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夕陽西下，餘晖斜照。郁郁蔥蔥的植物們披上了層金黃色的薄紗，在漸漸黯淡的蒼穹下顯得靜谧而可愛。而此刻，站在陽臺上的晨曦卻無心欣賞，她正全神貫注地傾聽着手機那頭的動靜。

嘟——嘟——嘟——

伴随着有節奏的等待音，晨曦覺得自己的呼吸也越來越長～越來越長～～奈何小心肝還是不争氣——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好緊張，真的好緊張，簡直比當年打電話查高考分數還緊張！

晨曦從來沒想過原來打個電話也能這麽糾結，等待音已響過七八遍，但對方還是無人接聽。如果他一直都不接該怎麽辦？是剛下車沒聽到，還是因為是陌生號碼所以直接選擇了無視？又或者……她還是該發短信？說不定這個時候，對方正在開會……

“喂？”晨曦正神游，那頭就傳來了悅耳的男聲。晨曦聞聲一激靈，下意識地立正站直，“言醫生，我是晨曦。”（瘋曦，瞧你那點出息，挖鼻……）

“嗯。”對于晨曦的突然來電，對方倒也不意外，自然而然道，“到我家了？”對方聲音幹淨清晰，沒有半點背景音，晨曦也猜不出言洺此刻到底在哪兒，只得老實答曰：“是，剛才古老師帶我過來的……”

深呼口氣，晨曦握拳微微鼓勵自己：很好晨曦，這個對話開頭非常好。只要這麽順着說下去，你就能——

“你在我家剛好。”不等晨曦想完，那頭言洺就忽然道。

晨曦眨眼，“什麽？”

“你現在就進書房，我電腦桌上有一個記事本，看見了嗎？”

晨曦根據言洺的指示走進書房，果然看見一本黑色的記事本擱在桌上，忙點頭道：“看見了。”

“嗯，裏面夾了一張紙條，你把紙條上的號碼念給我聽。”

“好，號碼是1863XXXXXXX。”

……

念完號碼，晨曦的思緒早已被統統打亂，正躊躇着怎麽把話題引回正規，這頭言洺又道：“對了，我昨天走得急，忘記告訴古逸家裏的WiFi密碼，你找紙記一下，密碼是77XXX910，書房電腦的開機密碼也是這個。還有，冰箱裏有些草莓，等我回來估計都壞了，你吃了吧。哦對，我生活陽臺上晾了雙球鞋，你也幫我收進來放進鞋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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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晨曦手忙腳亂。

找完紙筆記完密碼又收鞋子，收完鞋子又找草莓，待一切做完，晨曦早忘了先前自己要說什麽。這頭，陰謀得逞的某人見大功告成，亦道：“都弄好了？那沒事我先挂了。”

晨曦聞言腦子叮的一聲響，終于回過神來，不對啊，這電話是她打給言洺的，怎麽全變成言洺跟自己交代了？

念及此，晨曦亟亟喊道：“言醫生！”

電話那頭正準備收線的言洺頓了頓，道：“還有事？”

“是……”晨曦咬了咬下唇，正措辭就聽那邊言洺悠悠啓齒：“要在我這住一星期，不知道怎麽跟家裏人交代？”

言洺的聲音略帶疲憊，但就是這要命的疲憊使得他的聲音低啞下三分，顯得慵懶而誘惑——簡直好聽到讓耳朵懷孕！剎那間，晨曦就如被蠱惑般，喃喃道：“是，我正想着怎麽跟他們說。”

不對啊晨曦，你剛才想的明明是怎麽拒絕言洺，你忘了嗎？都忘了嗎？你準備好的十大拒絕理由，還有那些婉拒的臺詞。

“這個簡單，”言洺故意壓低聲線，繼續替某人洗腦，“你就說，心理研究中心要做封閉式拓展培訓，一周後就回來。”

晨曦：“好……”

好你妹啊！晨曦你快醒醒，快醒醒！你這樣騙爸媽是不對的！

電話那頭，言洺難能可貴地放柔語氣，将洗腦進行到底：“地點就定在漓市。到時候我從漓市回來，拍一些當地的照片給你，然後，你再帶些土特産回去。”

晨曦：“這樣就萬無一失了，謝謝言醫生。”

“嗯，那沒其他事我就先挂了。”

“好，言醫生再見。”

“再見。”

挂斷電話，晨曦站在陽臺上沒有動彈，怔忪良久，終抱頭痛號：“啊啊啊，我剛才到底做了什麽啊啊啊啊。”

這邊瘋曦挂了電話各種抓狂懊悔，那頭言洺收線後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前邊的出租車司機見狀嘿的一下笑出聲，八卦道：“哥們，剛才是跟女朋友打電話吧？”

言洺心滿意足地收起手機，心情暢快道：“不是。”

聽了這話，出租車司機也沒再争辯，只嘿嘿又笑了兩聲便繼續開自己的車了。誰料，言洺望窗半晌，輕飄飄又補充了句：“現在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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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被成功洗腦的晨曦開始了苦逼的看房生活。與此同時，蘇瓊的案子也正式進入診治階段。

周一，古逸和晨曦驅車前往蘇瓊家。兩人到達時，蘇瓊正在二樓書房練毛筆字。兩人由吳盛遠領着上樓，只一眼晨曦便用兩字精确地總結了蘇瓊此人——驚豔。

采光極好的屋內，蘇瓊正執筆揮就。只見她穿着件淺綠色的真絲旗袍，外罩天藍色流蘇披肩，黑發高高盤起，五官清秀，婉柔動人。雖不比嬌豔俏麗的明星，但蘇瓊自有一股優雅清麗，美若暖玉。

見兩人來了，她也不急，只朝兩人微微點頭示意，便又埋頭繼續練她的字。倒是她老公在旁急得直抹汗，走到其身旁勸道：“小瓊，這字咱們什麽時候練都可以，既然現在古老師他們都來了，我們就先和他們聊聊。”

蘇瓊握筆的手一頓，默了默，平靜道：“好吧。”

咨詢正式開始，吳盛遠布好茶水後退出房間，獨留蘇瓊、古逸、晨曦三人。

古逸清了清嗓子，開始進行初診接觸。“蘇小姐你好，我叫古逸，以後就是你的心理咨詢師了。這位是我的助理，晨曦。”

蘇瓊沒有搭腔，只歪頭對古逸笑了笑，這才道：“嚴澤怎麽沒來？我老公把他炒了？”

蘇瓊主動提起嚴澤倒是讓晨曦頗為意外，原本她以為，自上次掐嬰事件後，蘇瓊會有意避開一切可能聯想起此事的人或物，可沒想到……

這頭，古逸大抵也沒想到求助者會一來就切入這麽核心的問題，笑了笑，将計就計道：“是的，吳先生替你換了咨詢師。嚴澤不會來了。”

古逸故意沒用問句，只陳述事實将下面的內容留給求助者自己發揮。果然，蘇瓊靜默片刻，埋首道：“其實……那件事不怪嚴老師的，他的音樂療法很好，我覺得自從和他聊天後暴躁情緒緩解了很多。那件事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想做的。我老公實在是太敏感了。”

古逸順其引導：“為什麽要那麽做？”

蘇瓊勾了勾唇，笑得溫婉動人。她一字一句道：“因為我想死。”

話畢，屋內驀地寂靜下來。迫人的低氣壓在空中流轉，沒人說話，甚至每個人的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安靜的屋內只聽時鐘傳來滴答滴答地走動聲。

半晌，蘇瓊才舒出口氣，幽幽接着道：“可是我死了，一想到那孩子……呵，真是太可憐了。我老公今年還不到三十，至多三年他便肯定會再婚，到時候我的女兒不僅會有後媽，未來，或許還會被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欺負。童年的不幸大概會使她心理扭曲，長大後即使得到我的遺産也不會幸福，所以，還是随我去了好。”

聽了這席話，晨曦只覺渾身冰涼。所謂虎毒不食子，到底是遭遇了什麽重大打擊才能讓一位母親寧願親手殺死女兒也不肯讓她活在這世間呢？而且更令她不自在的是，蘇瓊那張過于平靜的面孔。

——沒有憤怒、沒有痛苦、沒有憂傷。除了麻木不仁還是麻木不仁。蘇瓊就這麽波瀾不驚地講述着，就好像，這只是一個虛拟不存在的故事。于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古逸問道：“為什麽想要死？是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了嗎？”

“不順心？”蘇瓊聞言冷笑，“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如果事事都遂了自己的心，又有誰來遂老天爺的心？比如古先生你……現在不就很不順心嗎？”

“哦？”古逸輕笑，“蘇小姐覺得，我能有什麽不順心的？”

蘇瓊沒有立即作答，低頭把玩了一陣披肩流蘇這才緩緩道：“嚴澤都解決不了的案子轉給你……古先生其實心裏很有壓力吧？聽我老公說，古先生最擅長的就是産後抑郁症的案子，只是……古先生覺得我像産後抑郁症嗎？”

晨曦默，有些緊張地看向古逸，只見古逸挑眉道：“心理學裏沒有像與不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通過與蘇小姐的接觸交談，我們遲早會查出因由。另外，也希望蘇小姐配合我們的工作，這樣才能早日康複。”

蘇瓊挑了挑眉，冷笑道：“早日康複嗎？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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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

晚上，辦完公事的言洺給古逸去了個電話。電話一通便開門見山道：“今天咨詢怎麽樣？”

古逸聞言誇張道：“哦哦哦這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認識言醫生七八年，這還是你第一次關心我的工作。”

言洺默。古逸摸下巴又道：“我怎麽覺得自己現在像幼兒園老師，每天晚上家長都要打電話來問問他家小朋友今天乖不乖，有沒有好好吃飯神馬的。”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靜默。半晌言洺才道：“說重點。”

“OK，OK，”言洺笑嘻嘻道，“彙報言洺家長，今天你家小朋友表現超好，臨危不亂，處變不驚。最重要的是，還幫古老師發現了一條很重要的線索。”

言洺聽了這話心裏的大石總算落地，淡淡嗯了聲，正準備挂電話，就聽那頭古逸又道：“所以……為了獎勵這麽乖的小朋友，我們現在正在電視塔塔頂的旋轉餐廳吃飯。哎呀，這夜景這氣氛，啧啧，別提有多好了。只可惜言醫生你看不見，今晚餐廳裏還有人求婚呢～”

話畢，電話那頭徹底沉默了。毋庸置疑，藺安市電視塔塔頂的旋轉餐廳是個泡妹的絕佳地點，這裏不僅可以鳥瞰整個藺安市的夜景，餐廳還能進行360旋轉，讓顧客一邊欣賞絕佳美景一邊享受特級美食，是情侶們調情找浪漫的不二首選。

古逸居然帶着晨曦去電視塔的旋轉餐廳，和一對又一對的情侶們坐在一塊，其心可誅！念及此，已酸到牙疼的言洺果斷挂斷了電話。與此同時，陳思月也剛好笑盈盈地走回來。

古逸就像沒事人似的問：“怎麽樣？那邊求婚成功了嗎？”

陳思月點頭：“成功啦！那女孩都感動得哭了，特別浪漫。咦，對了，剛才你跟誰在打電話？”

“言家長。”

“誰？”

“沒什麽，快吃吧。”

……

與此同時，正在洗手間的晨曦也剛好接到了言大醫生的電話：“嗳？我在哪兒？我在你家啊，怎麽了？”

“嗳？我在幹什麽？這個、這個你就不用管了吧？”

“……好、好吧，我在……拉粑粑>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