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佞臣當道

若用“翩若驚鴻”來形容這個少年,絕不為過。

秦淮從未見過這樣飄逸好看的身手,待注意落過之後,一時竟也恍不過神了。鄭衛天的招式果敢狠辣,頗有幾分如虹的氣勢,連胳膊都比那少年生生粗上兩倍,偏偏一刀揮去次次輪空,被少年手上的鞭子狠狠地抽上铠甲,“铮”聲不斷。

偶爾留意,有幾下鞭子竟是抽上的屁股,也不知老将軍到底疼是不疼,只是一張臉已經氣得愈發紅爍了。

侍衛早已插不入手,只能圍着兩人在周圍依次排開,蓄勢待發。

乘着鄭衛天的亂刀揮舞,少年手上皮鞭一揚,靈活自如地在他的大刀上頭一纏,緊收在手上,笑盈盈地制住了他的兵器,眼中神色閃亮:“喲,鄭老将軍這是怎麽了,剛才不還很嚣張嗎?”

順勢一抽皮鞭,硬是将大刀生生抽離了手。

鄭衛天臉色陰邃至極,空落雙手立在那裏,反是冷笑:“老子早就退隐沙場多年,當然比不得剛去南城屠殺歸來的宋校尉了。聽說這次又擄回不少女人,不知道在途中又被你們玩死了多少。”

少年輕飄飄地收起鞭子,眉心一挑:“這就不牢老将軍費心了。”

“你們真以為可以一直這樣為所欲為嗎?陳禦史勘察幽州,不日便會回京,你們做的那些好事,別以為真可以瞞天過海……”他的話在鞭子抽裂的風聲中戛然而止,縱然已經順勢躲開,但少年的動作太快,他的臉上赫然已多了一道深邃的傷口。隐約的血絲微微滲出,他雙目龇瞪,駭人地似想将那少年生吞活剝。

“鄭老将軍,稍安勿躁。”

身邊淡淡的聲音落過,秦淮擡頭,祁寧這時已松開了她。身上的外套這一時漏入幾縷輕風,從周圍瞬間圍籠過來。她看着他與自己擦身而過,微微向前幾步,恰好遮住了面前的陽光,落下一席餘影蓋在她的身上。

祁寧的身影修長,一縷朝衣輕飄飄地蓋住他的身子,束起的青絲随風微微晃過,有幾縷擦過她的臉頰。秦淮下意識地微微眯長了眼,卻聽到一種平淡到毫無起伏的語調,一霎間竟又叫全身一冰。

他似在笑,但是話語太過陰冷:“陳禦史查訪幽州已有一些時日,算算近兩日的确是該回京,卻不知為何遲遲未歸。鄭老将軍若是上心,不妨派點人手接應,以免途中不測。”

當說到“途中不測”四個字時,分明是毫無變化的語速,無端感覺好似被拉得格外狹長冰冷。

“佞臣!”鄭衛天手上刀已被抽走,順勢從旁邊侍衛手中搶過兵器,猛然朝祁寧直直沖來。

秦淮被這種陡然肅殺的氛圍懾得全身一僵,轉眼卻見祁寧那縷輕衣在轉身之餘也向她迎面而來。頓時被環在懷中,順勢往後拉去,翩翩地轉上幾個圈兒,身後只聽“铮——”地一聲金屬相交的聲音,激得耳膜一陣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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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過後靜下,自己被祁寧保護在懷裏。他單薄的嘴角微微一抿,深邃的眸中映着她隽秀的五官,雲淡風輕的言語卻是對鄭衛天說的:“不管将軍如何瞧不起我,這裏畢竟是相府,還請自重。”

秦淮的身子一輕,已被他攔腰抱起。衣帶翩曳一晃,他的青絲擦過了她的臉頰,卻見他抱了自己,神色淡漠:“大哥,這裏就交給你了。”

大漢應了聲“好”,祁寧踱步走去,就當真沒有再回眸一眼。

鄭衛天顯然暴怒,然而再幾下掙紮,卻都是被大漢給攔了下來。秦淮從祁寧的懷中望回看去,只覺得兵器的交錯聲又是一陣嘩然,林木中霍然驚起一片鳥雀,直沖雲霄。

祁寧走的步子很平穩,不徐不緩,即是曲折蜿蜒的碎石甬道,走起也如履平地。

無意中擡眸,卻見他的眼中透過一絲恍惚。順着視線尋去,她的袖子已被撕裂,此時如脂的手臂裸.露在風間,輕輕拂過,微微搖曳的是那深如血色的紅線。下意識地拉了下外套,悄無聲息地将其掩住,待再擡頭,祁寧不知何時也已移開了視線。

是日天色幽藍,沉沉地覆在他的身上,樹影稀疏。

也不知道那個鄭衛天到底鬧了多久,直到那兩人一道來到書房的時候,秦淮已經被迫挨着祁寧坐下,一道飲了三杯茶。之前也不知道原來一個人喝茶真當可以這樣講究,一口一口地細抿着,不徐不緩,倒似比燃香還要慢上幾分。

那個時候秦淮已聽祁寧說了那兩人的身份,見他們來,便是招呼:“程将軍、宋校尉。”

一個程亞夫,皇上禦筆親封的飛豹将軍,另一個宋拂,任校尉一職。這兩人都是朝中武将出身,然而剛才相互的稱呼,想必也是祁寧結拜的兄弟。

程亞夫外表粗朔,卻也有着細膩的心思,沖她點頭,态度和善:“秦淮姑娘。”

相比之下,宋拂也本年少,張口閉口卻是毫無顧忌:“二嫂不用多禮,以後只要多管着二哥一些叫他少欺負我,我就足以回家燒香拜佛了。”

一句話将秦淮憋得夠嗆,回眸見祁寧,卻依舊是在那裏老神在在的飲茶,仿似對那句“二嫂”毫無上心。顯然,有些稱謂上的問題,她也只得自己想法糾正,于是心中摸索着如何解釋她與祁寧的關系,然還未開口,宋拂已經笑盈盈地從懷中摸出了一件東西,上前幾步塞到秦淮手裏:“小小見面禮,還請二嫂笑納。”

東西滑入手中,不禁叫人感到一陣微微的幽涼,秦淮攤開掌心,卻見是一條精制的鏈子。看不出是什麽材質,隐約是種奶色的白,表面經過打磨微微折出幾絲光色,在肌膚上滲出幾分微涼的感覺。

“不知二嫂可是喜歡?”

耳邊笑盈盈的一句話過,秦淮才回過神來,見宋拂一張笑臉,溫順得如人大的一只兔子,格外人畜無害。剛想笑着說一句“喜歡”,手中一空,手鏈已被祁寧一把拿去。

祁寧修長的指尖輕輕拾起,淡聲道:“這樣的鏈子,若是喜歡,我盡管送你就是。”

話未落,宋拂已在一旁抱怨:“二哥你也忒小氣了些,二嫂又不是用不得別人送的首飾。”

秦淮也覺宋拂說話有理,但不及她開口,祁寧已随手一丢,将手鏈又抛回了宋拂手中:“每次回京都帶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這次又是從哪弄來的?”

“還是二哥了解我。回來時經過,順道便掃了誓安國。那裏的人素來喜歡用人骨做首飾,我見漂亮,便一道收了回來。”

“這些東西,你回頭随便送自己的哪個相好就好。”

祁寧的話再自耳邊飄過,秦淮卻已因宋拂方才的話恍了神。剛才自己尚覺好看精美的手鏈竟然是一些人骨,她下意識地狠狠在外套上擦了幾下手,但是剛才那種冰涼的撫摩感仿似越發清晰。

有一只手隐隐地握了她一下,祁寧的頭輕輕朝她靠來:“秦淮,你先回去将衣服換下。”

看一眼屋裏兩人,也知道是有事不想叫她聽到,秦淮默默點下了頭。

走出書房,輕輕合上門,還未走幾步,隐約聽到宋拂不知收聲的話語從縫隙中透出,格外清晰:“鄭衛天那老頭未免太不知擡舉,他以為陳隼去幽州盤查,真的可能再活着回來嗎……”

她漸漸走遠,慢慢地也再聽不到點滴,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空空落落的掌心,終于也是徐徐地嘆出了一口氣。還好祁寧攔下了宋拂的“好意”,要不然,她可真要與這人骨常伴左右了。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瓷碎的聲音,下意識地回頭,見正是方才書房的方向,不多會,程亞夫足以震天的聲音遙遙傳來:“此乃鴻門宴,絕不可去!”

恍神,這時才發覺,這個大漢果然是叱咤陣前的将軍,而并非方才表現得那般好脾氣的大塊頭。

頓了頓步子,她依舊轉身回屋,眉心卻不禁微微抿起。

與祁寧相關的人,不見哪一個是真正簡單的。

秦淮回屋時,尚香早已預先準備好了熱水給她沐浴。

一邊沉沉地浸泡水中,氤氲的水氣漸漸彌漫住視線,她恍惚間有些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輕輕撥起,耳邊充斥着水聲,擡眸,隐約可見身上嶙峋斑駁的傷痕。這些傷口太過猙獰,一眼看去,好似一道道殘缺破碎的口子,格外不堪入目。

沉沉地閉了閉眼,她将整個人浸入,感覺鋪天蓋地的水将她籠罩其中,周圍的聲響頃刻間閉塞,天地間仿似只有她一個人。

她是誰?她到底為什麽會在這裏?這樣一身猙獰的傷口到底是誰給她留下的烙印?這一切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屋外落着隐約的人影。好似不論她走到哪裏,總是會有那麽多人跟着。這些人一如暗中窺視着她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不自覺便從心底溢上一種沉悶的感覺。祁寧愈是待她千依百順,愈是讓她感到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好像表面上的歌舞升平為的不過是渲染她一個愈發如夢如幻編織而成的夢境。

潛意識中似乎有一種感覺,她不屬于這個府邸。

雖然是毫無記憶的她,這個時候,卻忽然有一種極其強烈的感覺——她,想要離開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忽然想起,開新坑意味着沖月榜,哀嚎啊~~~~~~~~~

最近差不多有積分恐懼症了。TT 花花在哪裏~~霸王者、養肥黨全部禿頂!禿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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