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丞相夫人

據尚香去查探回來透露,這次皇上在宮中設宴,幾乎是請上了所有的王宮大臣。正如祁寧說的,其中也包括了當初擄了她去的那個北奴國玄王。

正在下棋的手微微一頓,棋子便“啪嗒”一聲落在了棋盤上。

“小姐,你輸了。”尚淵落下一子,道。

看了眼棋盤中錯綜複雜的局勢,秦淮卻是笑了笑:“啊,是我輸了。沒想到尚淵的棋竟然下得這樣好。”

尚香懷裏揣着衣服站在那裏,也是笑:“他哪是下得好,是小姐分明心不在焉。”

秦淮假嗔她一眼,擡頭看了看天色,道:“時間好像差不多了。”

尚香忙不疊地上衣服:“小姐,先去更衣吧。”

伸手接過,秦淮點了點頭。

這套衣服是祁寧特意準備的,也不知是哪裏的面料,格外的柔軟細致。一種清雅如湖的淡藍,綢緞劃過肌膚時冰涼如水,似極格外細致的撫摩。

換完衣服走出時,秦淮分明看到了尚香眼中驚豔的神色,正擡頭,恰好看尚淵似也是微微出神,但是轉瞬也已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眼去。

等他們走出別院的時候,祁寧已經站在那裏等着了。

遠遠看去時,他似是在望天,微微擡着頭,整片眸裏都是明媚的天色,藍得過分深沉。

被步聲驚擾一般,他徐徐回頭,看到秦淮,空靈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輕輕地一番逡巡,道:“很适合你。”

秦淮只覺心頭在這一瞬,陡得一跳。

祁寧上來挽她的手,遲疑了一下,她最終還是沒有拒絕。

天色微涼,祁寧的手卻依舊是那種格外冰冷的感覺。身後不遠的地方落着的是尚淵的視線,不冷不淡,但是清晰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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抿了抿嘴,唇角不禁落上的是幾分澀意。

其實不論身處哪裏,她總感覺自己不過是在一個又一個的籠子之間來回穿梭,再富麗堂皇的表現也罷,終究不過只是用富貴編制出來囚禁的另一番夢境。

與祁寧一道入宮,一路上自是暢通無阻。

雖是在府中好好調養了一番,然而他的身子卻還未完全康複,身上傷口的炎症并未消退,單薄的感覺,讓他整個人即使就在眼前也好似有些飄無。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多說一句話。

馬車本就已經停在了宮外,跟着前面的宮人走,秦淮感到無聊,不禁開始打量周圍的景致。

本來這理當是她第一次來到皇宮才是,但是不知怎的,竟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種感覺很模糊,待她想要捕捉的時候,卻一時又飄忽着沒了蹤影。

“祁相到——”

秦淮正在神游,太監冷不丁一聲尖銳的話,才将她陡然拉回了神來,探頭往裏頭望去,遙遙只看到水榭歌臺,一片旖旎之中一個個人皆是富麗堂皇的模樣。

這時紛紛的視線自四面八方落來,秦淮忙垂下了眼。

魏景還沒有來,祁寧是各官之首,不少人忙不疊從自己的座位上立起,目送他入座。秦淮跟在他身後,自然也覺察到了不少落在自己身上神色不一的視線,也只能假裝不覺。

祁寧入了座後,這一瞬緊張的氛圍也漸漸淡去,周圍隐約又是一片歌舞升平。

秦淮品着宮人送上來的酒,微辣的感覺刺得她微微蹙眉,擡頭,只見不遠處祁寧的周圍不知何時已圍上了那麽多的達官顯貴,只可惜那一張張臉裏盡透着阿谀奉承,心下厭惡,就又移開了視線。

待魏景來時,秦淮同其他人一道起立叩首,聽一句“平身”後立起,無意中瞥見坐在魏景下座的那人,身子不禁微微一僵。

北奴國的使臣都處在上座,這個男人居于首位,沒有南柳亭遇到時候的一身戎裝,換了同朝中衆人一樣的便衣,愈發顯得那魁梧的身材散出的肅殺氣息,與這一身裝束的格格不入。

玄王李赫果然也在宴請一列,心裏多少還是有些陰霾,秦淮感覺心跳微微加速,仰頭又是小抿了一口。

等歌舞一開,周圍頓時又是一片和樂融融的景象。

魏景始終和李赫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表面上氛圍格外和睦,不時還輕輕笑上幾聲。他那一雙桃花眼在一笑之後又是彎彎的,有種格外勾魂的感覺,總覺得大魏朝的國君和這蠻夷之地來的王族擱在一起,比較之下區別格外分明。

祁寧的位置本就離魏景不遠,秦淮坐在他身後不遠,因此兩人的對話總會若有若無地落在耳裏。

無外乎一些簡簡單單的家國之道,表面上客套至極,聊得再熱鬧,實質上也不過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無意中一擡頭,正好與李赫對上視線。他的言語一頓,秦淮本已送到嘴邊的酒盞也是一滞,含了一半的酒硬是沒有咽下。

男人的那雙眼從起初的愣然漸漸邊成了一種戲谑,頓時有種不好的感覺從心口湧上,秦淮便已聽李赫轉眸對魏景笑了笑:“說起來,前陣子本王相中了你們大魏朝的一個女人,不知皇帝陛下可是能否賞個臉,把那女人送給本王帶回北奴?”

明明周圍的歌舞仍在繼續,秦淮卻陡然感覺四面頓時一靜,從腳底霍地蹿上一股懾人的寒意。

魏景也是一笑,顯得有些好奇:“不知能叫玄王引起興趣的,會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李赫嘴角霍然一揚,随手一指:“我要的就是——她。”

順着他指尖的方向而去,秦淮凝眸對上他的視線,徐徐地把酒杯又擱回了桌上。

她明白李赫不過是為了報複,報複祁寧,而她也不過是這些争奪之間的一件犧牲品。

魏景的眉梢微微一挑,似笑非笑:“秦淮?”

李赫笑意冰冷:“正是。不過是一個女人,皇上應該不會連這個面子都不賣給本王吧?”

魏景若有若無地瞥一眼祁寧,淡聲道:“秦淮,你過來。”

秦淮的身子微微顫了顫,卻也只能慢慢地站起了身子。

不遠處,祁寧的背影落在眼裏,顯得格外渺無。她的嘴角不禁落上了一抹苦笑。這個時候還要指望這個人做什麽呢?說到底,她也确實只是一個女人,祁寧如果出言拒絕,便是拂逆了皇上的意思。

每一步走去,都似是用盡了力氣,周圍的絲竹之聲已經停下,竊竊的私語聲不需要辨別,也知道必定是在讨論的自己。

繞過祁寧身邊走去的時候,忽然有一只手一把拉住了她。

秦淮微一愣神,回眸看去,卻見祁寧的視線掠過了她的身子,淺淺投在了高臺之上,言語無波:“皇上,恐怕不便應了玄王的要求。”

他說得很平靜,然身邊已是一片死寂一般的沉靜。

半晌,魏景“呵”了一聲,道:“祁相的意思是……”他不徐不緩地也喝上了一口酒,從指尖的縫隙中擡眸,雖是依舊在笑,然眸裏的神色過深,那一瞬冷得過分無情。

秦淮心頭一跳,想要從祁寧的手中掙出,但是這個人卻始終沒有松手。明明冰冷的體溫,卻不知為何叫她感到了一股暖意,咬了咬牙,有種混亂的情緒漫上心頭,不禁叫她感到有些暈眩。

李赫冷笑:“怎麽,難道我們北奴國在大魏朝面前,竟然是連一個女人都要不動的嗎?”

魏景狹長的眼微微眯起,視線落在祁寧身上,語調平緩:“玄王稍安勿躁,我大魏自沒有瞧不起人的意思,祁相這麽說自是有他的道理,不妨聽聽祁相是如何交代的。”

秦淮也不想,本來只是一個女人的問題,在三言兩語之下,竟也可以上升到兩國問題的高度。

一時還來不及佩服,已聽祁寧道:“玄王既然喜歡我們大魏的女人,我回頭多挑選幾個絕色送去就是,非處子之身的女人,我們大魏朝又怎可随意贈與,這樣未免太過辱沒玄王了。”

別人是怎樣的反應秦淮不知,然話語過耳時,她分明感到自己的眼瞳陡地張大了幾分。

祁寧卻并沒有給她反駁的機會,幾步走到她的跟前,眸中的波紋微微一蕩,俯身,輕輕地吻了下來。

這一吻很淺,卻又極深,帶着他身上似有似無的藥味,安靜地籠上,像一縷叫人泥足深陷的夢境,叫人在這一瞬仿佛霎時便沉溺了進去。

柔軟的唇,帶着他的吐息,秦淮的神智在這時微微渙開,只看到咫尺的那雙眼這樣深,這樣沉,無底的空洞一般,就要将她整個人都給徹底地吸納進去。

然而無波無痕的瞳中,那一瞬卻被她捕捉到了一縷掙紮與哀恸,她的眼裏不禁也閃過一絲動容,微微回神,就在他一吻過後松開的時候,她正下意識地要反駁,卻聽耳邊輕地只有她可以聽到的言語:“如果不想被帶走,就配合我。”

風在周圍微微地籠開了衣襟,眼前有李赫粗暴粗俗的畫面一閃而過,秦淮咬了咬唇,暗暗壓下了嘴邊的話。

沒人想過祁寧會在大庭廣衆之下有這樣的舉動,一時間暧昧的氛圍依舊未消,周圍一片詭異的寧靜。

魏景的聲音最先傳來:“祁相,你這是……”

祁寧立在原地,始終未動半步,只有緩緩的言語吐字清晰:“秦淮是我的女人,本想改日請皇上賜婚,如今看來,不得不提前提出了。”

一句“我的女人”,分明叫她成了衆人視線的焦點,有詫異、有深思、有羨慕、有嫉妒、也有些許嘲諷,然而秦淮一時也顧不了那麽多,只是在“賜婚”這個詞上糾結良久,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魏景笑了一聲:“本就奇怪怎會做出祁相金屋藏嬌的事,原來竟是早就有了心思,難怪當初連朕的賜婚都不屑一顧了。”

祁寧欠了欠身:“恕臣隐瞞之罪。”

“罷了罷了,既然是祁相的女人,玄王若不介意,改日朕親自挑選三十美人送去北奴?”

事既已到了這份上,李赫也不至于傷多大的臉面,魏景開了口,他只能冷哼一聲:“那就謝過皇上了。”這樣說着,又臉色低沉地看一眼祁相,神色譏諷:“聽聞祁相文武雙全,武得一手好劍,不知本王是否有此榮幸,可以一睹英姿?”

祁寧的身子微微一僵,然而也只略一沉默:“既然玄王有此雅興,在下也只得獻醜了。”

秦淮感到手上的力量一松,想要伸手去拉,卻只有指尖輕輕滑過了他的衣襟。

祁寧已經緩步走到了中央,有侍衛送上一把寶劍,他執劍而立,這樣空闊的一個臺子,仿似只有他這一處,成了唯一的動态。

凝眸看着,秦淮只覺視線一時迷離,心口仿佛沉沉悶着一塊什麽東西,壓抑至極。

剛才的那一番話等同一錘定音,他日,祁寧便會娶她,她就是他的妻。

自此天下皆知,她便是丞相夫人。

她不知道這樣心高氣傲的一個人,如何可以忍辱負重地在這麽多人的面前雜耍一般的舞劍,這麽做所為的,也不過只是這麽一個她罷了……

這時不由又想起祁寧身上的傷,這劍一舞,恐怕……長袖蓋下的拳無意識地握得一緊,紮在掌心中的十指不禁一片深深的鑽痛。

作者有話要說: = =!更得緊湊了,果然評論區很慘淡啊……

所以……親們你們應該理解為何不速更的道理了……遠目。補分吧 TT 月榜還木上。

PS.其實我感覺祁寧有些占了便宜還賣乖 = =!他确定是被迫才宣布秦淮的所有全麽,其實是一早就想這麽幹了吧,對吧對吧~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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