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落入賊手

隐隐約約的風吹得整片樹林稀稀疏疏,蕭瑟的感覺落在身上,頓時有種從骨子裏徹底蹿上的涼意。祁寧的十指緊緊地握着她的手腕,感覺從肌膚依稀冰冷,也不知是否融入了風裏的荒蕪。

下意識地被牽引着跑去,腳踩上枯枝的時候,分明有“咔嚓”的一下聲響,生生紮進耳朵裏,讓腦海中有什麽也霍然一震,好似生生地“嗡——”了一下,把全身顫栗的感覺襯托得格外真實。

回頭一眼,可以看到尚淵不發一眼轉身加入戰局的背影,神智一時有些迷離,隐隐在耳的是他方才的話語。

這些流寇所做的,往往是禽獸不如的事……

絕對不能落到他們手上!

秦淮強壓下心頭的那份恐怖,擡頭往跑動的前方看去,遙遙已經看到栓在不遠道子口邊上的那輛馬車,馬車的邊上有一個人影緊緊靠着,瑟縮着身子,看不清她神态,但是分明感到有一種絕望無助的感覺從她的身邊透出。

“尚香!”秦淮不禁脫口大叫了一聲,本想可以借此安撫,不想尚香格外的慌亂無神,一動不動地蜷縮着身子,分明是沒有聽到。

這時握着她的手微微地緊了下:“快點上馬車!”

秦淮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覺得有一股力量猛然地将她一把推了過去,等再往回看時只見猛然掠過的幾道劍影,也不知道那裏蹿出來的人,祁寧的身影一下子被圍在了人群中央,不時被擋去幾分視線。

幾個人顯然也想朝他追來,但是祁寧的劍法看似疏離,實則密不透風,将那些去勢也堪堪地攔住了。

身影顯得錯綜迷離,然而恍惚中,似乎看到他透過人群中不露聲色地遞過來的一眼,很淡,很淺,只在她身上輕輕一撫,便又落了過去。語調從周圍兵戎交加的氛圍中露出,比平常還要顯得無波無瀾。

“秦淮,快走。”

一句話,甚至沒有更多語調的修飾。

秦淮啞着嘴張了張口,終于猛一咬牙,轉身奔去。

徐徐的風圍繞在身邊,那處的篝火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人踢滅,灰燼翻滾而開,頓時在大風中被猛然吹滅了。遍耳傳來的只有撕殺的聲音,不時染開幾片血,回頭前的最後一眼餘光,只落過無盡殺戮的缱绻。

秦淮感到自己的嗓子幹得難受,好似有什麽堆積在那裏渴望高呼而出,然而硬生生地被卡在那裏,好似那些熄滅的火不知什麽時候移開了地,開始燃上了她的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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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香,我們走!”秦淮一把将尚香推進馬車裏,翻身跳上,幹脆利落地徑直拉起缰繩。

她也不知道到了這個時候,自己為什麽忽然有一種詭異的平靜,周圍的氛圍很古怪,然而她的思維卻清醒的可怕。好像所有的恐懼都已經只留下了身邊那一層無法抑制的顫栗,眼中看到的,腦中想到的,卻是格外平靜理智的一抹清晰的神智。

“駕——!”口中長籲一聲,仿佛将全身的力氣猛然放在缰繩上面一甩,馬一聲高嘯後前蹄仰天一揚,馬車随之一顫,突如其來的震動好似要将她全身的骨骼也給顫裂了一般。

車輪辘辘,頓時周圍揚起一片塵土。

秦淮雙手死死地抓住缰繩,感覺虎口處在這一震下好似摩裂了一片皮,火辣辣的生疼。

颠簸中,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有着怎樣的心思,居然還記得回頭看去。

火光滅下的深山,在夜色中有一種詭異幽靜的黑,只是原本的寂靜被堵截在沉沉的殺意之中,原本暗色的夜,這個時候卻好似是血色的一般。

視線中一些落過一縷衣襟,在人群中一晃而過,極用心,才偶爾捕捉到一角。

祁寧……

秦淮忍不住手上又放重了幾縷力道,但是狠狠一咬牙,愈發高聲地又一将缰繩猛然一甩。馬匹有如脫缰,直帶着一輛馬車,将那些人從視野所及的範圍中越拉越遠。

她不知道前方是哪裏,更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裏走去,漸漸遠去的山道,把她們引入了更加沉重的黑夜之中,層層疊疊的樹木在月色下投下的影蓋在馬匹上,格外斑駁陸離。

離開了撕殺,周圍一點一點地靜下,寂靜的夜中,漸漸才感覺從背脊徹底透上一股涼意。秦淮恍惚間才發覺,自己不知什麽時候起竟然起了一身的冷汗,這時候夾着衣襟,格外冰冷。

耳邊除了風聲,就只剩下了辘辘的車輪聲,連呼吸都顯得突兀,越走越深的林子,竟然死寂地好似沒有什麽活物。

恍惚間,秦淮眼前似乎又閃過祁寧的身影,吐息依舊沉沉地落在身邊,松懈下她仿似全身沒了力氣,徹底無力地靠上車壁,只聽心跳突兀。

她沒有什麽可以為祁寧做的,這個時候唯一的一點,便是不做他的拖累。

沒有她在,這個男人,至少可以保證自己的安然脫身才對……

也不知過了多久,心跳慢慢地恢複了平靜。秦淮轉身,徐徐地掀起了車簾,借着微薄的月色看着車廂裏蜷縮着的那個人影,盡量地放柔了聲音:“尚香,沒事了……”

一句話好像陡然落入了谷底,半晌,沒有絲毫回音。

秦淮咽了下自己幹燥的嗓子:“尚香,沒事了……我們逃出來了。”

許久許久,車廂裏的人影好似微不可聞地顫了一下,然而依舊沒有絲毫聲息。

秦淮默默地抿了下唇,正準備将車簾輕輕放下,不想半空中,忽然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肌膚上陡然蹿上一抹冷得幾不真實的寒意。她的心口不禁一跳:“尚香?”

風,輕輕地籠在寂靜的周圍。

“弟弟……呢?”

尚香的聲音很輕,帶着顫音,輕得似極從格外遙遠的地方飄蕩而來的。秦淮被她的第一反應唬得一愣,這時卻見她始終緊緊蜷着的身子微微一僵,慢慢地擡起了一張煞白得過分詭異的臉。

嘴角一顫:“小姐……我……弟弟呢?”

秦淮感覺自己的胸口好似有什麽也随着她的語調依稀顫了下,看着憔悴得這樣蒼白的人,呼吸也隐約一滞:“尚淵……應該還在那裏。”

“我要回去!”尚香手上的力道猛然一重,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然從車廂裏就要往外跳出,跌落在地上頓時跌倒,終于腿下一脫力,整個人都栽倒在了地上。

秦淮忙将缰繩一拉,從車上跳下來,手忙腳亂地攙起她:“你回去能做什麽?有祁寧在,尚淵他們都能沒事的……”

最後一個音在風吹動下有些飄無,話出口時,她也不由愣了愣,也不知為何,自己的話中竟然有着幾分濃烈的悲怆感。

尚香的整個身子好似徹底沒了力氣,整個人癱軟在了古道上。

看着她空洞的眼睛,秦淮竟然一時接不上話來。

心裏有種格外莫名的忐忑,順着尚香的視野望去,那裏是她們一路逃來的地方,也不知道已經離開了多久,更不知道那裏的情況怎麽樣,誰也不知道留下的那些人,如今是生,還是死……

風很涼,更涼的,卻是心。

“尚香,他們,都會沒事的……”秦淮的聲音輕地有如喃喃,也不知道是說給尚香聽的,還只是說給她自己,尚香沒有回她,這樣的一句,就徹底沉寂在了濃重的夜色裏。

“好了,上車吧,前頭應該會有村落,如果他們脫險了,理應會上那裏來找我們的。”秦淮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地去攙尚香。那個僵硬的身子在她的攙扶下終于一點一點地又站了起來,将尚香扶上馬車,正準備也跳上車頭,卻見她往車廂裏走的姿勢猛然地僵住了。

那雙眼睜得大如銅鑼,好似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東西。

秦淮順着她看的方向望去,全身上下陡然澆上了一盆涼水一般,僵硬得動不了分毫。

遙遙的路口,幾個手執戈矛的人影。只看得出是一幹身材魁梧的樣子,看不清長相穿着,更看不清對方的神色,卻在這種深沉的夜色裏,分明有一種被野獸盯上的獵物的感覺。

屏息間分明是一種沉重獸欲的呼吸,有幾分不似是人,而是深山野林裏頭的狼群。

原來,即使到了這裏,還是沒有辦法逃脫嗎……

秦淮有些絕望地閉了閉眼,只覺得籠罩在自己身上的月色太淺、太薄,而這些陰霾籠罩中的男人的視線,仿似就足以将她身上的衣服都給撕扯得支離破碎。

尚香已經在身後,顫抖地不成樣子了。

到了這個時候,所有的反抗都不過是徒增對方對自己的摧殘,秦淮安靜地站在那裏,手上的缰繩終于一點一點地垂落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近了,才可以看清他們身上一些破碎厚重的皮毛,有些毛皮在處理的時候還未清晰幹淨,上面還留着野獸死時的血,一雙雙眼睛趴在流寇們的身上,空洞無神,卻好像無時不刻都在沉沉地注視着你。

秦淮看着他們走近,只是默默地緊握着尚香的手,打量着他們,無絲毫言語。

流寇們走近了,視線毫無避諱地在她身上一落,有些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這種笑讓人有種格外不自在的感覺,她強忍了作嘔的感覺,雖然一些可以猜到自己将要面對的事,卻硬是憋了一張毫無表情的臉。

“喲,三當家他們不是說手到擒來的嗎,怎麽還是跑出來了兩個娘們?”有人“嘿嘿”地笑了聲,似在調侃,周圍的人也是認同,頓時周圍哄笑聲一片。

“蘇娃子,你有本事上老三面前吼去,也就敢在這個時候充充英雄了。”有人粗野地嘟囔了一句,周圍的人頓時靜了靜。

顯然這人應該是這些人裏面領頭的,秦淮不禁看去,只見那人一張滿是大胡子的臉,也不知是多久沒有清理了,濃密的胡渣遍布了他的整張臉,幾乎看不出多少五官。這個時候似是察覺打量,他猛然回頭看來一眼,那雙黑色的眸裏深邃的神色一閃,竟然駭得她心跳不禁一滞,下意識地已經慌忙別開視線。

大胡子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眼:“這身衣裳,倒是好人家的女人。看來今晚的對象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主,老三一個人頂不住,那也是正常的。得了,把她們帶回山寨去!”

其他人聞言,都是一陣歡呼,在這片格外喜氣的氛圍裏,秦淮卻偏偏是怎麽也笑不出來了。

夜色很冷,她的整個人,卻也是冷的。

作者有話要說: TT 抱歉啊抱歉,和尚的破學校網絡不知為什麽就杯具掉了,結果怎麽連都連不上來。加上最近一直忙調研,忙試驗,忙工程報告,忙作業,就沒有空去修……

然後電腦也出了問題……所以……嘤嘤嘤嘤,終于爬上來了!!!

和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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