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薄暮将至, 一場春雨先落了下來。
燥了一冬的上京城收斂了棱角,在青石板被染濕的點點落紅上蕩開一片柔潤。
青原快步跑到廊下, 取過臂間夾着的青色油傘, 遞給臺階上的陸玄京。
輕輕撐開,玉一般的長指穩穩握住竹節傘柄,瞬間将斜斜落入的微涼雨絲擋在外面。他懷中的少女眼角猶帶淚痕, 此時被夜風一吹,幹幹的生出些癢意,像是細小的絨毛在輕輕撩撥着。
她眨了眨眼睛, 一擡頭正好看見青色傘面下那張清俊的側臉,挺拔的鼻峰下薄唇輕抿, 冷冷清清的,卻莫名讓人生出一絲安心。
痛哭兩場的疲憊伴随着雨滴聲化作一陣無法抵擋的倦意, 在輕寒的風中, 她下意識地就朝着那片溫暖的懷抱靠近了點。
察覺到懷中的輕微動靜, 陸玄京腳步未停, 只将油傘不動聲色地朝着少女的方向又挪去了幾寸。
南苑街已是夜幕時分的安寧祥和, 然而此時的姜府卻算不上平靜。
姜雲靜落水的消息一個時辰前就送來了, 姜修白聽完後愣在那半晌沒出聲,饒是陳氏也是一驚,趕忙問起姜雲姝有沒有事, 得知她平安後方才松了口氣。
不過, 人竟然就這麽沒了?
陳氏一時半會也說不上來是驚大過喜還是喜大過于驚,仿佛老天爺忽扔下來塊金錠子, 給她砸懵了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樣一來倒是不用她再費心籌謀, 人既然已死,那沈家的財産不都順理成章地落入了她的口袋?至于那些隐患更是無從追究了。
她沒想到, 沈氏這母子三人竟都是些短命的。
可面上還是得做出副驚痛不已的樣子,摸出帕子就哭起來,一連說了好幾聲“怎麽會這樣”,接着又半真半假地問人真的沒找到?
來報信的是平寧郡主身邊的人,把那起因經過一番描述,只稱派了好幾撥人下去,實在是沒撈着,陳氏這才覺得算是吃了顆定心丸。
既然連平寧郡主都沒找到,那想必是沒戲唱了,別說大半日,是個活人下去淹上個半盞茶的時間也都該死得透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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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人将來人好好送出府後,陳氏這才裝模作樣地安慰起自己的夫君來。
“大姑娘真是個命苦的,好好的過個節,怎麽就成了這樣?”
“還是再派人去尋尋吧,大姑娘會水,料想應當不會這般輕易地沒了啊!”
“唉,姐姐的在天之靈定會保佑她的。”
……
姜修白已是不惑,發妻病亡,長子走失,如今沈氏留下來的唯一血脈竟也這般無緣無故沒了。
他心中一陣悶痛,喃喃道:“當初我就不該同沈氏成親,孽緣啊!終究是我負了她,如今靜兒也沒保住,我實在對不住她啊。”
說完,連連捶胸,一副心痛至極的模樣。
陳氏擦了擦淚,忙抓住了他的手臂,“夫君,此事并非你的過錯,切勿太過自責啊。大姑娘……大姑娘這誰能想到?”
姜修白雙手捂面,痛聲道:“天既喪我妻,又複喪我子!悲哉!悲哉!”
“夫君,還有姝兒和禮兒呢,還有妾身我在呢,切要珍重自己啊!”
說話間,對一旁的夏荷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即折身走了出去,片刻後将姜元禮帶了進來。
元禮一路過來時便聽說了長姐溺水身亡的消息,此時倒真是個悲痛不已的神情,一進來就哭道:“長姐真的不在了嗎?”
陳氏見兒子這般,心中不虞,一把将他拉過來,放冷了聲音:“你爹爹正傷心呢,趕緊過來安慰,莫要提那些引他難過的事。”
姜元禮沒聽出娘親話中深意,只見爹爹果然是個沉痛至極的樣子,一時悲傷更甚,直接就掩了袖子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幸好此時門外忽然又傳來了姜雲姝的聲音,陳氏一聽,趕忙迎了出去,上下打量一番。
“我的乖姝兒,你沒事吧?”
“我有什麽事?”
姜雲姝竟還對着陳氏一笑,沒有半點哀痛模樣。
陳氏低聲問她:“那姜雲靜真的掉水裏沒找着?”
“自然是,現下估計早喂魚了。”
陳氏趕緊捏了捏她的手心,讓她小聲些,又讓夏荷拿出不久前準備好的一方抹了辣椒水的帕子塞給她。
“你爹爹正傷心,你可別這副樣子進去。”
姜雲姝會意,帕子一上臉,果然很快眼睛就紅紅一片,溢出了幾滴假淚。
于是,姜府便又是高高低低的哭聲一片,遠遠聽去,倒真像是個悲痛萬分的樣子。
約莫半個時辰後,一輛馬車緩緩停在了姜府外的街邊。
一位立在暗處的小厮見狀立馬迎了上去,等到馬車停穩後,車簾便被掀開一角。
一個溫潤悅耳的聲音響起:“人回來了嗎?”
小厮躬身立在車旁,低聲道:“還未回來。不過,倒是有人去姜府送了趟消息。”
那頭沉默片刻,才又傳來一聲“知道了”,車簾便再度合上了。
車內,紀珣同紀知瑤正相對而坐,都是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哥哥,你說那人的消息可靠嗎?”
紀珣抿唇不語,向來好脾氣的他此時卻沒心情回答妹妹的問題。
大半個時辰前,他們還在河邊尋找姜雲靜的蹤跡,卻不料忽然走來一人,告訴紀珣身邊的小厮說姜雲靜在他們船上。
紀珣一聽,趕緊叫來那人盤問一番,這才知道原來她是被聽月坊的人救了起來。
紀知瑤知道後立馬就要過去找人,卻被對方勸下,說姜姑娘受了驚身上又有傷,需要休息,只是未免他們太過擔心,這才差人過來告知。等晚些時候聽月坊的人自會送她回去。
說完,那人轉身便走了。
既然姜雲靜如此說,加之平寧郡主那群人還在附近,要是讓她們知道泱泱是被個青樓畫舫救起恐于她名聲有損,紀氏兄妹便沒有強求。可心中仍舊記挂,又聽說她受了傷,回府的途上還是決定來看一看。
等了大概半炷香的時間,車外隐約傳來一陣馬蹄聲。
一輛挂着聽月坊招牌的馬車緩緩地駛了過來,在距離姜府門口有一段距離的街角停住了。
車內坐着的除了姜雲靜同陸玄京,還有半途上車的春娘和青棠。
青棠在上平寧郡主的游舫前被攔在了河邊,後來又聽說主子落水了,本是又急又慌,想要回府通知老爺,卻在半路被春娘的人給攔下,送到了姜雲靜這兒。
雖則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看見小姐好端端地出現在眼前,青棠終于放下了心,只是她沒想到這一次竟又是陸公子救了小姐。
馬車停穩後,陸玄京開口道:“在下不便送姑娘了,等下便讓春娘同你的丫鬟扶你下去吧,你腿上的傷應無大礙,只需每日按時塗藥,靜卧休息便可。”
姜雲靜點點頭,目光在觸到陸玄京的一瞬又微微撇開,“今日多謝陸公子了。”
青棠在一旁瞧着兩人對話,聽上去似乎沒什麽稀奇,可她總覺得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可到底是哪裏不一樣又說不出來。
只要暗自搖了搖頭,待日後找着機會再向姑娘打聽吧。
姜雲靜在二人的攙扶下慢慢地下了馬車,正走到姜府門口的階前時,不遠處忽傳來個清脆響亮的聲音。
“泱泱!”
三人齊齊轉頭一看,身着鵝黃衣裙的紀知瑤正一臉驚喜地朝着她們的方向奔來,而她身後則跟着一位面容清潤的男子,正是紀國公府的大公子紀珣。
待人走到面前,姜雲靜語帶訝異地問:“瑤瑤,你怎麽來了?”
“我都擔心死你了!”紀知瑤上前一把拉住姜雲靜的手,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今日見你落水沒了消息,我都……我都恨不能自個兒跳進去了。”
說到最後,紀知瑤聲音都有些哽咽,眼淚包在眼眶裏要落不落。她是真的愧疚又後怕,今日姜雲靜本不想去赴約,若不是她拉着,也不至于遭此禍事,還險些丢了性命。若是真的出了什麽事,恐怕這輩子她都不能原諒自己了。
姜雲靜知道她是真心,把紀知瑤手輕輕一捏,笑起來:“怎麽還哭起來了,你看我這不是全須全尾的回來了。”
一旁的紀珣看着眼前眉眼帶笑的少女,懸了大半日的心這才終于堪堪落回胸腔,可他卻并沒有覺得踏實,先前的恐懼和驚慌還在身體裏盤亘不去。看着她微微泛紅的眼角,紀珣心中刺痛不已,他多想能上前去将她一把攬在懷中,再也不松開。
就像在江城時,明媚少女放着紙鳶在春日頭裏,一個不小心忽撞進了他的懷中,擡頭時像是驚慌失措的小鹿。
紀珣暗自下了個決心,他不能再讓她陷入那般危險的處境中了。
對面街角的馬車還停在那兒。
忽然一陣夜風拂過,車簾被掀起一角,陸玄京一擡眼,正好看見不遠處昏昏燈火下的少女,她微微仰頭看着對面那位月白衣袍的溫潤公子,不知那公子說了什麽,少女的臉上浮出一個清淺的笑,頓如月光落在粼粼湖水之上,皎皎生輝。
陸玄京默默收回了目光。
片刻,車內傳來個聲音:“回去吧。”
青原一點頭,輕輕揚鞭,馬蹄便噠噠地在夜色中輕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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