些。

本還想問祁寧這樣的男人在這一罵過後的反應,但是見尚香唯唯諾諾的神色,終究作罷。

時過清晨,她既已醒,祁寧今日也便已放心入宮。

秦淮想了想,終究覺得想要去尋覓自己的往事,于是問了尚香自己落水的地點,想要去尋找一些蛛絲馬跡。或許是對那裏陰影太深,尚香聞言顯然臉色又微微一白,秦淮對她這副弱不經風的模樣終于惹得嘆息連連,只得輕拍着她的肩膀小聲安撫:“我只是去看看,不會太接近湖邊,不用擔心。”

她的“勸慰”沒有起多少的作用,然而祁寧府上卻也沒人敢忤逆她的意思,心中陰霾再深,尚香依舊不得不帶她去了那處湖邊。跟着走,秦淮才知這個相府确是大,她沒見過皇宮,也不知比皇宮遜色多少,然而若非尚香帶路,她幾乎已依稀可以揣測到自己迷路的狼狽模樣。

落水的湖并非昨日祁寧抱着她出神的那一個,粼粼的波紋,很是平靜,隐約的風也吹不起太多漣漪。依水傍湖有極多綠蔭,郁郁蔥蔥,氣息清新撲人。

相比之下,這個湖分明小上很多,貌不出衆,環視一圈,秦淮只見不遠處落着的高牆,顯是府上極偏角的一處,圍牆外頭,依稀可以聽到街道上小販嘈雜吵鬧的聲響。

她記不起什麽,正擡步想要往近一些,卻被尚香一把攔住。看着丫鬟煞白的一張臉,終究只能嘆了一口氣,就此作罷。

沿着原路返回,秦淮一邊踱步,一邊卻恍惚出神。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個落水的地方尋常至極,也正因為太過普通,才反而有些古怪的感覺。偏偏這個時候的她,對以前的一切,無絲毫記憶。

前頭是一處拱門,慢慢走近,秦淮低頭走着,也沒有留意來人,直到聽到門那頭的嘈雜回過神來,眼前卻已經晃過了一個人影,生生撞了上去。

巨大的沖擊撞得她連連後退了幾步,好在尚香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才沒有摔倒在地,只是全身上下的傷在這麽一撞過後分明火辣辣的疼。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擡頭看去,卻見來人兩鬓斑白,一身戎裝,目光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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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裏的神色太過冷酷狠辣,駭得她好似全身一冰,連抱怨的話都給忘了。

有侍衛急匆匆地跑來,一眼看到秦淮,臉色略微不好,對那個戎裝老者道:“鄭老将軍,我家大人當真進宮面聖去了,并不在府中。這……”

一句話,讓秦淮終于恍然。

想來眼前這個英氣逼人的老頭兒,理當就是昨日大罵祁寧的那個老将軍鄭衛天了。

這樣想着,又不禁多看了兩眼。

侍衛畢恭畢敬的話,鄭衛天卻好像絲毫沒有聽在耳裏,反而一瞬不瞬地看着秦淮,深邃的視線好似要在她的身上生生灼出幾個窟窿來。

秦淮在他的注視下,不由往自己身上看了兩眼,見自己衣着整潔,并沒有找出哪裏的不妥。正疑惑,便聽面前冷“哼”一句:“昨天祁寧那厮就是為的這麽一個娘們丢下的老夫?”

這一句話語調極不客氣,但不知為何聽在秦淮耳裏,卻好似是一個深閨怨婦埋怨良人另找了新歡一般。偷瞄周圍,其他人臉色皆不好看,她強忍了笑,才沒叫自己面無表情的神色破功。

侍衛在一旁顯然不知該如何搭話,鄭衛天仰着下颌站在那裏,一如十幾年前他手執長戟,傲氣淩人。

秦淮讀出他眼中的那抹不屑,頓時明白過來。自己如今在祁寧府中留宿,無名無份,即使淩于丫鬟之上,恐在很多人的眼中,不過是收在後院的一個玩物。

擡頭看了眼鄭衛天,餘光瞥過有些不知所措的尚香,她站直身子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告辭道:“老将軍既是來找的大人,我便不多打擾了。”

着實不想和這種武夫多打交道,她既一說要走,尚香自是忙不疊地跟上。

“誰說叫你走的?”鄭衛天聲色一狠,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秦淮沒想他會突然發狠,一時吃痛下已被一把扯了過去,藏覓在袖中的紅線在狼狽中随風散開,她被硬生生地遏在鄭衛天手裏,猛掙幾下卻施不上力,只覺得老将身上厚重的汗味撲面而來。

鄭衛天又白等了一日,這時候顯然不悅至極,也有些遷怒:“老子還當祁寧那厮有多高的眼光,當初公主下嫁都敢當面拒絕,為的就是這麽一個娘們?好是好看,但也不過如此。”說着,那張臉微微湊近了,依稀間胡渣已經觸碰上了她的頸間。

鄭衛天和祁寧不和素已很久,但誰也不料他會到丞相府上來這樣放肆。侍衛一見情形不對忙不疊上前阻攔,勸告的話語還沒出口,鄭衛天佩刀一抽,在那些人的手臂的衣袖上生生劃開了幾道刀口。

冷笑一聲:“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怕他祁寧,唯獨老子鄭衛天永遠都不會怕他!當初老子走南闖北,馬上征天下的時候,這個娃娃還不知道在哪裏喝奶呢!”

手上本就是鑽心的疼,先前長日昏迷才方蘇醒,此時全身已有些脫力,再聽耳邊這種震耳欲聾的吼聲,秦淮頓時覺得眼前一暗,整個腦子有些混沌,迷迷糊糊地又想暈去。

“鄭老将軍,這裏畢竟是丞相府邸!”見鄭衛天這樣張狂,幾個侍衛不禁也有些惱怒。

“我呸!”一口唾沫吐上那人的臉,鄭衛天怒極反笑,“祁寧算個屁!不就仗着自己有張好臉蛋,會讨皇上喜歡嗎?當今聖上年幼,才會予他大任,如今還來老子面前擺起身價了?只要老子還活在這世上一天,就不容他妖孽禍國!”

“那就不容我們不客氣了!”

秦淮在一句“妖孽禍國”之後,恍惚間腦海裏好像有什麽恍然浮過,然周圍侍衛一霎蜂擁而上,鄭衛天一手将她如拎小雞般提在手中,另一只手上的大刀揮得曳曳生風,她陡感一陣天旋地轉,還傷痕未愈的全身只感到痛得欲生欲死。

祁寧府上的侍衛雖然個個訓練精良,然終究有顧忌,不如鄭衛天這般的肆無忌憚。更何況他本就是戰場撕殺出身,漸漸殺紅了眼,愈發地不知控制手上力道。

最近時日與祁寧本就商讨出兵布陣之事,他堂堂大将,非得聽這樣文質彬彬的一介書生指手畫腳已是不悅。然祁寧對他的提議始終不予評價,惹得他更是憋上一肚子火。如今那男人竟然為了這麽一個女人将他冷落,簡直太不将他放在眼裏。

鄭衛天本就是前朝元老,當今皇上都要敬畏三分的人,祁寧這種名不見經傳的丞相,于他與眼中釘無異。

秦淮也不知怎得成的兩大陣營争執中的犧牲品,耳邊只聽“嘶——”地一聲,似是帛裂,才知是鄭衛天始終拉着自己的袖子,現在竟是破了。

袖子一斷,她的全身便沒了支點,鄭衛天本是轉身一招橫掃千軍,她便直勾勾地被甩了出去。

迎面看到的是一堵皎白的高牆,尚香的一聲驚呼落在耳邊極度刺耳,她不由蹙了蹙眉,不知為何琢磨的竟是血濺三尺之後,她究竟還能否再見次日的曙光。

眼見就要香消玉殒,鄭衛天似也被駭到,與一幹侍衛打鬥的動作生生頓住。

卻沒預料中的疼,反是一個很柔和的懷,随之是沉沉地一下撞擊。

很名貴的一身衣料,光滑如縷,秦淮循着緊抱住她的那雙手往上看去,那人的眉心緊鎖,沖擊顯然很重,卻硬是沒有悶哼一聲。随他來的還有幾個人,一看他們兩人沒事,視線便一道落在了院子裏鄭衛天的身上。

“我說鄭衛天,你要倚老賣老也別撒野到我二哥的府上來!”

有人嚷嚷了一句,秦淮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人口裏的“二哥”,說的是祁寧。

此時祁寧也不打斷那人極不客氣的話,視線上上下下地在她身上一番打量。秦淮看着他緊抿的唇角,明白是在擔心她,默默沖他搖了搖頭。

祁寧的眉心微微舒開了幾分,将外套蓋在她的身上,擡頭看去。

這時身邊只感覺掠過一陣風,秦淮不禁将衣領拉緊了幾分,正見剛才沖鄭衛天叫嚷的那人沖進了院中,插入侍衛中間,也已經動上了手。

秦淮想不明白祁寧為什麽要縱容他們在府中對上,但是看他淡淡無波的神色,到嘴邊的話也不禁咽下。祁寧輕輕地攬着她,有微薄的體溫透過他的衣衫傳來,但是那副神色卻是冰冷的,看着鄭衛天時,依稀叫人險要錯以為他只是看着一件死物。

秦淮不禁回頭看一眼背後的牆壁,雖并不明顯,然那些有些不規律突起的石磚上好似滲了幾絲淡淡的紅。

本想看看祁寧剛才沖撞上牆的背脊,然而他這樣環着自己,一時也只能作罷。

和鄭衛天交手上的那個少年一時竟也沒落下風,秦淮的注意很快也被引去。

“二弟,你就由三弟這麽鬧着?”

直到身邊落過一個低沉的男聲,秦淮不自覺地撇頭,這才留意到旁邊還立着一個魁梧的大漢,見她看來,也沖她微微一笑,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一時竟顯得很是可親。

她不禁也扯了扯嘴角,還以一笑。

而這時候祁寧對大漢的話卻是充耳未聞,視線不鹹不淡地看着場中,半晌,才幽聲道:“鄭衛天今天,過分了些。”

聽他這麽說,大漢“呵呵”一笑,轉眸繼續看去,也是不焦不躁。

作者有話要說: 和尚感覺最近自己有點強迫症,看留言多就想更,無留言就不想動……

……求拯救。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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