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報與桃花一處開

林清惜被阮當歸牽着,跟着阮當歸一起跟在珠花身後,他本想掙脫,最後卻沒有。

他們隔着遠遠的距離,看到珠花進了梅園,白雪落在阮當歸和林清惜的發間,阮當歸回頭,鼻尖上有雪花融化,他對林清惜道:“進去看看。”

而梅園裏,紅梅盛開,梅香暗浮動,石子路上積雪如蓋,輕輕踩上去,便能留下一串腳印,寒風卷起積雪,在日光下燿耀生輝,珠花來此赴約,一想到能見到那人,心中不禁幾分緊張與羞怯,更多的是期待。

她走得匆忙,又撐着傘遮目,一時間走得踉跄,竟向前滑倒。

“小心。”一聲溫潤的聲音從耳畔響起,油紙傘被扔在了地上,她被那人拉着,撞進了他懷裏,剎時,他衣上熏香傳來,待反應過來後,珠花趕忙從那人懷中起來,正想說話,擡頭看清他面容後,不禁笑了起來。

那人見她笑,雖不知為何,卻也心中歡喜,笑了起來。

珠花意識到自己失了禮,紅着臉退後一步,指了指他的發:“大人,發上有花瓣。”

他聞罷伸出手去摸,卻沒有摸到,珠花見他幾番未摸到,幹脆踮起腳尖,輕輕從他發上将那瓣紅梅取了下來,兩人四目相對,氣氛有些暧昧與尴尬,珠花紅着臉道:“小女逾越了。”

她笑着搖了搖手中的書卷,露出幾分女子的俏麗:“我這本書方讀完。”

阮當歸的眼珠子都快要從眼眶中掉落下來了,他握着林清惜的那只手,十分用力,他沒有看錯吧,他沒有看錯,那不是魚子崖嗎?他家珠花姐姐在和魚子崖站在一起!

“我刀呢?”阮當歸一邊咬牙切齒地說着一邊就要往前沖。

林清惜一把把他拉了回來,阮當歸被他拉回來,樹上的梅花與積雪一起落到兩人身上,林清惜面無表情道:“你去作甚?”

“你沒看見嗎?”阮當歸哆哆嗦嗦地用手指指着花影重重下的兩人,顯然氣極了,“那厮輕薄我家珠花姐姐,我當然要上去救人呢,沒想到魚翰林人模人樣,竟是個登徒子,臭不要臉!”

阮當歸氣憤地說着又要往前沖,林清惜無奈,把人按在身邊:“你去搗什麽亂。”

林清惜雖冷漠,卻也心有玲珑,他怎會看不出那兩人自見面便情意流露,況且他看清了,魚子崖腰間的香囊,怕是出自珠花手筆,林清惜道:“你平日裏那些話本子都看到哪去了?”

阮當歸眨巴眼睛,反應過來了,一雙褐色眼眸焉下來了,心中說不清楚是何滋味,他嘟囔一句,似不講理的孩童:“珠花姐姐就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珠花姐姐那麽好,那麽溫柔,那麽疼愛他,她會為他在冬日添火爐,在秋日做藕粉,會為他做新衣裳,會拿着手帕溫柔地擦他面上的汗,她是他唯一的姐姐,怎麽能讓給別人呢。

林清惜看着少年失落的面容,将目光放到了別處:“……要去東宮嗎?”

阮當歸焉巴地點點頭,臨走時分,又朝那兩人瞥了一眼:“我想揍他怎麽辦?”

林清惜自然知曉阮當歸說的他是誰,他捏了捏少年的手,他的手修長,握的時間久了,彼此的體溫都氤氲開來,他冷淡地說:“忍着。”

阮當歸被林佩牽着,此刻是一臉委屈。

倒不是林清惜真願意一直牽着他,他是怕自己一放手,阮當歸就能立馬殺個回馬槍,去把魚子崖揍了,都過了十六歲生辰了,怎麽還是小孩子心性,一點兒都沒變。

朱七見阮當歸又來到東宮,這次還是由他家殿下帶回來的,簡直一臉驚詫與抗拒,阮當歸就是個小事精,每次來這都沒好事,不是蹭吃就是蹭喝,何時他與他家殿下關系這般好了。

朱七板着個臉,若是往常,阮當歸總要去逗逗他,今兒阮當歸就跟霜打了一樣。

林清惜對朱七道:“朱七,你去拿上兩壺醉紅塵。”

因阮當歸常來,他這兒也就把醉紅塵給備下了,朱七欲說又止,卻老老實實去取了酒,阮當歸正坐在爐火前,抱着點心盤子吃,見酒取了過來,便直接拿上一壺,倒頭就飲。

林清惜也沒攔着他,朱七退下之後,室內就他倆了,清辣的酒入吼,阮當歸飲得疾,不由得嗆住,咳嗽到臉色發紅,少年如玉般的耳垂滾燙而鮮紅,他趴在桌上,不想說話了。

林清惜此刻正襟危坐,拿起另一壺酒,傾倒琉璃杯中,又拿起杯來,飲酒入腸。

林清惜放下杯子,酒冷,入喉凍三分,他唇色愈發寡淡,他說:“把酒喝完之後,就回去好好歇息,切莫再闖禍,這是其一,其二,我記得珠花姐姐比你大一歲,明年便也十八,若她願意,我給陳公公說說,把人放出宮,不蹉跎年華,再問問魚翰林,是否願意……”

林清惜還沒說完,阮當歸立馬坐直身子,一臉憤怒:“他敢不願意,我殺了他!”

林清惜冷冷地看一眼阮當歸:“那你可真棒。”

魚子崖并非沒有分寸之人,林清惜猜想,或許那兩人已情愫互通,他正在那琢磨着這件事情,阮當歸又猛得喝了一口酒,身子歪歪,他看向他:“林佩。”

林清惜本不想離他,但阮當歸見他不應聲,便接着一聲高過一聲地喊着他,林清惜氣得無奈,只得朝他看去。

“林佩啊,你說。”阮當歸的面上也有些醉意,他說話時,空中便浮動着醉紅塵的酒香,不知他想到什麽,他的神色幾分寂寥,“是不是所有人,最後都會離開。”

林清惜又倒了一杯酒飲下,窗外只有一片白,爐火溫暖,酒香浮動,他明明只飲了兩杯,卻覺得自己已不勝酒力,他不看阮當歸,垂下眼睫,聲音清冷:“浮生若夢,為歡幾何,不過皆是過客。”

阮當歸已經深深睡去。

從那日回去之後,珠花察覺到阮當歸對她莫名鬧起了別扭,比如給他熬的紅棗粥,他說紅棗太甜,吃了一碗便不吃了,早上起來,外面風雪方停,依舊寒冷,她讓阮當歸穿上披風,他偏不要,阮當歸身子骨其實并不好,一受冷就容易感染風寒,他跑去林清言那兒玩,回來之後,夜裏便發起燙。

阮當歸夢到一個雨夜,他腳步踉跄地跑去永安當鋪,慌張地當了那枚玉佩,畫面一轉,又夢到長街小巷裏,人聲鼎沸,那人似笑非笑地對他說:“阮阮,你真要走?”

“我與你,從此一刀兩斷,再無瓜葛!”阮當歸聽到夢裏的自己用冷漠的聲音如是說道。

等阮當歸清醒過來的時候,先愣了愣,許久未夢到那人了,而後他發覺自己正握着一只柔軟的手,側過頭看,珠花正趴在塌前,正在熟睡,阮當歸捏了捏珠花的手,忽露出笑意,他輕輕起身,一身乏累,但還是動作溫柔地把珠花抱上塌,給她蓋好被子。

嗯,他姐姐真好看。

算了,不吃醋了,姐姐開心,他便開心,阮當歸想通了,大病初愈後,神清氣爽,窗外的雪夜裏就已經停了,阮當歸有些餓,便把珠花熬的紅棗粥吃了,真好吃,昨兒和珠花鬧脾氣,只吃了一碗,差點沒把他饞死。

珠花從睡意中醒來,發覺自己睡在榻上,她起身,屋內沒有瞧見阮當歸的身影,她出了屋子,發現阮當歸正坐在長廊欄杆上,一旁憨态可掬的雪人陪他一起靜默着。

阮當歸聽到動靜,回頭看到了她,從欄杆上一躍而下:“姐姐。”

珠花只顧着問:“身體如何?”

少年人笑得一口白牙晃得燦爛:“已無大礙。”

珠花嘆一口氣,阮當歸跑過去:“是我惹姐姐生氣了嗎?姐姐莫惱我。”

他一邊撒嬌,一邊做鬼臉逗珠花笑,珠花本想說什麽,最終卻忍不住笑了起來,阮當歸見她笑了,松下一口氣,也笑了起來。

阮當歸同珠花一起站在廊下,阮當歸微微上前一步,給珠花把寒風擋着,他笑着問:“之前與姐姐約定好,年年下雪,我堆雪人,你得陪着我,這約定算數嗎?”

“自是算數。”珠花說道。

“倘若姐姐日後嫁作人婦,也允數?”阮當歸又問。

珠花臉上一紅,不知思及什麽,但對上阮當歸催促的目光,她語氣溫柔:“無論我身在何處,是何身份,允你的約定,我一定會遵守的,每年下的第一場雪,我都會陪你堆雪人,阿玖。”

阮當歸聞此,笑容更加燦爛,他孩子氣地伸出手:“我們拉鈎。”

珠花雖不懂他為何如此執着,卻事事都順着他,她伸出手,聲音裏滿是包容,就像在對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好好好。”

“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阮當歸笑着道。

他心裏的大石頭,終于落了下來,因為他的珠花姐姐,誰也搶不走。

至于魚子崖魚翰林,阮當歸自然是尋去了,他帶着一壇桃花釀,氣勢洶洶地沖到翰林學院,此時魚子崖正在編撰一本歷書,案幾上皆是文稿。

作者有話說:

林佩(冷漠):那你可真棒!

哈哈哈,莫名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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