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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自尊心比天高。

丁大點疤痕就認為是毀容醜陋,穿的衣服鞋子老舊便宜就感覺自己寒酸低下,別人聊明星和比賽時你沒看過那就是鄉巴佬、土包子。

沈問秋以前從不需要考慮這些,可他也是個下館子不打包剩飯、看到油瓶倒了不會伸手扶一下的驕縱小少爺。

更別說髒兮兮的撿垃圾了,事實上,他在家裏從不做家務,現在在學校值日也總偷懶,陸庸會幫他做。

沈問秋一直是光鮮亮麗的校草形象,盡管經常帶着陸庸玩,倒也沒人把他覺得他會跟陸庸一起撿破爛。

沈問秋當時就傻了,十分窘迫,滿臉漲紅,被人用鄙夷的目光盯着,他反射性地感到羞恥,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繼而又為不能坦誠的自己感到愧疚。

而且還暴露了他撒謊的事情……對着其他家境好的朋友,他實在說不出是去偷偷找陸庸玩,他不想被笑話。

這下陸庸也知道了,知道他情願撒謊,也不敢直說他們是好朋友。

完蛋了。

沈問秋耳邊嗡嗡,沮喪失落地想。

正這時,他驀地聽見陸庸極為僵硬地說:“沈問秋只是補課結束正好路過,遇見了我,所以好心地幫我推一下車。”

對方問:“是嗎?”

陸庸答:“是。”

那是沈問秋有記憶來唯一一次見陸庸撒謊,就為了去圓他那一點點虛榮無用的面子。

沈問秋臉更紅了。

同學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在路邊停好自己的自行車,也捋起袖子上前幫忙,一起把三輪車推上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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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推上了坡,大家都停下來緩口氣,同學飛快跑回去,把自己的車騎回來,停在三輪車的旁邊,對沈問秋示意坐上車後座:“那你現在有空跟我去看電影了吧?”

沈問秋:“……”

沈問秋頭都要大了,果然不該撒謊,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這可不就出事了?

沈問秋硬着頭皮、忐忑不安地說:“我覺得陸庸更需要我的幫忙。”

對方沒好氣地說:“今天是上映第一天,你真不去嗎?難道你要一路幫他把車推回家嗎?你還真是個熱心腸,別後天到學校跟我說手臂疼得擡不起來。你又不會,你就是給人添亂。”

陸庸打斷他:“沈問秋沒給我添亂。”

沈問秋擡頭望向陸庸,陸庸站在三輪車後面,正拿一塊舊毛巾擦手,老實巴交地說:“沒關系,我自己也能騎回去。你去玩吧。”

陸庸像極了一只被主人嫌棄乖巧趴在原地的大黃狗,沈問秋被他幹淨的目光刺中心頭,再按捺不住,冷不丁地說:“我撒謊了。”

說出來以後,胸口有什麽堵塞的東西一下子被吹散了似的,舒暢許多,他一口氣說:“我不是什麽正巧路過,我周末早就不補課了,我就是去找陸庸玩的。”

“我……我先和陸庸約好的,我不去看電影,我要跟他走。”

沈問秋說完,拔起腳,艱難走到陸庸身邊,拉了下他的衣服:“走吧。”

陸庸沒動:“小咩……”

沈問秋主動拉他的手,本來是想拉手腕,但是摸到了手,就幹脆簽了下手,陸庸的手明顯一僵,但只是小半秒,便回握住他的手。

陸庸知道這個牽手沒有任何其他意思,可他還是瞬間心跳鼓噪到仿佛血管要炸開。

怦怦、怦怦。

沈問秋的手是男孩子的手,可能是他的手太粗糙,也可能是他過于美化的幻覺,總覺得自己像握着一團雲,心尖的滾燙飛快傳導直手心,直怕他握住的手會被他手心的溫度給化掉。

也不知該輕還是該重,還沒想好,沈問秋就放開了他的手。

因為只是走到從車尾走到車頭的三四步距離罷了。

太短了。陸庸遺憾地想。

陸庸載着沈問秋走了,下坡路騎得飛快,清風拂面而來。

沈問秋:“你以後別說謊了。你根本不會說謊。”

陸庸:“哦。”

沈問秋:“……我、我也會跟他們坦白的,我也不說謊了。”

陸庸:“嗯。”

沈問秋往後看去,同學還站在坡頂,遠遠地眺望着他們。

沈問秋別過頭,裝成沒看見。

下坡沖得太快,也讓人心慌,仿佛下一秒就要一起摔得粉身碎骨,好不容易到了平緩安穩的路面,車速緩下來。

陸庸局促地問:“我是不是讓你為難了?”

沈問秋郁悶地答:“沒。”

陸庸說:“下星期去學校,他們會不會說你和我……你和我……”他嚅嚅地找不出一個準确的說法,于是沒頭沒尾地說,“我、我配不上……”

“什麽配不配的上?”沈問秋帶刺兒地說,“讓他們說呗,還能說什麽?說我們要好嗎?我們本來就很要好啊!”

陸庸真納悶,迎面而來的風挺冷的,為什麽他的臉還是那麽燙呢?

……

回了h城的第二天,沈問秋就走後門進了陸庸的公司入職,暫時擔任陸庸的秘書。

就在陸庸的辦公室裏多擺了一張桌子,便算作他的辦公桌。

陸庸手把手地把公司事務講解給他,慢慢來,循序漸進。他的産業早就不是那個一個賬本就能算清的小回收站,現在公司下面有那麽多部分,負責各種項目,他不介意沈問秋選擇其中哪一項目哪一部門,都可以,他這邊絕對開綠燈,全看沈問秋的适應和意向。

其實,就算沈問秋以後不留在他公司工作也無妨。

只作為回到社會複健,在他身邊鍛煉一下也好,陸庸如此思慮着,幾乎是以攙扶癱瘓者的态度小心翼翼地教導沈問秋。

沈問秋也乖,認真之極地學習,像一塊海綿一樣瘋狂地吸收知識。

他太多年沒工作過了,對這一行業也沒有深入認知,就算當年跟着陸庸大致了解過些許皮毛,也不過是如今這家大公司的冰山一角的知識,早就過時用不太上了。

沈問秋原先還緊張,以為是一來就有很難的工作,但陸庸顯然是在照顧他……估計全公司都知道他在被照顧。

到這地步,他也顧不上什麽不好意思,都已經麻煩了陸庸那麽多,再扭捏就過了,不如趕緊上手。

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如陸庸這般用盡力氣地把他從泥潭裏撈出來,還有耐心又溫柔備至地扶他重新站起來。

他想站起來,站穩,可以重新站在陸庸的身邊……到不會被人說配不上的地步。

沈問秋想盡快适應,下班回去以後也會去記不熟悉的專業術語,還有各部門接觸過的同事,他見一面,就會把對方的名字記住,再不濟也會記住個姓。

因為他是頂頭大boss親自帶來的人,誰都要賣他個面子,而他态度也好,至今為止和公司的人都相處得不錯,起碼在人際方面還算順利。

天氣漸漸轉涼時,沈問秋已經初步對工作上手,每天跟着陸庸去上班,再跟着他下班回家,兩點一線。

又到了這天的下班時間,陸庸起身,說:“別看了,我們先回家。”

沈問秋說:“冰箱裏的菜快吃完了,得買新的,今天回去的時候順路去一趟超市吧。”

兩人一邊商量着,一邊一起去停車場。

在電梯遇見了丁念。

沈問秋現在當然和首席研究員丁老師熟悉起來了,打招呼問:“丁老師好。”

有外人在,他往邊上悄悄退開半路,拉開他跟陸庸之間的距離,陸庸完全沒意識到,近乎本能地靠近過去。

沈問秋沒再挪動,會顯得更欲蓋彌彰,他被尴尬到默默地看了眼電梯頂,希望別人不要發現這細節。

沈問秋知道沒有意義,因為被公司的人看見他們乘一輛車上下班不是第一天,可他還是想稍微保持下距離。

為了陸庸的名聲。

丁老師忍不住問:“你們又一起回家啊?我看到好幾回了,上班也一起來。”

沈問秋不知道怎麽回答。

陸庸坦蕩地說:“嗯,他住在我家。”

沈問秋補充說:“我來h城不久,還沒找好落腳,手頭沒什麽錢,打算安穩一些,再在附近租個房子。”

丁老師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陸庸,意味深長地說:“是,附近的房子不太好租。”

沈問秋總感覺有哪裏不對。

該不會被誤會了吧?他聲名狼藉,并不顧惜自己,但陸庸的名聲多好啊。

等上了車,沒旁人在場,沈問秋才問:“丁老師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改天去跟他解釋一下。”

陸庸平淡地說:“沒有誤會,丁老師不是那種八卦多嘴的人。”他知道丁老師剛才想說什麽,公司提供包吃包住,有職工宿舍,沈問秋因為是直接被他帶進來的,最近一門心思鑽研業務,反而沒問過這方面的待遇,以為只有操作間的工人是住在統一宿舍。

車開到半路。

沈問秋的手機震動了下,他打開看,是短信提示,他賬上的餘額被銀行作為抵債劃走了。

是他剛發的第一筆工資,四千五。

他欠着的錢,現在還了一部分,未免再被不法分子騷擾,他拉下臉皮問陸庸借了一千多萬,把非法貸款的錢先給填上了。但他并不覺得那是還完了,只是債主轉變成好脾氣的陸庸。

這份工資跟他背着的債務全額比起來是九牛一毛,但卻是他認真工作以後自己第一賺到還上銀行欠款。

沈問秋說不出的高興,放起手機,主動說:“今天我給你做飯吧。”

陸庸:“嗯,好。狗狗的病也好了,我們去把他接回來家吧。”

兩人去超市采購了一番,又去寵物醫院接那只小京巴。

這只小狗命夠硬,生了重病還是活了下來,陸庸最後還是辦了會員充值。

才到大廳,正有說有笑地往電梯去。

有個男人走近他們,沈問秋察覺到不對,回過頭,笑意凝固住,對方冷冷瞥了他一下,沒說話,轉向陸庸:“好久不見了,陸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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