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從那天起,隋桢幾乎沒有怎麽找過付瓊。說“幾乎”是因為,他們又回到了之前互相點贊的狀态。

那時候起人人網就不太有用了,大家轉戰到了微博、微信朋友圈裏。

社交平臺多了,看起來他們的聯系更淡了。付瓊搬家的前幾天天天加班到晚上,回來還要趕畢業創作和論文。

休息天的晚上,付瓊點了個外賣,打開了藍鯨tv,點開了自己唯一關注的主播。

他發現這個主播的直播間關閉了。

付瓊愣了一下,重新刷新了一下頁面。

還是關閉了。

隋桢的直播間怎麽關閉了??

付瓊只要在公告上看一下就能發現,隋桢因為合約到期沒有續約,終止了和平臺的合作。

論壇上和微博上的關注度還是有,大家都在猜測他接下去會以怎麽樣的身價簽往哪個平臺。

付瓊忍不住給隋桢編輯了一條信息,問他為什麽解約了,之後會去哪裏?

但這條信息他最終也沒有發出去。

他把手機丢在床上,想如果隋桢真的繼續直播總會有機會看到……所以,沒必要給自己這個借口特地去問。

想不到這麽一等,就等了很久。

再一次知道隋桢消息的時候是付瓊回學校提交畢業作品和參加答辯,拍畢業照。付瓊刻意沒有去聯系隋桢,他也知道但凡隋桢有點心肯定知道他們高年級的拍畢業照。

但……隋桢顯然也沒有聯系自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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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辯完,付瓊還去了他們美院的展覽館看他們這一次畢業展覽的作品。

他這次的油畫畢業作品,就是一幅大型的游戲原畫場景的圖片。他的指導老師和工作同事給了他很多的意見。

這幅場景是一個身披暗紅長袍,有中世紀短卷發的一個背影。他身側露出劍和他的手指,他面前的是神廟和上方星光璀璨的星辰,神廟的前方挂着一個正在滴血的騎士,看不見面容。

畫作的名字叫《拯救》,答辯時老師問這是“公主救騎士的故事嗎?看起來視角非常新穎。”

付瓊避開了性別問題,告訴老師:“救贖是相互的。”

以這種視角切入,透視運用得相當成熟。付瓊看着自己的名字在旁邊,寫着他是xx級畢業作品,付瓊擡頭看着心道,這就是畢業了的感覺吧。

他們的畫室被收拾了出來,他們班四年裏都在這個油畫教室裏度過,甚至位置都沒有怎麽變化。他的畫架畫板在這裏陪了他四年,這四年裏總有人會說“我畢業後要把這塊板子給帶回去和我葬一起,做我的陪葬品”,但真到了畢業了這教室裏的東西誰都沒帶走。

為什麽?因為重呗,誰缺心眼兒帶一塊重的要死的破畫板回去,真的陪葬嗎?

付瓊幫忙把這油畫教室打掃了一下,不知道這塊畫板會留給哪個學弟學妹,還是直接進了垃圾桶。

他去食堂把磁卡消除了,裏面還有一點錢,混合着都不知道是他的還是隋桢的。

佟天回來退宿,走的時候特地來找了付瓊非要和他自拍,兩個人還聊了一會最近的狀況,付瓊才知道他在一家小廣告公司實習了小半年,覺得累,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留着。

“你不知道,那地方的環境真的不錯,同事關系吧也不錯,但是……”佟天指指自己的頭發,“我感覺我要禿了,我是個實習生欸,天天喊我工作到十二點一點回家,我現在覺得我沒畢業禿了和死了之間一定占一樣。”

“好累……”付瓊道。

“是啊。”佟天說,“我受不了這罪,畢業就在考慮改行了。”

“那你準備做什麽?”付瓊問。

“考教師資格證,做個小學老師也行啊。”佟天道,“你呢?你去了澄鯉吧,我們在網站上都能看見,這一屆只有你和一個設計系的去了呢。”

“是嗎。”付瓊道。

“那你可是我們這一屆的系光。”佟天笑道,“哎,真棒,我們畢業了啊。”

付瓊把車放在了大學裏大四專門集中停放不用的自行車的地方,彼時還沒有共享單車大批大批的出現,付瓊的心裏就已經有了“自行車墳地”這樣的概念。

他看着那片自行車成片倒塌在一起的樣子,就……想起隋桢和他第一次說話的時候。

網吧門口,有個傻子踹了一排的自行車,隋桢幫着他一起扶了起來。

這裏看起來破敗又荒涼。

他又在想隋桢,好像每天都是和“隋桢”這個名字如影随形的一天。

但是,隋桢最終也沒有出現,來約他吃飯的人倒是出現了。

柏沁來找他吃頓飯,說是慶祝他畢業。付瓊和他在食堂門口見了面,對他道:“我卡注銷了,你請客。”

“我請就我請。”柏沁道,“學長現在社會人了,怎麽還那麽小氣的。”

“社會人才摳。”付瓊嘟囔道。

柏沁之前就知道他已經搬走的事情,付瓊也覺得,以他的聰明才智估計也知道了付瓊的想法,就一句話都沒有多問。

他和付瓊聊了一會有的沒的,拿起可樂喝了一口,打了個嗝。

“學長,我和你坦白一件事。”柏沁說。

“幹嘛?”付瓊吓一跳,“你這樣我有點害怕。”

“欸……”柏沁揉了揉自己頭發,道,“……前幾天打籃球差點和隋桢打起來。”

“怎麽了?”付瓊擡眼看他,“沒打起來吧?”

“沒……”柏沁說。

“……”付瓊筷子在嘴邊,“那也沒什麽事。”

“你看!你就是假關心我!!”柏沁把筷子一拍,“哼。”

“那到底什麽事?”付瓊說。

“就是,打籃球嘛。”柏沁說,“之前正好在球場遇見他,然後我倆打球打着打着就推搡了幾下就打差點起來了。”

“你們打個籃球還能打起來……”付瓊道。

“而且更神奇的是我們倆一句話都沒說。”柏沁手比劃着,可能自己都覺得好笑,拍着桌子笑起來,“我傳球給隊友,隊友傳給我,我上籃,進了,然後再打打打他又進了,下來時候撞了下我肩膀,我氣得撞他,他氣得撞我……”

“……”付瓊邊笑邊搖頭,“你們倆好像鬥牛犬啊。”

“我就是看他不爽。”柏沁嘟囔說,“他對你這樣,真揍他兩拳怎麽了。”

付瓊道:“你還有一年畢業呢,別起沖突了……而且他也沒對我怎麽樣吧……”

“哎呀不會的啦,我……”

柏沁話音剛落,忽然擡頭看着前方。

付瓊看着柏沁,道:“怎麽了?”

“別回……”柏沁剛想說話。

付瓊已經轉過了頭去。

他看見他身後不遠處站着的隋桢,隋桢身邊是林麟和其他幾個男生,他的視線越過人群,落在了付瓊這邊,正冷着臉一動不動看着他。

“……真不湊巧。”柏沁低下頭扒了兩口飯說,“你要和他去打個招呼嗎?”

“不用了。”付瓊回過頭來,目光看着盤子。

“你們倆就不說話了?”柏沁說,”……我是不是,火上澆油了啊?”

“和你沒什麽關系。”付瓊低着頭搖了搖,又微笑道,“多吃一點。”

柏沁剛吃了兩口飯,忽然又擡起頭來,接着一臉戒備看着旁邊的人。

付瓊微微側臉,果然看見了隋桢站在旁邊,而且他又盯着自己看。

他忽然有點心虛……

“學長,吃飯呢。”隋桢冷冷道,“畢業快樂。”

“謝謝。”付瓊堆起笑容,指指桌上的菜,“你吃飯了嗎?要不來一起來吃一點?”

“你吃吧。”隋桢說完,也不說別的話,也不走,就看着付瓊,仿佛眼睛長在他身上一樣。

付瓊想問他直播間怎麽忽然關了的事情,但話到了嘴邊,忽然又不知道怎麽說出口來了,直接問又顯得刻意,柏沁在場也不合适。

倒是柏沁看看隋桢道:“你跟個棍子似的杵這幹嘛?”

“關你屁事。”隋桢冷冷地道。

“哎卧槽!”柏沁一拍桌子站起來,動靜還挺大。

隋桢根本沒理柏沁,倒是忽然拉住了付瓊手腕:“你跟我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付瓊吓一跳,本能往後退了一下,準備抽出手。隋桢卻沒有給他機會,拖着他站起來就走。

付瓊被拉到踉跄,手下意識扶住隋桢的背。他力氣不小,隋桢卻比他的力氣還大。

“幹什麽!”柏沁反應也很快,上去就推了隋桢一把,強行把付瓊拉回來。付瓊手臂細,那瞬間總覺得自己手臂該斷了。

“光天化日的想幹嘛!”柏沁把付瓊往身後藏好,隋桢還想去拽他,柏沁直接用胸口撞向對方,把隋桢往後撞了一下。

這動作似乎徹底惹毛了隋桢,隋桢的聲音沉了幾個度,冰冰冷冷的像刺穿溫暖的冰柱:“我和他的事情和你有什麽關系。”

“那你和他有什麽關系?!”柏沁胸口起伏似乎也很生氣。

“阿柏阿柏阿柏!!”付瓊終于從驚恐裏回神,往後拽着柏沁,“別說了,我們走吧。”

他話音未落,隋桢一拳就打了過來。

食堂裏看熱鬧的人本來就圍了一些,此刻更是都發出了驚呼聲:“打起來了!”

這倆個子相當的人打架真是拳拳到肉,招招向臉。

“你他媽,腦殘嗎?!”柏沁手按着隋桢的頭把他的頭發扯起來,“一天到晚聽不懂人話,你當你他誰啊?!”

“你又是他誰?”隋桢手掐着他脖子說,“滾吧。”

隋桢再要一拳過去的時候,付瓊一把抱住柏沁的腰把他們強行拉開,喊道:“你給我別動!!丢不丢人啊!”

“學長他就是個傻逼啊?!”柏沁往後退了兩步,氣得喊道。

付瓊側過頭去看隋桢,蹙眉道:“我沒什麽和你說的了,等會還有畢業典禮,別驚動老師來了。”

他又沉聲道:“隋桢,是你先動手的,和阿柏道歉。”

“不用!”柏沁用手揩着嘴角,“老子不稀罕!”

“我真的不明白。”隋桢喘着氣,目光始終在付瓊身上。

付瓊搖搖頭,不想和他多說什麽話:“阿柏我們走吧,我還有點不要的資料給你,你和我去一趟美院。”

“好。”柏沁一直有防備着隋桢,惡狠狠盯着他看。

付瓊把剩菜放進自己的盤子裏,站起來看了隋桢一眼,低聲道:“我走了。”

“……”隋桢看着他,付瓊看得出他的腮幫子都在用力。

半晌,他垂頭,這個付瓊才能看清的角度,能看見他眼裏一些閃爍的東西,他用氣聲咬牙切齒的說:“學長……”

“……”付瓊不敢和他多說一句話,他怕自己又一只腳剛□□又陷進去了,趕忙蹭開他肩膀走開,“……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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