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chapter8

卡特暈暈乎乎地從床上坐起來，清醒片刻後覺得餓。她不清楚這是不是所謂的“被餓醒了”。少女下床将窗簾拉開一條縫，日影東移，已是下午，卻還沒到下午茶的時間。

卡特此時開始覺得後悔，不該因為和阿諾德之間的一點小小尴尬而賴在這裏。轉念她又想到跟着父親學生意的時候也有幾次忙得錯過了午飯，挨餓也不是第一次。

是肚子餓的滋味更好忍受還是尴尬後面對阿諾德那張臉更好忍受，卡特一時拿不定主意。

既然醒了，卡特也不打算久留，準備即刻下樓告辭離開。

結果她一開門就看見一輛餐車橫在門口，一壺茶，兩只罩着罩子的盤子，還有一張寫着她名字的卡片。

不知是誰寫的卡片，一手花體字非常漂亮，開頭大寫的首字母有着哥特字體的尖銳感。

卡片正面寫着她的名字，反面用客氣的措辭說這是給佩絲準備的點心，希望不要嫌棄。他和G有事出門了，希望她在他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別離開屋子。

如此看來，留字條的無疑是喬托。

別離開屋子。

卡特咀嚼着這句話，将餐車推進了房間。

茶壺外壁尚有餘溫，茶水入口溫度略高，顯然餐車放在門口的時間還不長。兩個盤子裏一個裝着布丁，一個裝着三明治，都是可以涼了吃，并且十分管飽的東西。

卡特提起餐車上的桌布，果然在隔層找到了加熱茶水用的酒精爐，酒精爐擦得極亮，就着桌布掀開縫隙透進的光亮隐隐綽綽映出餐車上底。

卡特伸手把酒精爐往外拖，器皿光滑表面上光影變幻。突然間少女動作一頓，又将酒精爐推回去，緩緩移動，觀察上面的影子。

匕首。

餐車的上底釘着一把匕首。

她站起來探手去摸。皮鞘上縫着一條皮帶，皮帶兩端被釘在餐車上。卡特摸到了匕首刀柄，抽出時微微的滞澀感讓少女明白這把匕首是鋒利的。

她彎下腰拉開桌布探頭一看，明晃晃的刀光讓人心中發涼。

卡特把匕首送回刀鞘中，放下桌布，什麽也沒看見一樣将食物端上圓桌，半拉開窗簾就着明媚陽光吃了起來。

喬托和G幹什麽去了？她不由自主地想。

就在她吃完第一塊三明治的時候，她遠遠看見一小群人朝這裏跑了過來。

少女站了起來，躲在窗簾後往外看。

喬托的莊園建在貴族區的邊緣，位于貴族區和貧民窟間的真空地帶，附近除了零散分布的幾戶小小農家外沒有其它居民。

這一地理位置方便了掩人耳目的往來，同時也帶來了安全上的隐患。

十人，手裏都拿着武器，護院使用的長棍，經過鞣制的長棍輕巧富有韌性，打在人身上比鞭子還厲害。

喬托莊園規模不大，護衛當然也不會多，寥寥三個人守在緊閉的大門邊。眼看着那群手持長棍的人越來越近卻毫無減速的意思，喬托莊園的護衛也從門房中拿出了棍棒。

為首的一人回頭交代了什麽，他身後的一人立刻向屋子方向跑來。

不一會兒卡特的房門被急促地敲響，一個氣喘呼呼的聲音大聲喊道：“卡特小姐，您醒着嗎？出事了！”

卡特迅速地開了門：“怎麽回事？”

小夥看見卡特清醒的眼神，又看了看半開的窗簾：“跟我來。”

說完這話他頓了下，從餐車下摸出那把匕首，放在卡特手中：“拿着它。”

“出什麽事了？”卡特沒有猶豫，跟着小夥從不同于她上樓時使用的一道樓梯下樓。

“來尋仇的，喬托先生得罪的人太多了。”腳步急促的小夥用輕松的口氣說着，仿佛已經習慣了。

“雖然之前也不是沒有被找上門的情況過，但在喬托和G先生都不在的時候上門，還是第一次。”

“……調虎離山？”卡特問了句。

“啊，是的，就是這個詞！”小夥帶領卡特從灌木叢中穿過，走上一條用煤屑鋪成的小道，“很抱歉，卡特小姐，我不能一路把你送回家。我得趕回去和同伴們一起戰鬥。”煤屑小路的盡頭接上了大道，“再走十分鐘就能雇到馬車，一路小心。”

“你也是。”卡特說。

小夥對卡特脫帽行禮，然後轉身飛奔回去。

獨自一人的少女失去了在小夥面前的果斷，她在猶豫，雙方人數差距懸殊，喬托這邊處于絕對的劣勢。無論是聖經教義還是社會道義，卡特都應當轉回身去幫助朋友。但她以一己之力能做什麽？卡特知道自己并非能夠以一敵二的戰士。她唯一能尋求的幫助只有阿諾德，但這裏距離阿諾德莊園距離太遠，遠水救不了近火。

那麽……祈禱嗎？

開什麽玩笑。

少女擡頭看了看遠方，還是握着匕首向大路走去，她先是踟蹰地，猶豫地緩緩挪步，然後漸漸加快了腳步，最後奔跑起來。

無論怎樣，停在原地都不是辦法。

然而就在她接近小路和大道交界處的當口，少女注意到路邊的樹叢後有移動的黑影——

“嗨，這位小姐，請停下您的腳步。”那人戴着圓筒禮帽，身穿西裝，手裏拄着拐杖，一副紳士做派。

然而他的動作一點都不紳士，男性擡起拐杖，封住了卡特的必經之路。

卡特往一側滑了兩步卸掉慣性，拐杖着地的那一端在她衣服上劃出了深色的印子，衣服下的皮膚火辣辣地疼，她躲閃不及撞上拐杖末端的時候，男人沒有任何收回拐杖的意向。

卡特毫不懷疑，如果她不停下來，男人會一拐杖敲上來。

“您想做什麽，先生？”

“這東西，不該出現在一位教養良好的小姐手中。”男人答非所問，舉起拐杖朝着卡特握匕首的手敲去。

卡特一閃躲過：“如果您是想諷刺我沒有教養，那麽恭喜，您成功了。”

“這位不紳士的先生。”卡特大咧咧地拿着匕首，用刀鋒點了點男人手中的拐杖，嘲諷意味明顯，“您是哪位？”

“我是哪位不重要，重要的是像佩絲卡特這樣有身份的人物，不該和喬托彭格列一幹人等來往。”

“您應當清楚貴族群體是如何看待他以及他的夥伴們的，阿諾德先生的行為已經令很多人不快了，如果您作為長輩依然不識大體，我們恐怕也無力維持表面上的平靜。”

“我不認為您有權利幹涉我的自由。”卡特回答，她知道言語上一時的妥協确實可以換得暫時的平安，但是只要她初衷不變，麻煩不會消停。既然她沒有改變初衷的想法，那就沒有放低姿态的必要。

耿直的回答既反應了她的脾氣，也體現了少女的涉世未深。

這樣的話總是令人不快的，男人用銀質拐杖頭頂了下帽子：“卡特小姐，即使您是德國的貴族，在西西裏的土地上被人高看一眼。但是您得明白，這裏并不是德國人說了算。”

“我當然明白。”

“不，您不明白。”男人高深地看着她，“在這裏，占統治地位的是法國人。”

“比如，”男人舉起拐杖，檢查筆直度一般舉到略低于眼睛的地方，拐杖末端指向卡特，“如果卡特小姐因為不肯聽從我的善意勸告，從而受傷。我不會被追究責任。”

“如果事情真的如您所說的那樣，您确實毫無責任。”卡特微微眯起眼睛，嘴角挑起刻薄的笑意，帶着威脅的傲慢表情和阿諾德有七分相像，“但恐怕想讓我受傷也沒您想象的那麽容易。”

“哦。”感嘆詞男人用了法語的大舌頭發音，“那我們試試？”

話音未落，他将手中的拐杖迅速往外推出，末端指着的是卡特的眼睛。

卡特偏頭閃過，微妙調整了雙腳的着力點，前傾身體，舉起匕首擦着拐杖刺出，匕首比拐杖短小許多，沒有長度的制約，運用更加靈活。少女将手臂全力推出，速度非常快，一臂的距離，能把匕首送到拐杖頭——削下男人的大拇指。

男人站着沒動，向外平揮手臂躲開卡特的匕首，同時手腕一轉，拐杖沖着卡特的臉砸去。

卡特順勢後仰，動作卻在中途頓了下，少女臉色一白，彎曲膝蓋下蹲，狼狽躲過。

男人當然不會給她喘息的機會，向前一步，拐杖當頭敲下。卡特只得在地上一滾躲開，煤渣道窄小，兩旁的樹木阻斷了其他方向，卡特這一滾，滾到了男人腳下，重心未穩，她便揚起匕首，由下而上，由內向外狠狠刺出！

鮮血四濺！

鋒利的刀鋒從膝蓋下刺入，後腿刺出，幾乎剜下了整個膝蓋骨！

男人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向後跌倒，手中拐杖高高揚起而後落下，左右道路被樹木封死，男人擋在前面，拐杖在後面落下，卡特避無可避，只能将匕首貼在小臂上，硬生生挨了一下！

手臂被重擊，瞬間失去知覺，一條手臂無法擋住男人壓上了體重的拐杖，拐杖砸到背部，五髒六腑都像移了位。

卡特眼前一黑，有一剎那失去了意識，是攀上手臂的劇痛把她扯回了現實。

男人膝蓋受傷嚴重，他清楚這條腿就算能保住也會落下殘疾，他嘶吼着用法文喊着什麽，卡特聽不懂，但她知道男人絕對是憤怒到了極點。

背上手上的疼痛太劇烈，卡特沒法立刻從地上爬起來，她只能極其緩慢地動作，同時她不敢把視線從男人身上移開，雖然男人血淋淋的腿讓她眩暈。

卡特看見因疼痛而劇烈顫抖的男人把手伸進了西裝內側，她有了不祥的預感。周圍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她只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

她果然，看見男人掏出了一把槍。

男人喘息着，獰笑着，将槍口對準了她。

卡特猜想自己的表情一定蠢透了，否則男人不會像玩弄獵物一樣，用非常緩慢的動作來打開保險。

“要不要比比誰的槍快？”

冷淡的男聲從身後傳來，呼吸略顯急促。

“就算是你，這樣做也會有大麻煩的，阿諾德先生。”男人表情越發猙獰，“而我已經無所謂了。”

“那太好了。”這是另一個聲音，從大道迅速接近，“反正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差這一個。”

紅發男人把槍口戳在男人腦袋上：“咱們來比比誰的槍精準？”

作者有話要說： 歷史上法國确實統治過西西裏，在十三世紀……不過既然是家教同人文，就當是個平行世界吧=。=

如果深究的話，天野娘有關初代的時間軸也是有BUG的，關鍵就在“黑手黨”這一稱呼上，有興趣的可以查一下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