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向死而生

謝衣拉着潇潇回了他的大祭司殿，按着她坐下，從頭到腳地打量着她，一刻也不錯目光。

潇潇抽了抽嘴角，“有這麽擔心？”

“……你就消散在我面前，我真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謝衣攥着潇潇的手不肯松開，“你……到底是怎麽回事？靖妟都變成一片粉末了。”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猜。”潇潇想了想，道，“我把砺罂的魔核打碎，然後将其中的魔氣用靖妟導了出來，然後用魂魄之力激發了所有的靈力。我的魂魄是靖妟的一部分，所以我的魂魄耗盡了靖妟也就不在了——這也就是你看到的靖妟碎裂。”

謝衣點了點頭，到此為止都是他親眼所見。

潇潇笑了笑，“天意弄人吧，我散去靈力散得太快，還有一部分魔氣殘留。我原以為重塑了滄溟的魂魄之後我的靈力就剩不下什麽了，但最後大約還是有了一些。 靈沒有魂魄，靈力承載着記憶……我大概因為魂魄不全，所以靈力裏也有些記憶和意識吧，總之靠着這點靈力，城中殘存的魔氣聚集到了一起。”

“你的靈力本是不夠的，但是有昭明在。”謝衣嘆了口氣，看着潇潇，“……然後，你入了魔？”

潇潇很是遲疑地點了點頭，“大概。我感覺不到我的靈力，只剩下了魔氣……而且，脾氣也變了……”

謝衣安慰地攬住了她，“但你還是你。”

潇潇沒說話。

“嗯……”謝衣組織了一會語言，然後挫敗道，“總之，無論是初七還是謝衣，你都在，所以我也會在。”

潇潇微微張開了嘴，半晌才道，“我說什麽兩清的話……只是不想你一直惦念我，沒想過真的要你……”

“不是你要我怎麽樣，是我想怎麽做。”謝衣搖了搖頭，“你是我的妻。”無論是那個承載了我的偃甲人，或者是成為了活傀儡的初七都無所謂。

潇潇是謝衣的妻子這件事，一直不會變。

潇潇明白謝衣的意思，于是她不說話了。她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

謝衣仍然抓着她的手看着她，那種失而複得的近乎瘋狂的喜悅完整地控制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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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潇潇覺得有些尴尬，她幹咳了一聲，繼續道，“總之……我有意識之後就想下界來找你，但是我打不開伏羲結界。”潇潇垂下眼簾。那段日子她幾乎失去了理智 地攻擊着伏羲結界，完全不顧靈力的恢複，也沒想過弄個法陣什麽的。但原本的她決不會這樣，她知道是因為魔氣控制了她，讓她變得暴躁易怒，但她毫無辦法。

“然後呢？”謝衣順從地順着她的話問，“你怎麽出來的？”

“沈夜幫忙重新做了一個法陣。”潇潇擡眼看見謝衣不可置信的表情，忽然愉快地挑了挑嘴角，“然後他就去輪回了。”

“師尊他……”謝衣覺得有些混亂，便停了一會，“也對，師尊他從來沒沾過魔氣……便是下界來了，也沒法生活的。和流月城共死，本也是他計劃好的……”

潇潇無趣地撇了撇嘴。

謝衣看着她的表情，無奈道，“你說的對，你的脾氣是變了很多。”

潇潇有些沮喪，“我知道以前的我是什麽樣子的，可是只是知道，我沒有辦法。”

“……沒關系，有我在。”謝衣撫着她的長發，安慰她，“至少我們都還在。”

潇潇偎在他懷裏，點了點頭。

一時無話。

門外忽然傳來了若然的聲音，“破軍大人，您在嗎？”

“在，進來吧。”謝衣朗聲回答。

若然便推門進來了，看見潇潇靠在謝衣懷裏也沒什麽表示，只是道，“沈曦小姐吵着要來找您，我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了。”她說着，讓開了兩步。

沈曦仍然抱着她那個大兔子抱枕，站在門口小心翼翼地朝屋裏看。

謝衣失笑，“小曦？怎麽了？”潇潇也直起了身子坐好，地圖看着沈曦。

沈曦走了進來，微微仰頭，“謝衣哥哥，哥哥說過，每過三天，小曦就會忘記以前的事情，對不對？”

謝衣點了點頭，“是啊。”應了這一聲，他自己忽然愣住了。

沈曦也道，“可是，到龍兵嶼好久了，小曦什麽都記得，也認識謝衣哥哥……”她猶豫了一會，問，“是不是，小曦以後都不會忘記了？——小曦也會長大了，可以幫上忙了，對不對？”

謝衣剛想說什麽，潇潇卻起身走了兩步，在沈曦面前蹲下了身子，對沈曦伸出了手。

沈曦想了想，把自己的手放進了潇潇手中。

潇潇試探地将一縷魔氣探入了沈曦體內，沈曦微微皺起了眉，似乎有些不适，不過她并沒有什麽表示。

然而潇潇很快就收回了魔氣。

“神血失效了。”潇潇回頭看向謝衣，“我沒有感覺到一點神農大人的力量。”

“生滅廳載，前代大祭司将師尊和小曦送入矩木是因為一種奇怪的病症……”謝衣有些擔心，“神血壓制了那種病症，如今神血失效，小曦會不會……”

“應該不會。”潇潇微微一笑，拍了拍沈曦的頭，“沒關系的，他們當時會生病是沒有神血，可也沒有魔氣，不是嗎？”

沈曦歪了歪頭，“魔氣……”随後，她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忽然瑟縮了一下，“可怕的東西！”

“哎？”潇潇愣了愣，忽然笑了，“小曦，你很适合學法術呢。”

“是嗎？”沈曦很高興的樣子，“那，是不是小曦努力了，就可以變得很厲害很厲害，可以保護哥哥了？”

“嗯，小曦一定可以變得很厲害的。”潇潇揉了揉沈曦的發頂，謝衣微微搖了搖頭。沈曦明顯還是不知道……“死”是個什麽意思。

沈曦抱着她的大兔子左右看了看，謝衣和潇潇都一臉誠懇地看着她，于是她甜甜地笑了起來，“嗯，那小曦一定要很努力很努力！”

謝衣微微搖了搖頭，對若然使了個眼色，若然點了點頭，湊過來道，“曦小姐，現在天已經不早了，小孩子要好好休息才能長得快哦。”

沈曦乖巧地點了點頭，“嗯，小曦會乖乖休息的。”她想了想，又道，“謝衣哥哥也要好好休息，忙也要！——嗯，姐姐也是！”

謝衣忽然笑了起來，“不要叫姐姐，叫嫂子。”

“嫂子？”沈曦歪了歪頭，“嗯，好的。”

潇潇卻黑着臉，“……謝衣！”

謝衣好脾氣地笑了笑，“若然你帶小曦去休息吧。”

若然點了點頭，促狹地對謝衣擠了擠眼睛，領了沈曦離開了。

潇潇仍然蹲在原地，謝衣搖了搖頭，也蹲了過去，“生氣了？”潇潇對他翻了個白眼，謝衣道，“一個嫂子就受不了了，那以後無異要是叫你師娘怎麽辦？”

“他敢！”潇潇鼓了鼓嘴。

“哎，說到底你有什麽不樂意的？”謝衣不解，“明明你對于我是你丈夫這件事很樂意啊。”

潇潇也愣了愣，終于喪氣道，“反正就是聽着不順。”

謝衣揉了一把她的長發，“好了，別糾結了，小曦囑咐我們好好休息呢。”随後小聲嘀咕道，“反正是早晚的事。”

潇潇瞪了他一眼，終于沒有說什麽。

“脾氣壞了不少。”謝衣抖開了被子，在潇潇反應過來之前補充道，“不過這一百年來我耐性見長。”

潇潇怔在了原地，任由謝衣一把抱起她塞進了被子裏，順便嘀咕着，“怎麽還和以前一樣輕。”

“……因為我一直都是靈體。”潇潇無奈地答了一句，掀起被子裹住了自己，往床的裏側挪了挪。

謝衣笑道，“你睡吧，我還有事沒處理完。”

“小曦囑咐的是我們早點睡。”潇潇面無表情地把謝衣拿來說她的話丢了回去。

謝衣頓了頓，有些無奈地走到了桌案邊指着一個半展的卷軸道，“好吧，我看完這個就來。”

潇潇不置可否，翻了個身，面對着桌案的方向。

謝衣就當她是默許了，稍稍挪動了原本背對着床的椅子坐了下來，很是不舍地又回頭看了一眼潇潇，嘆了口氣坐了下來看起了卷軸，時不時提筆寫些什麽。

潇潇躺在床上看着謝衣的背影。

燭光映照下，白色的大祭司袍似乎有些金色的影子，讓穿着那衣袍的人顯得有些不真實。但謝衣挪動椅子的那一下總歸還是讓潇潇能看見他的一點面孔。

這是她太過熟悉的身影，記憶之中永遠也無法磨滅的面孔——哪怕魂飛魄散都不能将這個人從她的世界裏抹去。

或者說，魂飛魄散之後，這個人就成了她的全部：要去找他、要和他在一起。

潇潇微微閉上了眼睛，感到一陣心安，随後卻是鋪天蓋地的疲憊。

也對，一百年的等待，一百年小心翼翼地關注着沈夜的計劃、計算着自己的魂魄之力，她早該感覺到疲憊了，只是一直沒來得及。

如今終于找到了這麽一個讓她心安的地方，讓她可以放任自己疲憊的地方。

潇潇想，既然這麽累，那休息一會也不錯。

于是當謝衣回過頭的時候，看到的是潇潇安靜的睡顏。

“魔也能睡覺的麽……”謝衣嘀咕了一句，揉了揉鼻尖，猶豫地把手伸向另一卷文件，終于還是收回了手站起了身。

他站在床邊看了一會，潇潇一無所覺。

謝衣笑了笑，鑽進了被窩。

潇潇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瑟縮了一下。

謝衣伸出手去抱住了潇潇，她就不動了，仍是一副恬淡的睡顏。

吻了吻潇潇的長發，謝衣也閉上了眼睛。

也罷，就好好休息一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