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田伯光最近很悲催。
自打他五年前與那黑衣琴師打賭之後,便一直處于這種詭谲神奇的悲催期。
莫名其妙便被人灌了三屍腦神丹,莫名其妙認了一個師傅;莫名其妙上黑木崖偷解藥,莫名其妙被抓被逼為日月神教做事;莫名其妙做了兩年事,莫名其妙得了二十多顆三屍腦神丹解藥……莫名其妙抓個小尼姑想快活一次,莫名其妙被令狐沖所坑;莫名其妙惹上不戒和尚,莫名其妙被手下敗将令狐沖打敗……
總之,這世間倘若還能找出誰比他更為倒黴,寧願将自己名字倒着寫!
他回頭深吸一口氣,仰望華山,半晌冷笑一聲。未回頭,邁出一步。卻被腳下石子一絆,“噗通”一聲重重摔倒在地。
“……”
吐出口中草葉,他已經不想再說什麽了……還是幹脆趴在地上裝死罷!
他趴了片刻,視野之中忽然為黑色所占。
田伯光一愣。
視線上移,原來是黑衫衣擺,面料看似上佳,上繡流雲祥瑞。尚未待他看全那人長相,便聽得熟悉而陌生的聲音漫不經心道:“我說徒兒——為師也知你尊師重道。你我雖許久未見,此等‘五體投地’大禮,是不是有些過重了?”
田伯光滿頭黑線。
他緩緩擡頭,期待這只是一時幻覺,面上期許終在見到黑衣人那張臉剎那,凝結成冰。他分明聽得咔嚓一聲,碎了滿地琉璃心。
——莫非,這便是傳說中的屋漏偏逢連夜雨?
田伯光面色悲憤,內心小人淚流滿面。
南柯見他呆愣愣,嗤笑一聲:“傻了?”
田伯光回神,迅速整理好面部表情,瞬間換上幽怨哀戚。他抱住南柯雙腿,氣沉丹田,陡然凄慘大吼:“師——傅——啊!您要為徒兒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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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飛禽驚走,走獸暫退。
死寂。
田伯光抱了半晌,偷偷擡眼看南柯。見他面色微妙端詳自己,大抵嘆息抑或無奈。他正要開口,便陡聞冷笑一聲:“抱夠了沒?”
田伯光渾身一僵。
他這才發現原來南柯身邊還有一人,便是當年那一位紅衣美人!當年也便是因看到他起了結交之心,才導致了他如今之悲催生活!
他放手起身,速度迅雷不及掩耳,直叫南柯啧啧稱奇。而後便僵笑道:“呵呵,夠了夠了!……呵呵。”
美人擡眸,目光清冷淡漠。
只此一眼,卻叫田伯光悚然心驚。他無法自控軟了雙腿,又因渾身僵直,才未有癱軟在地。
南柯輕笑一聲,田伯光恍然只覺他的目光柔和到甚至即将滲出水來:“你便喚聲師娘罷。”
田伯光駭然瞪大眼。
紅衣美人靜立,雍容高雅。僅是那般負手動作,便仿佛他面前已空無一物,再無可阻礙。這等睥睨天下氣度,田伯光從未一見!且雖從無一人說他是誰,田伯光這等聰明人,又怎會不知?!
——這是東方不敗啊!傳說但凡說出此名,便足叫天下孩童怕至忘記哭泣的東、方、不、敗!
師娘?!
哈,您其實是在開玩笑罷?別開這種要命的玩笑了!田伯光風中淩亂,就差再抱住南柯大腿狂吼:“幹脆給老子一刀吧捅死老子罷老子不想活了!”
自然,這是幻想。
他艱難吞了口口水,将目光移到南柯身上。見他倆雙手交握指指相扣,仿佛再無比之愈發自然之事。再移至東方不敗那仿佛微染了晚霞的白玉臉龐,顫聲道:“師師師師師師師師……娘……!”
他結巴良久,終于喊出了那個“娘”字。
東方不敗瞥了田伯光一眼。後者縮着肩膀,倒退半步。
南柯哈哈一笑,握着東方不敗的手,放到嘴邊輕吻:“乖徒兒,那兩字連起來喚一遍。”
他吞了口口水,再吞一口,幾不可聞道:“……師娘……”
一陣秋風拂過,華山草木飒飒作響。恍然間似乎聽得有人輕哼一聲,是以田伯光愈發茫然。
南柯彎了唇:“真乖。”
卻不知是說田伯光,抑或身旁美人。
田伯光瞧着兩人相處,忽然就淡定了。
身體創傷算得了什麽?早知道,他寧願讓令狐沖虐死也不能這麽早下那勞什子的思過崖了;早知道,即便是讓那不戒和尚殺了也不來這勞什子的思過崖了!
他尚在腹诽,只斷斷續續将南柯話語聽了大半。
“……劉正風洗手宴那會,你倒是大出風頭……你輸了令狐沖,可有認那小尼姑做師傅?”
田伯光茫然。
東方不敗聞之眯眼,掩下眸光閃爍,盡是冷意。
——這徒弟算是南柯騙來的。既是被騙,田伯光同樣可能被騙兩次。倘若田伯光當真認了儀琳做師傅……那田伯光與儀琳便一起去死罷。而作為罪魁禍首的令狐沖,自然也是死了好。
南柯何等地位,怎可能與那儀琳相提并論?
田伯光為他眼中殺意所攝,讷讷半晌說不出話。他無法明白眼前之人究竟是方才任由南柯随意開着玩笑的“師娘”,抑或江湖聞之喪膽的魔教教主東方不敗。甫一遲疑,便是冷汗淋漓:“徒弟雖為江湖人不齒,但決計不會做出這等欺師滅祖之事!”
南柯挑眉,滿面不信。
“咳咳……”田伯光尴尬道:“令狐沖當日确實有提,只是為徒兒拒絕……最終,徒兒只是認了她做姐姐……”
南柯聞之一愣,繼而笑道:“田伯光果然無愧為田伯光!”
他見東方不敗面上浮現疑問,便悠然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田伯光嘴角微抽,而東方不敗輕笑一聲。
他長發如黑夜靜美,原先譏诮的面容亦因這一笑,浮現一分媚色。
何等驚豔。
田伯光尚且呆愣無可自拔,便聽得南柯緩緩道:“徒兒,為師不得不說一句——你的品味,還挺獨特。”
慢半拍想到了此話緣由,田伯光又感風中淩亂。
獨特?!
再獨特也不及您吧師傅,您都讓我叫魔教教主東方不敗為“師娘”了!您徒弟我只是喜歡上一個尼姑,尼姑!一個女人而已!
哪裏獨特了?!
縱然心間咆哮,面上倒是不顯一分。田伯光小心翼翼瞥了東方不敗一眼,再小心翼翼開口:“不知師傅與師……娘前來,所謂何事?”
東方不敗聞之,緊盯了他的眼,目光逼迫凝重:“風清揚在哪?”
田伯光一頓,脫口而出:“啊?”
南柯上下打量他,挑眉一笑:“難道你不是輸于令狐沖的獨孤九劍,才這般狼狽下山?”
田伯光嘴角一抽:“您怎知……”怎知他不敵令狐沖,無奈下山去見不戒和尚?
心下了然,南柯只問:“思過崖下可有一片叢林?”
田伯光想了想,便答:“是……”
“可認識路?”
田伯光遲疑片刻,才咬牙道:“認得。”語罷,便轉身帶路。
令狐沖曾要他發誓,不得透露風清揚任何秘密。可此時他并無透露分毫,一切皆是南柯自行猜測……無論發生任何,之于江湖道義,自然是怪不了他的!
他撐着身子,踉跄前行。南柯看不過去,從袖中摸出藥瓶丢予他:“平一指特制療傷藥,效果不錯。”
田伯光謝過,吃下一顆,便覺血脈舒張、原先內力流通阻滞亦減緩些許。
南柯收回瓶子,将之放回袖裏。事實上袖子寬大果真是有好處,至少可以多做隔層,将小件物品藏于隔層之中。
東方不敗道:“這是平一指年前所獻之藥,你何時也習慣帶上這些東西?”
南柯嘆息道:“行走江湖,總有出乎算計之事發生。身邊多備些東西,總是好的。”
東方不敗斂眸。
見兩人交握之手全無空隙,才擡眸凝視他:“我曾說過,我會保護你。”
南柯輕笑一聲,側頭去看他。見他眸光流轉,明豔不可方物。剎那失神,後從容答道:“我知道,東方不敗……可我怕萬一。”他無法做到百分之一百的算計,無法将所有人軌跡全部安排入內,無法保證劇情之力是否強大到無可違逆。
他怕萬一。
他從未說過劇情,東方不敗便以為南柯只是擔心他受傷。他湊過去,親親南柯的臉頰,以着安慰語調道:“莫要害怕。本座活着翌日,南柯便決計不會有事!”
語氣之認真,叫南柯失了言語。
前方,田伯光仰頭看天。兩人忽略下,便裝作自己是一根木頭啊木頭……
三人走了片刻,終至目的地。
原著之中風清揚并不住在思過崖上,卻是隐居于華山之中。這四處草木叢生,蔭郁蔥蔥……找一個人卻是困難至極。
南柯斂下微笑,踏前一步道:“晚輩日月神教長老南柯,恭請華山劍宗風清揚前輩一見!”他聲音低沉疏離,随風飄散至于遠處。
田伯光面色一變。
——竟是千裏傳音!
半晌,山林一如死亡般寂靜,甚至連飛鳥走獸都未曾一驚。田伯光心下愈發驚奇,直道南柯內力之精湛。
風清揚不出,南柯與東方不敗也不着急。兩人随意四顧,見此地風光秀麗,卻是及不上黑木崖下山谷。南柯忽然想到了什麽,嘆息道:“早知便帶兩壇酒上來,免得等候時間過于無聊。”
東方不敗抿唇一笑。
良久,才有蒼老聲音緩緩道:“日月神教長老……萬裏獨行田伯光……還有一人,又是何人?”
東方不敗斂眸,一字一頓道:“東方不敗。”
話音落下,三人面前便出現一名青袍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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