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結局

“同宵捧金盅, 高裴二卿接手捧。人生在世如春夢,奴且開懷飲數盅。”

偌大的劇場坐滿了人。

臺上宿昔身穿五彩大宮裝,頭微微一偏, 鳳冠上玉珠跟着微顫。

精致的臉被濃重的戲妝襯托出幾分美豔。

她仰頭一杯酒, 眼波流轉間就把不甘、惆悵傳達了出來,偏偏那汪眼淚含在眼中就是不掉。

觀衆看得如癡如醉, 就算不懂戲, 也看得出來她現在的狀态, 和前一晚練習時完全不同。

李昌在一旁激動的拉着京胡,想到宿昔的變化是因為褚宸,又不甘心的瞪向臺下, 結果一眼就愣住了。

褚宸換上了西裝,目不轉睛的看着臺上的宿昔, 絲毫不掩飾對她的愛慕和贊嘆。

李昌撇了下嘴,心道一聲罷了!

一曲終了,掌聲雷動。

宿昔站在臺上,呼吸急促, 但是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她已經記不起有多久沒有享受過現場的掌聲了。

她的眼眶微熱, 如果小兔能看到就好了。

因為是直播的形式,第一期比賽,除了現場投票還要算網絡投票,毫不意外宿昔是冠軍。

她在其他嘉賓的恭喜聲中, 準确的找到臺下的褚宸。

褚宸眼睜睜看着她疾走兩步, 來到舞臺邊緣,他心裏一動,身體下意識靠近, 就在他不由自主伸手的同時,宿昔在衆人的驚呼中從臺上跳了下來,穩穩的被他接住。

“你又做這麽危險的動作。”褚宸手心都在冒汗,舞臺可是有一個人那麽高,要是他沒接住,宿昔說不定要受傷。

宿昔眉眼彎彎,笑容燦爛:“我得了第一期的冠軍,你作為男朋友,第一句話居然不是誇獎?”

在場的衆人無聲尖叫,昨晚淩晨被發了大紅包的節目組,很懂事的将鏡頭切給了老板和老板娘。

褚宸被“男朋友”三個字弄得滿臉通紅,他低聲道:“你很棒。”

“就這?”

宿昔顯然不滿意。

褚宸:“不、不然呢?”

宿昔壞笑的拉住他的領帶,“那只好我自己拿獎勵了。”

說着她用力一拉,輕輕的吻在褚宸的喉結上。

褚宸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直接炸開,隐約聽到宿昔靠近自己的耳邊小聲道:“你這顆痣,我早就注意到了。”

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處在火海裏,呆呆的看着宿昔做壞事得逞,在他面前笑得得意。

場內安靜一瞬間,随即掀起巨大的尖叫聲,彈幕直接将畫面遮住。

——啊啊啊宿昔好A啊!

——我是真的沒想到大佬是被動的那一個

——昨晚兩人提交往已初見端倪,但是我還是沒想到宿昔這麽強!

——喉結什麽的,啊啊啊,不行了,我昏了

——我還在宿昔的戲曲裏沒出來,就被塞了一口狗糧

——講真我突然對戲曲有興趣了,原來這麽有意思嗎

——對對對,我也是,其他人唱的也好好啊,昭君那段我差點哭出來

《游、戲》第一期再次登上熱搜,這次除了宿昔和褚宸以外,戲曲本身也引起了衆人的關注。

褚宸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後臺的,他傻乎乎的等在化妝室外,手無意識的摸着自己的喉結。

李昌路過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德性!”

“李叔……”

褚宸一開口,李昌吓得差點把京胡扔出去:“你、你叫我什麽?”

“是小昔說的,按照輩分,她叫你叔叔,我自然也……”

李昌打斷他:“你可算了吧,我才七歲,我還想多活幾年!”

褚宸嘴角抽了一下,閉上了嘴。

李昌瞄了他一眼,“我一會兒要帶昔丫頭去見個人,你也跟着吧。”

褚宸眼睛一亮,他知道李昌這是認可了他:“好的,李叔。”

李昌一撇嘴,小身體動作幅度極大的顫抖了一下,釋放出滿滿的嫌棄。

他直接敲了敲化妝室的門:“昔丫頭,你卸完妝了嗎?”

門咔噠一聲被打開。

宿昔臉上還帶着水珠,她用紙巾擦了擦:“怎麽了?”

“我的老師想見見你,”李昌的臉上是和他身體年齡不相符的嚴肅,“昨晚上看了你的直播連夜趕來的,還在劇場沒走。”

“老師?你的老師?”宿昔不敢相信的搓了搓耳朵。

李昌重重的嘆了口氣:“是他非要收的我!看我京胡拉得好!我要是知道……唉!”

他跺了跺腳,“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眼看着他走遠,宿昔和褚宸對視一眼,兩人默契的跟了上去。

和剛剛的熱鬧不同,觀衆離開後的劇場更加空曠,每走一步都帶着回響,舞臺上的燈光還亮着,宿昔勉強能看到最前排坐着的人。

“過來!”

李昌半跪在椅子上,沖他倆招手。

宿昔感覺接下來可能會有什麽事情發生,她緊張的指尖發涼。

“別怕,我在。”

褚宸握住她的手。

溫暖從手傳到全身,宿昔笑着對他嗯了一聲,心裏莫名的平靜了下來。

兩人一步步走到最前排的位置。

一直坐着的人聽到腳步聲終于站了起來,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

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顫巍巍的将脖子上的老花鏡戴好,将宿昔上上下下打量個遍,最後嘴唇顫抖的道了一聲:“像!太像了!”

宿昔疑惑的看向李昌,只聽他又嘆了口氣。

她只好自己上前問道:“老人家您認識我?”

“認識!不不不,也可能不認識!”

老人有些激動,說起話來也語無倫次。

褚宸擔憂道:“您深吸一口氣,冷靜點,有什麽事您慢慢說。”

老人聽話的深吸一口氣,他擦了擦眼角的淚花,慢慢平靜下來才道:“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宿昔扶着他重新坐下。

老人目光依舊在她臉上徘徊:“宿昔小姐您好,我姓秦,叫秦思昔。”

宿昔手一抖,震驚的看向他,不是她想得多,而是眼前這個人太奇怪了,連名字也奇怪。

就連褚宸也意識到了不對,思昔思昔,難道和宿昔有什麽關系?但是兩個人的年齡差距……

李昌又嘆了口氣:“我早該想到的。”

秦思昔一直觀察的宿昔的表情,他情緒再次激動,好半天才冷靜下來又道 :“您可能疑惑我今天為什麽會來見您,我們秦家世代學戲,在梨園也有一點話語權,但是我們秦家除此之外,還有一點比較特別,就是我們家有一間小的戰争紀念館。”

宿昔心髒越跳越快,她突然覺得嘴裏發幹,費了好大力氣才道:“是什麽樣子的紀念館?”

秦思昔笑了笑:“很小,東西不多,都是我母親和她老友的遺物,記載了戰争時期真實存在的殘酷和悲痛。”

“但是那裏面有一個特別的東西。”

宿昔緊緊的盯着他:“是什麽?”

“一張畫像和一個黑膠唱片,那張唱片我只在很小的時候聽過,是一段《穆桂英挂帥》,但是很可惜,唱片最後損壞了。”

他雙眼發亮的望着宿昔,“那是我聽過最好聽的聲音,最美的唱腔,宿昔小姐您可能不相信,但我到現在還能記起每一句念白、每一個發音。”

宿昔下意識握緊拳頭。

“我下意識學習那張唱片裏的人,結果怎麽也學不會,母親說我和她天賦不同,我不甘心,我太想再聽一次那個聲音了。”

“但是我找了好多好多人,收了好多好多有天賦的徒弟,依舊沒人能唱出那個感覺,直到我昨晚看了宿昔小姐的直播。”

秦思昔直勾勾的望着她:“還有一件事,宿昔小姐您可能也不會相信,您長的和畫像上的人一模一樣。”

他小心翼翼的從包裏拿出一個相框,裏面放着一張斑駁了的油畫。

但依舊能看出那裏面畫的是個女孩,一副刀馬旦的裝扮,身形飒爽,偏偏一笑唇邊就有一對梨渦,眉眼彎似月,硬是多了幾分甜美。

宿昔一眼就認出了那張畫,那是她有一次結束表演後,被一個等在後臺的留洋歸來的學生捕捉到,随後畫完送給她的。

“敢問老人家,您的母親姓甚名誰?”

褚宸驚疑不定的看着那張畫像,等宿昔一開口更是心下一驚,她居然激動到聲音都在顫抖。

“方小翠。”

啪嗒——

一滴淚落到了相框上。

宿昔慌張的将它擦掉,卻越抹越多。

秦思昔看向舞臺:“我母親走的時候無病無痛,好友皆來相送,也算幸福。她晚年常和我念叨自己年輕的時候,說她的班主是仙女下凡,可惜紅顏薄命。”

他用衣角擦了擦老花鏡,“但她又說,要不是班主和李老犧牲了自己,她和戲班子的其他人早就死了。”

“其他人也還活着?”

“嗯……不過母親走後沒多久,她的老友也都跟着走了。”

褚宸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呆呆的看着宿昔三人。

“你可聽過興元班?”

宿昔試探着問道,她還記得自己剛來的時候,因為什麽也調查不到,就以為是這裏和上一世是兩個世界。

李昌抹了把鼻涕:“因為改名叫念昔班了!”

他看了一眼秦思昔,還不忘吐槽,“真沒新意!”

秦思昔抱歉的看着宿昔:“興元班的各位各奔東西,我母親花了很長時間才把故人找到,本來還想叫興元,可是大家心裏有道疤,總覺得沒了班主就不再是興元,于是改名為念昔。”

“怎麽都這麽傻。”

宿昔又哭又笑,他們後來都活着,興元也沒散,真好……

“秦先生,我能去紀念館看看嗎?”

“歡迎您随時過來。”秦思昔給她遞過來一張名片。

上面的地址很眼熟,和她上一世住的地方很近。

宿昔恍惚間,感覺到肩膀被大力扶住,她轉頭看到從褚宸擔憂的看着自己。

褚宸不笨,宿昔他們的談話也沒避開他,他多多少少能猜到宿昔身上發生了什麽。

他用力抱着宿昔,“小昔,我們結婚吧。”

他心疼她,在那個戰亂年代,為了守護住那麽多人肯定做了很大的犧牲吧,最後可能連命都交了出去。

“噗……”

宿昔破涕為笑,難得害羞道,“說什麽呢你!”

“我是認真的。”

褚宸直勾勾的看着她。

但是還好,這一世他們相遇了,他會給她最好的保護和愛,讓她無憂肆意的過完一生。

“你就不想問問我的年齡?”

褚宸輕笑:“秦先生不也收了李老當徒弟。”

宿昔沒忍住又笑了出來,她能從褚宸的眼神中看到他的誠意,她鄭重的點點頭:“好。”

“好什麽好!鮮花呢!鑽戒呢!你小子不要太過分!”

李昌站在椅子上還沒有褚宸高,但是氣勢卻壓了他一頭。

褚宸瞬間破功,他慌張的看向宿昔 :“這些、這些……我會準備,剛剛……唉!”

他懊惱的砸了下嘴,自己是個傻子嗎?

宿昔笑個不停,“好了,這次我就當沒聽到,等你準備好了再求一次不就行了?”

“啊?”

褚宸心情複雜的看向她,一邊不想讓她當做沒聽到,明明都答應嫁給自己了,但另一邊又不想委屈她。

宿昔握住他的手;“我記得你之前讓我唱過《穆桂英挂帥》對吧,現在還想聽嗎?”

不僅是褚宸,就連李昌和秦思昔都是一震。

無論了不了解內情,都知道《穆桂英挂帥》是宿昔的心結,現在她主動提出要唱,那就代表着她徹底想開了。

“聽!”褚宸重重點頭,剛剛那點糾結全抛到了九霄雲外。

“我給你拉京胡!”李昌舉手。

“好,麻煩李叔你了。”宿昔笑容燦爛。

秦思昔激動的雙手發抖,和褚宸一起目送她和李昌走上舞臺。

空曠的舞臺,只有一束聚光燈照在宿昔身上。

京胡慢慢響起,凄厲中又有幾分飒爽。

“有生之日責當盡,寸土怎能夠屬于他人。番王小醜何足論,我一劍能擋百萬兵!”

宿昔唱到這裏晃了一下神,她瞥了一眼臺下堅定的望着自己的褚宸,繼續唱道:

“我不挂帥誰挂帥,我不領兵誰領兵!叫侍兒快與我把戎裝端整,抱帥印到校場指揮三軍。”

舞臺還未完,生命還在繼續。

感謝和平盛世,感謝和我相遇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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