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6

G對卡特給出的名單沒有異議，喬托松了口氣，預想中的争執沒有發生。但分歧還是不可避免地産生了，在如何召集工人這個細節上。

卡特說派人到貧民窟下發通知，讓工人們自行前往集合點不就行了？因為貧民經濟上的特殊性，不存在招工被拒絕的可能性。

G認為這樣不行，雖然貴族們對貧民窟嗤之以鼻敬而遠之，但不代表不關心，大批貧民突然轉移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你還想讓你的工廠辦下去嗎，卡特小姐？”紅發男人說起話來總帶着火藥味。

卡特反駁：“我沒有與任何貴族有利益上的聯系，他們怎麽看都和我沒關系。”

“你以為他們會僅僅止于看看嗎？背後的閑話傳播開來會扼殺你整條利益鏈。想想猶太人吧，因為宗教，他們受到了多麽殘酷的迫害。在大多數人的印象中，貧民都和疾病聯系在一起。”

“我認為應當讓他們有計劃地，分批地秘密離開，接受培訓。”G指了指沙發上捧着本書，似乎看得聚精會神的阿諾德，“然後讓培訓後的貧民以阿諾德招收的勞工名義出現。”

卡特随着G的一指轉頭，看着阿諾德，等待他的意見。

時間介于清晨和上午之間，富人區大部分居民剛準備起床的時候。

地點是卡特家過于空曠的客廳。

G第一次登了卡特家的門，阿諾德在他之前已經在了。見此情景，紅發男人只得相信阿諾德和卡特确實交情深厚。

促使G登門拜訪的原因有二，一來讓總讓一個姑娘往他們那兒跑說不過去，二來卡特還是他們的金主。

“按G說的辦。”阿諾德合上書放在了沙發扶手上，他在膝蓋上交叉起十指，“你只需要在動員大會上露個面就行了。女性實業家在西西裏并不受歡迎。”

“好吧。”卡特聳肩妥協。

“那我先告辭了。”事情談完，G不打算多做停留。

“等等，這個點出去會遇到不該遇到的人。”阿諾德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到我家去坐會兒？”

G對突然的邀請感到驚訝，但這是合情合理的解決方法，他也沒有理由拒絕阿諾德難得的好意：“麻煩你了。”

阿諾德簡短地點了下頭，站起來往門口走，走了兩步他轉過身，視線越過跟在他後面的G，投在卡特身上：“還記得欠我什麽嗎？”

卡特的表情在茫然和緊張中徘徊了一會兒：“啊，好的。”

G将投在卡特身上的視線收回，心中暗覺好笑，欠債的人語氣居然是愉快的。

真的是欠債嗎？他想。還是一個小小的情趣？

阿諾德和卡特是鄰居，這一點G之前就知道。

從卡特客廳的窗口望出去，看見的是她的花園，花園邊緣圍着一圈低矮的灌木，隔着那層深綠色的圍欄，可以望見阿諾德莊園房屋的尖頂。

兩人的莊園是緊挨着的，從一處大門走出去，進入另一道，所花費的時間完全可以忽略。

因為這個原因，G的心中産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他覺得卡特這個德國姑娘還是挺不錯的，雖然天真了些，但既不倨傲，也不嬌蠻，算是個好姑娘。

紅發男人聽着身後卡特的腳步聲，看着前面阿諾德的背影，擡手壓了壓帽子。

似乎挺不錯的。

※

卡特圍着圍裙在阿諾德家的廚房裏打奶油，金屬料理棒在碗中上下翻飛，帶起的白色糊狀物已經開始起泡了。這是一個需要手臂力量的體力活，需要的技巧很少。貴族小姐們心血來潮下次廚，一般也是把這個步驟交給仆人來做。

阿諾德家的廚房是和他城堡式住宅相應的巨大，此刻這個廚房中只有卡特和傑森管家兩個人。

“我很好奇阿諾德會怎麽招待G先生，他們會談些什麽？”手上的工作非常無聊，卡特試着和傑森聊天。

“阿諾德少爺是擁有必要的交際手段的。”傑森站在一邊，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挽着餐巾：“需要我做些什麽嗎，佩絲小姐？”

“不，不用了。”佩絲回頭對傑森笑了下，手上的動作保持着速度，“阿諾德會看出來的，雖然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佩絲小姐做的蛋糕味道确實要比別人做的好得多。”傑森困惑得偏了偏頭，嘴角恰到好處的弧度中帶着自豪，“應該稱之為天賦。阿諾德少爺雇傭關過很多任廚師，沒有一個能做出您做的那種味道，他很失望。”

“真挑剔。”

奶油打發完成，卡特扔下料理棒，揉着肩膀甩胳膊。

她瞥了眼放在烤箱上的小巧座鐘，時間剛剛好。從烤箱下層取出餅幹，親力親為地裝好盆，然後才交給傑森讓他端上去：“給你挑剔的主人和他壞脾氣的客人。”

傑森向卡特彎了下腰，沒有回應她孩子氣的話語：“遵命，我的小姐。”

卡特提起裙擺行了一禮，頭還沒擡起來，順手從料理臺下的隔層裏抽了張蛋糕紙出來。莊重的禮儀瞬間失去了它的嚴肅，有了玩笑的意味。

傑森也不在意，轉身出去了。卡特将紙鋪在裱花臺上，又看了眼座鐘，等了半分鐘，打開烤箱，取出上層裝在模具裏的蛋糕胚，她将模具倒扣在紙上，用刀分離底座，薄而鋒利的刀一氣呵成地滑過去，脫下底座，下面露出的蛋糕胚是均勻的焦黃色，随即她快速地小幅度上下抖動模具，讓蛋糕胚完整掉落出來，這回露出的蛋糕截面就沒剛剛的那麽好看了，焦黃色的外皮有少許黏在了模具上，露出裏面的嫩黃色。

卡特遺憾地搖了搖頭，将模具泡進蓄滿水的水池。接下來就是等蛋糕胚冷卻了，這個過程需要好幾個小時，她該上去坐會兒，喝杯茶吃點餅幹。

佩絲卡特也算是大家小姐，雖然會做飯，但說實話，味道并不多麽好。唯獨做甜點很有一手。

因為被誇贊，所以樂意鑽研，于是她保持了，甚至提高了水準。佩絲卡特覺得，如果一直有人誇自己做的主食美味，她一定也可以真的将它做得美味。

人的成長離不開誇獎，誇獎會增強你的自信心。

卡特的父親這麽說過，也一直以鼓勵的方式教育他的女兒。

然而此刻卡特還想起了另一句話——女人啊，你的名字是虛榮。

不以為意地挑唇一笑，卡特洗幹淨手褪下圍裙，向客廳走去。

她遠遠便聽見兩個男人在讨論什麽，阿諾德喜歡清靜，通常不允許傭人到處走動，因而他們不大的聲音讓在走廊上的卡特聽得清清楚楚。

連貫的對話落入耳中，卡特步速不變，阿諾德的敏銳異于常人，她能聽見他的聲音，他就必定能發現她，既然沒有中止對話，那就是讓她聽見也沒關系。

男人們在商量貧民們離開貧民窟的路線，見卡特進來只是點頭致意，話題依然繼續着，少女安分地坐在一邊靜靜聽着。她對西西裏不熟悉，更別提是貧民窟中的各種小道，有心想要學習其中的訣竅，卻不得其門而入。

眼前突然出現一張手繪的簡易地圖，墨水還沒有幹透，濕潤地反着光。

“你也看看，有更好的建議嗎？”把地圖遞給她的是G。

卡特受寵若驚地接過，瞥了眼後磕磕巴巴地說：“我、我什麽都不懂。”

G無所謂地聳聳肩：“總得讓你知道。”

他的反應自然随意，卡特不知該如何回應好像突然間變得不一樣的G先生，只得讷讷低頭看手裏的圖紙。

阿諾德對着轉回來的G緩緩挑眉，紅發男人用手裏的鋼筆輕輕敲了兩下桌面。兩人的情緒毫無障礙地傳達給了彼此——

阿諾德：哇哦。

G：還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随後G看見阿諾德的眉梢抽搐了一下，一秒後什麽也沒發生似的繼續和他的讨論。

從卡特的業務到和喬托一起做着的事情，話題沒完沒了。

卡特出去了趟，二十分鐘後端回一只看上去很不錯的蛋糕，此刻阿諾德和G的讨論告一段落，正好吃點點心。

天色不早了，G想着吃完點心就告辭回去，一邊把叉子上的蛋糕往嘴裏送——味道意外的好。

他緊接着插起第二塊——

“我很高興你的水平沒有退步，我親愛的佩絲表姐。”

他聽見阿諾德這麽說。

巧克力的甜香在口中化開，G心想阿諾德這家夥說話實在太傲慢，把蛋糕咽下去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男人對少女的稱呼，一口蛋糕差點嗆進氣管——

“表姐？！她居然比你大？！”

卡特豎起端蛋糕來的托盤遮住大半張臉，嗔怒道：“我可不認為這是稱贊，太失禮了G先生。”

“和你比起來還是很年輕的，G。”阿諾德說。

“你比G先生小很多嗎，阿諾德？”卡特狐疑道，她補充道，“我只不過比你大幾個月而已。”

“不是誰都像您有一張如此年輕的臉的，佩絲。”既然自己捅破了，阿諾德也不再生疏地稱自己的表姐為“卡特小姐。”

他向來不樂意公開和佩絲的關系，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安全等等複雜嚴肅的因素，而僅僅是因為不想稱呼一個無論哪個方面看來都像自己妹妹的女人為姐姐。

不過，難得能消遣一回G。自己小小的不樂意，不值一提。

作者有話要說： 麻麻終于下定決心換烤箱了，鼓掌！順便我絕不會手動打奶油……太累了23333

謝謝墨宛大大的地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