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托尼·史塔克。

一位發明家、億萬富翁、花花公子……他戴着很多的頭銜，也拯救過無數的人，是聞名天下的大英雄。

這個名字，跟“美國隊長”、“超人”、“戰警”等一樣，仿佛自帶星光，一讀起來，便能望見希望。

亞爾林以為，引導01的人，或許是真的好人，或許是看上了01的黑客技術，在利用01——他本想細細調查的。

但是……

居然是托尼·史塔克？

不。

不對……

01說對方是托尼·史塔克創造的AI？

“你确定嗎？”

少年追問：“你怎麽驗證真僞的？”

“我确定。”01條理清晰的解釋，“Jar給我直播了史塔克先生制作機甲的過程。雖然只有幾秒，但是——”

“我檢查過了：不是合成的，且全網都搜不到相同的視頻。”

銀松星的科技領先于地球。憑01的智能程度，對方很難糊弄到它，如果是能糊弄它的存在……又何必花精力騙一個小AI？

除非他的馬甲掉了。

然而，他的馬甲掉了，風波不會這麽小——有太多的瀕死之人祈求得到“神跡”的垂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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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

還有一個可能性。

亞爾林的指尖輕擊着柔軟的床單，敲出了淺淺的褶皺。他的面容在光影的描摹下顯得格外夢幻，好看得不似真人。

“怎麽可能呢……”

他看向01，低聲道：“英雄們早就發現了我的身份，然後為我封鎖消息、掃除痕跡……這種猜測，實在荒謬。”

01垂着腦袋，一聲不吭。

查爾斯·澤維爾接觸他，可以理解為：銀松星的天賦技能，到了地球上，就成了基因。

教授檢測到他，便來了。

至于Jar——

“一定是巧合。”

少年自言自語：“我們運氣真好。”

……不是的。

從Jar處獲得了全部真相的01注視着漂亮的小王子，第次選擇了隐瞞。

——還不是時候。

“調查顯示，大多數的人，是不會因為一次說教而改變的。”Jar說，“只有特定的場合、特定的氛圍、特定的事……只有什麽都剛剛好的剎那，人們才會明悟。”

“PTSD是很痛苦的。”

“我的主人也……”

AI嘆息般的咽下了未盡的話，轉而道：“要是每個人都能輕易的擺脫心理陰影，估計世界上就不會再有人哭泣了。”

“可惜……”

——可惜？

可惜什麽？

當時的01，初到地球，完全意識不到亞爾林的PTSD有多嚴重。它只是盡力的汲取着新的知識，仔細的為小主人服務。

直到此刻。

第次看着小主人抱着膝蓋，縮成一團，低下頭，擺出不敢暴露表情、不肯接納光線的脆弱姿态的AI，終于明白了。

可惜——

人這種生物。

會不斷的因往事而痛苦。即使記憶已經模糊，連事情的始末都逐漸淡忘，他們仍舊會為一丁點的似曾相識而掉眼淚。

所以……

——再等一等。

總有一天，在某個特定的場合、特定的氛圍、特定的事裏，小主人會鑽出自己的龜殼。

等他願意往前走了。

他會發現。

漫天的星辰為他低頭，向他伸手——在很久之前，光芒便照亮了他的未來。

他的前路，平坦而溫暖。

小王子放棄了思考。

“托尼·史塔克”是一個招牌，打消了他的所有疑慮。他不肯、也不敢再深想，只把一切善意當作巧合。

少年瞥了眼微亮的天空，閉上了眼。

出于安全考慮，韋恩酒店是提供三餐的——有/償提供，還得付小費。

得知了這一信息的亞爾林默默的完成了洗漱，就戴上兜帽，準備去買更便宜的食物。

01：……

“殿下，我有錢。”機器人提醒。

少年“嗯”了一聲。

四舍五入，01是替史塔克工業打工。史塔克的技術人員的待遇不低，它的小金庫養得起不挑吃、不挑住的亞爾林。

但是。

小王子不想跟英雄扯上關系了。

那些古道熱腸、溫柔得過分的人，戳破他的僞裝，和戳破一張紙一樣簡單……可危險了。

他根本抗不住。

本來打算躲着走的，結果連01賺的錢都與英雄有關……

他好難啊。

少用點吧……

打零工也行？

亞爾林拉低帽沿，忽略掉哥譚人民的飽含好奇，混雜着驚嘆的目光，開始後悔沒買面罩。

晨光和煦，輕柔的撫摸着他的五官，落進他那碧綠色的眼眸內，襯得他的睫毛格外惑人。每一次的顫動，都撩撥着旁人的心弦。

他的神情冷淡，體型卻纖細又孱弱。

如同盛放的白玫瑰，長着尖刺——不堪一擊、連孩童都能拔掉的尖刺。這刺保護不了它，反而增強了人的劣根性。

【拔掉試試吧——】

少年的腳步一頓。

總覺得……

被誰盯上了。

對世界的惡意認知尚淺的小王子，從未想過“罪惡之都”代表了什麽。除了一場颠覆了他的人生的惡戰，他甚至沒見過騙子。

所有人都在保護他——

亞爾林·肯。

曾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孩子。

這一瞬間，亞爾林的思緒千回百轉。他的腦海裏劃過數個關于哥譚的新聞，和血腥的、令他夜不能寐且輾轉反側的戰場。

最終，他做出了選擇。

“……01。”

“我走累了，你去給我挑早餐吧。我在這裏等你。”

01愣了愣。

它挑早餐=絕對不會挑餅幹＋冰水=早餐會很豐盛=殿下終于不再虐待自己的身體了……

一系列的等式閃現。

——殿下的PTSD好轉了？！

01不由得激動。

它毫不猶豫的點了下頭，滑着亞爾林精挑細選，親自組裝的輪子，趕往附近的店鋪。

少年望着它的背影。

……真好騙。

他彎下瑰麗的綠眼睛。

亞爾林的笑容非常動人。即便這笑不是源自喜悅，充斥着壓抑與自嘲，散發着罂粟般的妖異，亦足夠蠱惑蠢蠢欲動的渣滓。

01和他不同。

就算獨自一人，也能好好的活下去……不像他，沉溺于過往，養不活自己，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刺傷別人。

賭一次如何？

要麽我死，要麽你惹怒死神。

少年看着01越過拐角，然後擡起腿，走向偏僻的小巷子——使他芒刺在背的視線越來越明顯。

人聲慢慢遠去，路漸漸狹窄。

他聽見了第二道腳步聲。

亞爾林停步。

他轉身，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樣貌平庸、繡着紋身、眼神陰沉而兇狠的成年男子。

亞爾林看見了槍。

他沒說話。

男人則十分輕佻的拿槍抵住他的肩膀，肆意的掃視着他：“竟然會主動往偏僻的地方走……意外的懂事嘛。”

“你喜歡什麽樣的……”

——“砰！”

一聲巨響。男人被從天而降的黑暗騎士砸到牆上，槍随之落地，滑到了亞爾林腳邊。

“蝙蝠、蝙蝠——”

“現在是白天！”

“我什麽都沒做！是他——是他主動引誘我的。你看不出來嗎？！他明顯是賣的！”

“啊——”

穿着沉重盔甲的人沒有理會他的驚恐，更沒有在意他的胡言亂語，只是摁着他的頭，猛砸了一下。

——“砰。”

伴随着沙啞痛呼的響聲。

他像條蠕蟲，掙紮着爬向槍的所在地。而最讓他絕望的是，一只骨節分明的、蒼白的手，在他含糊的哀求聲中，提前撿走了槍。

蝙蝠松開他。

他恐懼得渾身戰栗，被砸得頭暈目眩，又不得不強撐着爬起來，生怕哥譚的黑暗騎士突然改主意，再砸他幾次。

——他會被砸死的！

男人手腳并用的

逃走。

為黑暗騎士增加了工作量的亞爾林心虛的交出槍，便踏出步子——他的肩膀被人按住，瞬間失去了前進的力量。

蝙蝠的力氣很大，盔甲很沉。

壓得他的肩膀泛疼。

“……謝謝？”他不确定的說。

蝙蝠俠依然按着他。

這位“臭名昭著”的黑暗騎士，比這座城市更加陰郁、沉默。他似乎不懂得“憐惜”的含義，無視了亞爾林的臉和年齡，冷漠的、用力的鉗制了亞爾林。

他的聲線喑啞，仿佛槍炮。

黑暗騎士的語調如刀刃般尖銳、鋒利，混着血與火的硝煙味：“小孩，你來錯地方了。”

——“滾出我的哥譚。”

“……”

少年茫然了幾秒，随即怔住。

他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同樣表面冷漠、一舉一動都流露着歷經風霜後的獨特氣質，宛如古老的詩篇，每次翻閱都可以讀出不一樣的韻味的人。

——洛亘·豪利特。

黑暗騎士處于背光面。

亞爾林沐浴着前方的晨光，低下腦袋，瞄到了蝙蝠的披風：翻飛着，時不時擦過盔甲。

披風上凝了血，盔甲有劃痕。

這些小細節如同傷疤，密密麻麻的填滿了黑暗騎士的裝備，無言的訴說着他的故事——

“哥譚爛透了。”

“真不知道蝙蝠俠為什麽要守護它，換一座城市不好嗎？哥譚官商勾結，遍地是罪犯……誰救得了啊。”

“emm，全員洗腦大概能救。”

……

搜資料時沒有在意的網友吐槽莫名的占據了少年的腦子，激發了複雜得難以分辨的情緒。

——“小孩，你來錯地方了。”

——“滾出我的哥譚。”

他捕捉到了蝙蝠的冷漠之下的真實。

——“離深淵遠點。”

——“待在深淵中，舍身飼虎、追尋着微光的，有一個黑暗騎士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