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誰家玉笛暗飛聲
這麽說呢,吳胖子冬日在家,頗為無聊,人一無聊就多有閑事,小胖子把腦海裏的仇家都問候了遍,忽然想起,戶部尚書張劍,若不是他,自己怎會作弊,若不考試作弊,又怎會被太傅抓住,若不被抓住,又怎會又惹他爹生氣。
吳世年幹啥啥不行,甩鍋第一名。
于是他憤怒了,他召集一群平日裏的狐朋狗友,覺得得報複回去。
讓他們光明正大地對戰,他們是不敢的,只能想着背後裏出點陰招,不知是誰提及,張劍有個小女兒,自幼喪母,又因身體不好,被養在老家淮揚,後張劍在京城另娶妻生子,便一直沒把那女兒接回。
前段時間,朝堂上有人就關稅問題彈劾張劍,說張劍控制的稅收過高,百姓身若水火,張劍自然也反駁回去,說什麽國庫要充盈,何事不需花錢,他又何嘗不憫民。
那人又說:“算了吧,你張家小女還呆在老家,多年未顧一面呢。”
吳盛瞬間眼睛放光,他摩拳擦掌:“啥,張劍劍不管幼女,當真枉為人父。”
張劍聽到吳盛對他的稱呼,一張老臉紅橙黃綠,眉毛都忍不住往上抖,他在腹中诽謗,恨不得咬死吳盛,面上卻誠惶誠恐:“小女自幼有疾,不得行而為之。”
吳盛道:“你不得已了這麽多年,真感動。”
張劍:“……”
要不是打不過,真想跟這莽夫拼命。
張劍瞧見皇上玉冠之下微微蹙起的眉頭,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大喊冤枉啊!
皇上自是不管這些個大臣家務事,只是下朝之前言語深意一番,家事便如此,國事還能更忠貞嗎?張劍心驚,深怕被政敵拿住把柄,下朝之後,立馬派人去接他那身在淮揚多年未見的女兒去了。
吳世年一夥恰好把注意打在張劍這個的女兒身上,聽聞張劍把女兒接回來之後,在府中好生照顧,力求全方位讓旁人瞧瞧他到底有多心疼他女兒。
吳世年一想,張劍不是疼愛女兒嗎?
那他就欺負她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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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負人的小套路,吳世年可是熟練于心,他都讓人打探好了,張劍的女兒名叫張榮榮,隔天會出府去一趟靈秀莊買布料衣裳,他召集手下,已經準備好去砸場子了。
隔天一到,吳世年邁着兩條小短腿,興致沖沖地去了。
“把你們老板叫出來。”吳世年剛進店裏,便財大氣粗地喊道,手中還不忘搖起一把扇子,一旁顧客三兩,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吳世年得意洋洋,然後一扭頭,他就看到一個穿着粉衣的小姑娘,小姑娘在一旁用怯怯的目光看着他。
就一眼,吳世年愣住了,手中的折扇落地了,他的臉瞬間變得通紅了。
他十五年來的春心,忽然溢滿地了。
手下在一旁揪住老板的衣領,将人提到他面前,氣勢洶洶:“老大,人來了。”
吳世年結結巴巴:“還不……快看、看那位姑娘、要什麽衣裳。”
手下們疑惑:“老大你在說啥?”
吳世年回過神來,用手敲手下的頭,一邊說一邊用目光偷瞄張榮榮:“叫什麽老大,我們是京城的混混嗎?要叫我公子,懂嗎?”
吳世年暗地裏使勁往上吸氣,想讓自己的腹部看起來不那麽突出,而後他朝人家小姑娘露出一個自認和善的笑容,那姑娘神色一緊,眼中便有水霧浮出。
……他把人小姑娘給吓哭了。
阮當歸聽到此處,恨不得錘着桌子狂笑,他努力憋着,腮幫子鼓鼓,吳世年本在傷花感月,神色哀傷,此刻被阮當歸一攪和,怒了,将阮當歸的胳膊從桌上推了下去:“有何好笑,信不信小爺我揍你。”
阮當歸笑岔了氣,連忙擺擺手:“我哈哈沒笑哈哈哈哈哈哈。”
吳世年覺得自己就不該告訴阮當歸這件事,他都如此放下兩人恩怨,阮當歸還是這般嘲笑,阮當歸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他揉着肚子道:“罷了罷了,小胖子,請我百香樓一頓,我有法子解你相思。”
吳世年眉毛一動,想佯裝不再理會阮當歸,卻還是忍不住:“當真?”
“當真。”阮當歸落下一聲,面色在燈火氤氲下分外真誠。
國宴自是熱鬧盛大,宮裏處處張燈結彩,歌舞奏起,太平盛世,一旁的宮女長得可愛,林清惜瞧見,阮當歸不斷小聲同人家說話,逗得那個宮女面色浮粉,只抿着唇不斷地笑。
不過有了前車之鑒,阮當歸這次在宴會上并未多飲,宴會長久,宴飲到最後,喧鬧聲起,到最後衆人離去之際,出了大殿,天上一輪明月高起,寒風依舊凜冽如初。
一些大臣們互相攙扶着說要再飲三百杯,林清惜卻看到繁華之後滿地的寂寥。
他欲離去,卻被人拉住衣袖,回頭一看,阮當歸對他挑了眉。
“作甚?”林清惜飲了酒水,眼中不如往日冷漠。
“此時回去休息豈不無聊。”阮當歸将他拉到身邊,蠱惑着,“和我們一起去個地方。”
林清惜看到阮當歸身後站着林清言和李玟佑,還有一臉複雜的吳世年。
“去何處?”林清惜到底沒拒絕。
“去了你就知道了。”阮當歸心生喜色,而後對一旁面色抗拒的朱七古三道,“把你家殿下借來用用。”
這兩人正欲跟着,林清惜看向兩者,說了句:“無礙。”
于是這五個人騎着馬,趁着夜色如幕,來到了城東頭的蘭臺,蘭臺高可摘星辰,是多年以前太上皇建築的,本用來登高望遠,後來也漸漸荒廢起來,蘭臺上面僅有兩個士兵把守着,見有人登來,厲聲呵斥道:“誰人?”
阮當歸從腰間扯下腰牌來,擲給對方,順帶扔了十兩銀子:“兩位大哥飲酒去吧,這天寒地凍的,有我們幾個在這呢。”
那兩人對視一眼,已知曉對方何等人物,畢恭畢敬地将腰牌遞上,趕忙行禮:“多謝公子。”
然後匆匆下了樓。
阮當歸不知怎麽就從身後摸出兩壇醉紅塵和幾個琉璃杯子,得意地晃了晃,卻又忍不住跺腳:“怎麽這麽冷啊。”
他的鼻尖微紅,林清惜不動聲色地擋在他面前。
“就這破地方,跑過來,凍死小……我。”吳世年話音轉了又轉,瞥了眼兩位皇子,使勁咽了口口水。
“別急嘛。”阮當歸興沖沖地把酒壇子打開,芬芳馥郁的酒氣便浮在空中,“來,先喝點酒暖暖身子。”
說罷,他給吳世年遞了一杯,吳世年接過酒後,又瞥了兩眼林清惜和林清言,見這兩位都沒正眼瞧他,才一飲而盡。
阮當歸贈酒給林清惜,林清惜搖頭:“再喝就醉了。”
“放心。”阮當歸大笑,胳膊随意地搭在林清惜肩膀上,“醉了我便背你回去。”
林清惜聞此,眯起狹長的眼,看了一眼阮當歸,接過冰冷的酒杯,也飲了下去,酒味清冽而綿長,胸膛慢慢也熱了起來。
風從四面八方吹過來,五個人躲在蘭臺的亭子裏,此處甚高,可以俯瞰京城的阡陌交通,衆生百态,燈火闌珊,遠眺可以看到郊外,隐約可見護城河的水裏波光粼粼,水面有人家正放着河燈。
“真好。”阮當歸不由自主道,天意憐他,得見此情此景。
一旁忽然傳來飄渺的笛聲,随風飄散,阮當歸回頭看,李玟佑正在吹玉笛,玉笛清冷的聲音傳到每個人的耳裏,就連吳世年也安靜了下來。
一曲終了,似乎連寒風都溫柔了幾分,站在高處,愈發覺得個人之渺小,天地之寬廣,悲喜不過一粟,而天上婵娟明亮,人間知己三四。
遠處厚重的鐘聲響起,響徹整個京城,似乎要撕破黑夜,煙花也綻放在空中,整個京城的上空,都是花花綠綠,在蘭臺賞煙花,雖挨了凍,但真正是極美。
阮當歸當初也是意外來到這裏,賞了一下午的天邊紅霞。
“怎樣?”阮當歸大聲喊,煙花聲将他的聲音遮蓋五六分,他的眼裏是盛世太平,“好看吧。”
風吹過林清惜的鬓角,他看着煙花爆竹,煙火照亮京城,也照在他半邊面上。
吳世年這廂則大聲回應:“好看。”
阮當歸給衆人都倒了酒,然後舉起一杯酒,對着京城千萬家,對着滿天的煙火朗聲道:“願年年歲歲有今朝。”
“願海晏河清。”林清惜拿起一杯酒。
“願國泰民安。”林清言微微一笑。
“願心、心想事成。”李玟佑結結巴巴。
“願願願。”吳世年一個願字說了半天,最後他幹脆厚着臉皮道,“願明日我能見到張榮榮。”
阮當歸聽到這話笑開懷,倒也沒揶揄吳世年,衆人将酒杯碰在一起,琉璃杯清脆,新年伊始,希望他們美好的期許都能成真,煙花不斷,爆竹聲起,京城此刻一片熱鬧。
阮當歸仰頭看煙火,面上卻忽感冰涼,他伸出手來,一片雪花便幽幽在他手上。
“下雪了。”他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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