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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受到利益誘惑,心就會漸漸的迷失。
就像她的小阿姨一樣--
錢嫚妮以為小阿姨只會恫吓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傷害她,所以長期的忍氣吞聲。
就是因為她是真心把小阿姨當成唯一的親人,讓她傷心的是,小阿姨竟然還想殺了她,只是為了外婆留下的這棟房子。
如果金凱旋沒有出現在她家中,恐怕受傷的人就是她了。
醫務室內,錢嫚妮低垂着頭,看着護士細心的幫金凱旋包紮傷口。
他的手臂縫了三針,她想,若不是他為她擋下小阿姨的攻擊,現在挨針的就是她的腦袋了。
當護士處理好他的傷口後,便端着器具離開,偌大的空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金大哥,真是對不起。”她咬着唇,略帶哽咽的開口,看着他纏着繃帶的手臂,十分過意不去。“關于醫藥費,我一定會負責到底,只是有關小阿姨的事,能不能請你……”事到如今,她卻還是想為何芳求情。
金凱旋一臉嚴肅的望着低垂小臉的錢嫚妮。“嫚妮,我相信你的小阿姨應該不是第一次這麽對你,是吧?”他不是笨蛋,一眼就看出何芳酒精中毒很多年了,神智不但不清楚,甚至還有暴力傾向。
“她只是喝醉了。”她小聲的辯解,無法否認他的話,在不久前她确實遭受何芳的攻擊,很幸運的躲過,并沒有受到傷害,可是現在的她卻還是想為她辯解,只因為她與何芳流着唯一的親情血緣。“喝醉的人其實什麽都不知道。”
“嫚妮。”他皺起眉頭,站起身,大掌擱在她的肩上,強迫她看着他的黑眸。“你看看我,如果今天不是我在場,恐怕受傷的人就是你了。你不應該一再忍讓,應該要學着自保。”
“金大哥,害你受傷,我真的感到很抱歉。可是小阿姨也是一個可憐人,她在這世上沒有其他的親人了,若我再傷害她,她不是很可憐嗎?”她嘆了一口氣,一臉抱歉的望進他深沉的雙眸裏。“所以,能不能不要對她提出告訴?我不想讓她去坐牢,也不想讓她覺得失去我這個唯一的親人。”
“是她怕失去你,還是你怕失去她這個親人呢?”他語氣嚴肅的詢問。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她的心髒莫名一跳,表情有些吃驚的望着他,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他問的問題太過犀利,尖銳得教她倒抽一口氣,瞬間像一座石像般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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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被他說中了,她只能眨着一雙大眼,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好一會兒,她才艱難的開口,“你……說得沒錯,我确實是怕失去小阿姨這唯一的親人。”
父母自小就去世了,和她相依為命的外婆也因為生病而離世,這個世界上和她有血緣關系的只剩下小阿姨了。
雖然小阿姨酗酒又愛賭博,甚至還曾誘騙外婆将房子抵押借款,讓她背了一屁股的債,雖然她偶爾也會抱怨小阿姨,但小阿姨畢竟是母親的親妹妹,見到小阿姨,她仿佛見到自己的母親。
說到底,也就是她賤骨頭,對于小阿姨這般惡劣行徑沒有加以阻止,反而還默默的接受,因為她真的沒有辦法丢下小阿姨不管,就算過去小阿姨沒錢,會來向她要錢,她也是沒有任何怨言,皮包裏有多少就給多少。
可是小阿姨全然不顧以往她對她的尊重,為了這棟房子,竟然還想傷害她,把房子奪走。
她有些心酸,不但委屈萬分,甚至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卻也同時同情着小阿姨。
金凱旋見到她的眉頭緊蹙,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如此難過的表情,過去開朗快樂的她,原來在笑臉的背後,竟然背負着這麽沉重的負擔。
家家确實有本難念的經,而且清官本來就難斷家務事,盡管他讀了好幾年的法條,也處理過人與人之間的訴訟,應該能用專業的知識幫助她,讓她明白這世界上有對與錯,而不是一味是非不分的忍讓着不公平的對待,但是見着她這難過的表情,這一刻什麽都派不上用場了。
他由她的表情窺探得知,她的內心非常掙紮。
“你不應該再縱容她了。”他的聲音顯得有些冷硬。
想起稍早發生的事,若不是他剛好在場,出手抵擋,受傷的人恐怕是她了。
若對象是她,恐怕也不是像他一樣手臂受點傷,而是頭破血流,抑或有生命危險,因為酗酒的人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不但傷己,還會傷人。
“再說……”他望着小臉漲得通紅的她,“你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她威脅恐吓了。三番兩次趕不走你,她都親自上門來騷擾你了,我看下次不是讓你受點傷,而是直接想要謀財害命。”
“你不要說得那麽恐怖啦!”她的臉色刷白,布滿難過。“小阿姨她……”
“現在你有兩條路可以選。”此刻的她就像一只無助的小兔子,竟莫名的撼動了他的心。“一是你提出告訴,二是由我提出。”
她先是一愣,随即垮下小臉。“這……有什麽差別嗎?”
“由你提出告訴,你可以決定要不要索取賠償;由我提出,就由我來決定。”這是一個民主社會,所以他尊重她的決定。
但是對她而言,其實都沒有差別啊!
他每次都出這麽為難的選擇題,實在讓她心裏糾結,難以決定。
“能不能……我負責你的醫藥費,咱們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金凱旋雙眸一斂,嘴角上揚。“事情要處理,當然,醫藥費你也逃不掉。”
“啊?”她只不過裝客氣,說醫藥費由她負責,他還真的要她出啊?一提到錢,她的臉又垮了下來。
這下好了,前不久為了賺外快,結果被他抓個人贓俱獲,現在小阿姨因為喝醉傷害他,又是她欠他一個人情……
嗚嗚……她到底要欠他多少債才行啊?
出來混的,都是要還的。
錢嫚妮完全沒想到金凱旋的醫藥費這麽貴,以她每個月如此吃緊的收入,醫藥費的數字一入她的眼,差點就讓她噴淚了。
不過……
這時,金律師又開金口了,“我可以自己付醫藥費,沒關系,不過我有個條件。”他總是在最後時刻才給她另一條路選擇。
“啊?什麽條件?”有個小笨蛋又上鈎了。
明知道是他挖好的坑等着她跳下去,但她就是像一只受到起司誘惑的小老鼠,不知死活的一步步走向陷阱。
“剛好我家中的打掃阿姨做到這個星期不做了。”他開了一個頭,接着停頓一下,望着她。“每天只需要做兩個小時。”
她還有選擇嗎?
金律師都把算盤撥好了,她還能說不要嗎?說不要,也只不過是臨死前的掙紮,根本無補于事啊!
至于小阿姨的事情,她在醫院求了他好久,還是希望他不要提出告訴,再給她的小阿姨一個機會。
金凱旋沉思一下,望着她那哀求近乎哭泣的小臉,莫名的心軟了。
她應該很清楚,以何芳這種不事生産的人的個性,若不得到慘痛的教訓,日後恐怕會沒完沒了。
可是她就是不怕,依然把何芳當成世上唯一的親人。
明明還很年輕,其實她不需要為何芳這樣一個親戚去背負任何責任。
無奈她腦袋內的想法大概是打結了,除非她自己哪一天想通,否則只怕沒有人可以說服得了她。
若是以他以往的個性,訴訟這件事對他而言就像家常便飯,只是想享受在法律保護之下的權益,早就從何芳的身上讨回賠償,也算是給她一個警告。
可是他卻遇上錢嫚妮,她的苦苦哀求,讓他莫名的心軟。
他大概也想到了後果,若他真的執意告何芳,只怕賠償事宜也會由錢嫚妮一個人扛下來,這根本就是制造她的負擔。
最後,她還是說服了他。
不過事情沒那麽簡單--
“還有,我不要告何芳,可以,同樣也是有條件交換。”他是個律師,很懂得如何跟對方談判。
他的底牌不到最後都是不翻出來的,可是一翻出來,老是把她吓得一顆心髒都要炸掉了。
“又有條件?”她的小臉垮了下來。“用肉體還債一個月還不夠嗎?”
“我希望你搬離現在住的地方。”他慎重其事的說。
霎時,她的表情更加難看。“我怎麽可能搬走?”那棟房子可是外婆留給她的。“再說,我能搬去哪裏呢?”她這麽窮,每個月的薪水在付了房貸後就所剩無幾了,哪還有閑錢搬家啊?
“既然你不向何芳提出告訴,那麽身為你的上司,我無法漠視別人對你使用暴力。”他只能妥協到這樣的地步。“你縱虎歸山,何芳依然會再去找你的。”
“可是……”
“嗯?”他挑起眉頭,望着她,稍稍流露出他天生的霸氣,讓她的雙肩微微一縮。“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一定可以尋找到解決的方式,就算你要一味的包容與無知的退讓,也得先保護自己。”
呃,他暗指她無知。錢嫚妮咬了咬唇,其實他說的她都懂,只是想到外婆去世之前最放不下的人就是她和小阿姨了。
雖然小阿姨總是惹出很多麻煩,但畢竟是外婆的女兒,臨死之前,外婆也曾經希望她偶爾照顧一下小阿姨,畢竟小阿姨膝下無子,又常常居無定所。
種種原因加在一起,變成她也無法真正将小阿姨抛下不管,再怎麽不堪,她還是把小阿姨當成親人啊!
“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和難處。”金凱旋也沒急着說服她,因為她是個聰明的女孩,懂得選擇最好的解決之道。“但有時候你必須打破原則,才能讓自己跳出困境。”
“我說不過你。”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可是辯才無礙的金牌大律師,她就算有十張嘴,也說不過這麽一個天才啊!“但是我沒地方可以去了,加上……我現在負債累累,根本沒有多餘的閑錢搬家。”
“搬家是小事。”眼見她終于抛棄堅持,他的嘴角微微揚起。“我還可以幫你找到包吃包住包水電的地方。”
“這麽好?”包吃包住包水電?她的雙眼閃閃發亮。“在哪裏?”
“我家。”他也沒有賣關子,直接公布答案。
她瞠大雙眼,瞪着他。“這……”不是變相的同居嗎?“你……你想包養我?”有這麽好康的事情?
“這也沒有什麽不可以。”他笑得很迷人,“這樣我就不需要重新找一個打掃阿姨了。”
現成又好用的女傭,不用嗎?
呵呵……他當然要用了。
而且她在工作地方表現良好,将他的辦公室整理得十分整齊,每天早上也自動自發的擦拭所有人的桌面。
她明明可以不用做這些事情,卻将事情做得有條有理,是他理想中的員工。
嘴角抽了抽,錢嫚妮皺了皺鼻子,輕聲的說:“原來是要抓我回去當女傭啊!”害她興奮一下,以為自己多年來希望成為米蟲的夢想就要實現了。
嗚嗚……理想和現實果然有一段距離啦!
不過,也是啦!她偷偷的望了金凱旋一眼,像他條件這般好的男人,怎麽可能會對她這種小資女有興趣呢?
她自嘲的笑了笑,金凱旋與她可是同類啊!像他們這種把錢放在第一位的同類,會想做的事情當然都是低投資高報酬。
金凱旋笑而不答,将她帶回去當女傭只不過是一個緩兵之計,其實他比較擔心的是她的安危。
若她繼續待在原來的屋子裏,又不願意對何芳提出任何告訴,就怕何芳再次傷害她,他才會想個借口讓她暫時搬離。
然而他卻找不到借口,解釋他為何無法對她棄之不顧……
沒有後路可退了,錢嫚妮只能拎着兩只老舊皮箱,前往金凱旋的住所。
一來到他住的高級大廈,她才發現彼此的貧富差距。
先別說硬體設備,整棟大廈有保全人員二十四小時駐守,還有一座露天游泳池,以及供住戶使用的健身房,甚至還有中庭和空中花園。
光是進入大廈的中庭,就像是來到五星級飯店的大廳,更別說她踏進金凱旋的住所之中,約五十坪的三房兩廳格局,還有開放式吧臺,米白色的色調讓整間屋子不會太過生冷,反而還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不過……對,就是有“不過”、有“可是”的但書。
這房子一看就知道金凱旋住過,因為經過玄關後,她見到的是淩亂的客廳。
報紙、衣褲、襪子……舉凡說得出口的東西,都散亂在四處。
“我要回家。”她第一個反應又是想拔腿就跑。
可惜一轉身,金凱旋就站在她的身後,直接擋住她想要離開的去路。
“別忘了,你和我簽了契約。”
他就知道她想拔腿就跑,在帶她回家之前,好在他拟了一份契約,變相的讓她賣身。毀約的錢其實不算多,不過三十萬元也夠讓她傷透腦筋了。
一想到那份契約,她頓時臉色難看,“你騙我!”
“我沒有騙你。”他搖搖頭,“包吃包住,外加只要你願意下廚,我每個月還可以貼補你菜錢。”
一聽到貼補菜錢,她重新燃起一絲希望。“菜錢……多少?”下廚對她而言是一件好事,因為她最會從夥食費省下許多費用了。
“如果你煮三餐,一個月就一萬五。”他開出優渥又誘人的條件。
一萬五!她瞠大雙眼,小臉随即亮了起來。“願意,我當然願意了。”
包吃包住又省水電,這麽好康的事情,她怎麽可能不願意啊?
一提到錢,她的心情開始轉好。
眼前這淩亂的一切算什麽呢?撿一撿,洗一洗,再歸位就好了嘛!
她連忙放下手上的行李,決定先收拾淩亂的客廳。
望着她辛勤的背影,他的嘴角忍不住揚起大大的弧度,差點就笑出聲了。
她的欲望真是簡單,那愛錢的個性也完全受不了誘惑的驅使,像是一只好拐的小兔子,拿着一根紅蘿蔔在她的面前晃呀晃的,她便傻傻的跟着他走了。
老實說,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能如此面對自己真實欲望的女人。
她從不掩飾自己想要的東西,想要的一切卻都是在她的能力範圍之內,憑着自己的能力去賺取相對的報酬。
“那些東西先擱着,我帶你去房間。”他領着她前往客房。
她點頭,拎着行李,跟在他的身後,來到一間以粉嫩色彩為主的房間,裏頭有一張粉紅色的大床,大床上還有蕾絲帳幔。
“哇……”她忍不住驚叫出聲,“好粉噢!”她內心的少女被喚醒了,一眼就愛上這粉嫩的世界,感覺從灰姑娘一下子變成了公主。
“這間客房原本是我妹妹專用的,不過這幾年她學業繁忙,也就鮮少來臺灣度假了。”瞧她露出喜歡的表情,他也就放心了,因為他妹妹是嚴重的粉紅控,就怕這粉嫩的世界會讓她厭惡。
“我一直都想住看看公主一般的房間。”她感動的東摸摸、西摸摸,每一下都小心翼翼。
“這房間就屬于你的了。”他接着還為她介紹其他房間,只是最後一間房間,他卻跳過沒有介紹。
“那間是金大哥平時住的房間嗎?”她好奇的問道。
他一張俊顏有些赧紅,遲疑的開口,“是,但今天不太方便讓你參觀……”
她更加好奇了。“該不會裏面藏了什麽秘密?”就像藍胡子的故事,在裏面藏了不為人知的東西吧?
“呃,也不算。”他的眼神有些飄忽,不敢直視她的雙眼。“只是我的房間有些亂,你知道的,打掃阿姨已經辭職一段時間,所以……”
“原來只是房間亂了一點,我不介意啦!”她哈哈大笑兩聲,便直接上前,轉動門把,推開門,走了進去。
只是才踏進一步,她的雙眼只差沒有吓凸出來。
他的房間比客廳還要淩亂十倍!
若客廳是被子彈掃過,那麽他的房間便是被原子彈炸過一般恐怖,雙眼能見到的東西,全都散亂四處,地上也堆滿衣物,幾乎無路可走。
“金律師……”她忍不住回頭,尖叫一聲。“你明明長得人模人樣的,為什麽住的地方像是豬窩啊?這樣的房間,你睡得下去?”
“呃,自從打掃阿姨辭職後,我就沒睡過我的房間了……”
“厚!你好髒啊!”她沒好氣的說,接着挽起袖子,準備大顯身手。“我看我們同居的第一條守則就是,金凱旋,請将東西歸位。”然後跟他要了一個垃圾袋。“哎喲!早知道就不要那麽快被收買。我就知道你和安哥都不是好人,專門挖坑給我跳……”她哀怨的抱怨着,身體卻很有奴性的東撿西撿,開始幫他收拾這一屋子的雜亂。
欸,誰教有錢能使小鬼推磨?
好死不死的,她就是那個愛錢的小錢鬼!
嗚嗚……為了醫藥費,為了小阿姨,更是為了一個月一萬五菜錢的油水,再辛苦,她也要咬牙忍下,用“青春肉體”努力的還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