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一室寂靜, 靜得能聽見茶水順着桌沿滴下來的聲音。
聽了周衡的話,姜雲靜有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李管事也是心中駭然, 大夫人不是病死的嗎, 怎麽又突然變成是被人害死的?
周衡繼續道:“當年,大夫人久病不愈,乃是陳氏做了手腳。”
“不可能, ”姜雲靜下意識搖了搖頭,不肯相信似的,“當時娘的藥都是我和吳媽媽盯着煎出來再送到她床前的。陳氏她如何做得了手腳?”
“大姑娘可還記得, 老爺雖對大夫人心有嫌隙,可還是隔三差五就會去坐上片刻, 有時忘了,陳氏還會好心提醒。”
“記得, 這同我娘親的病又有何關系?”
總不能是姜修白要害她娘親吧?姜雲靜知道姜修白不喜娘親, 可若說加害他還沒這個膽子, 況且他素來自恃清高, 倒也不至于做出這等喪心敗德之事。
周衡頓了頓, 方才繼續道:“老爺身上的沉水香被混進了一種藥材, 剛好同大夫人喝的藥相克,若是聞得久了,還會生出毒性, 只是這毒的症狀與夫人的病情極其相似, 便是大夫也想不到這一層上。何況,每次老爺一走, 毒引子也帶走了, 回頭只需把那衣裳浣幹淨了,任誰能查出來?”
周衡這樣一說, 姜雲靜倒是想起來一件事。
娘親曾對她提過一次,爹爹每次來後,她都會覺得越發胸悶。姜雲靜那時只以為是因為爹爹每次來都陰沉着一張臉,使娘親心有不快所致。可她又知道,其實打心底裏娘親是希望見到爹爹的,故而也就沒管。
可如今看來,這一切簡直是個笑話。
娘親竟是因為到最後還對自己的夫君殘存着一星半點的愛意而丢了性命。
殺人誅心,陳氏這一招真是陰損至極。
一時間,姜雲靜只覺得心口像是有萬千根銀針齊齊刺入,鑽心的疼痛順着四肢百骸蔓延開來,她只能死死地攥住圈椅扶手以壓制住心頭那股滔天的恨意。
此仇不報,她枉為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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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擡頭時眼底已是一片冰冷,她看着周衡,“你怎會知道這些?”
周衡冷哼一聲,回答說:“自然是我老娘告訴我的,我屋子裏現在還藏着一件老爺的舊袍子呢。我老娘早瞧出來她不是個東西,讓我留着一手。”
“很好。”姜雲靜點點頭,也算是老天有眼,讓她誤打誤撞抓住了這個漏子,“我還要問你另一件事。”
“何事?”
“當年我弟弟究竟是怎麽走丢的?”
提起這件事,周衡面色滞了滞,顯然有所猶豫。
李管事見他支吾,重重一腳過去,“趕緊說!”
姜雲靜擡了擡手讓他停下,看向周衡,“放心,我既答應了你的條件,就不會反悔。何況,你既說了方才那事,現在還有得選嗎?”
周衡咬了咬牙,思量片刻,這才緩緩開口道:“這件事也是陳氏幹的,她買通了夫人身邊的丫鬟香月,讓她在小公子當晚吃的那晚元宵裏下了迷藥。趁燈會人亂叫人引開小厮把他哄去暗處,轉手就給了牙婆子。”
果然,同那香月說的一樣。
其實,大半年前姜雲靜在江城就機緣巧合見到了香月。當時她在城外布施,遇見個婆子來讨粥,與人争執起來,那婆子嚷嚷着自己的姑娘原是京城姜郞中家的大丫鬟,她留心下來,派人跟着那婆子回到附近的村子。
果然,在那找到了已是個蓬頭婦人的香月。
當年弟弟是被身邊的小厮帶出去的,沒人想到竟會是香月從中作梗。小公子一丢,大夫人就病倒了,姜雲靜一邊焦心弟弟下落一邊還要照顧娘親,哪裏注意得到這麽個丫鬟,只知道過了不久她就因為個小事被發賣了出去。
後來姜雲靜才覺得此事蹊跷,可等到想起找人時,哪裏還尋得到她的下落?
也許是出于愧疚,見到姜雲靜後,香月倒是主動把當年的事和盤托出。姜雲靜這才知道當年弟弟走失的實情,只不過香月也不知道他究竟被什麽人賣去了哪裏,故而姜雲靜這次才會專程趕回江城尋找線索。
“香月跟了我娘親多年,你們是如何買通的?”
周衡動了動嘴皮,過了一會兒才有些不情不願地說:“她同我是相好,我當時說要是做成此事,便娶了她。”
姜雲靜聞言也不驚訝,只是想起香月如今的凄慘光景,聲音就淡了幾分:“那最後為何又出爾反爾?”
“我娶了她那不是留個禍患在身邊嗎?她太蠢,早就該想清楚。”
說完,吐出口氣,一臉憤憤的模樣,卻又似乎帶着幾分愧意。
姜雲靜無甚情緒地笑了一聲,“這倒是,狡兔得獵犬烹,高鳥盡強弩藏。便是男女,也當如此。”
周衡聽罷,垂了眼皮,嗫嚅着似說了句什麽。
“大聲點!”
李管事又是一腳踢過去。
“我說,她現在如何了?”
“現在?”姜雲靜微微一笑,“自然是如你所願,過得生不如死了。”
“生不如死”輕飄飄的,可周衡臉色卻一瞬間頹敗下來,喃喃道:“是我對不起她。”
姜雲靜也不耐煩跟他掰扯這些,此時之悔最是輕賤,沉了聲音:“所以我弟弟現在究竟在何處?”
周衡搖搖頭,“這個不知道。”
姜雲靜急了,大聲道:“不知道?不是你們找的人牙子嗎?”
“是,可這行規矩就是賣到哪不過問。何況陳氏本就沒想讓人找着,哪會讓我們知道賣去了哪兒,說不定……”
“說不定什麽?”
周衡怯怯瞥了一眼姜雲靜,聲音跟着低下來:“說不定……半途弄死了也未可知。”
想到那一片血衣,姜雲靜心頭一抽,眼前随之一晃,竟差點從圈椅上跌了下來,李管事眼疾手快地把人扶住。
“姑娘沒事吧?”
姜雲靜穩住心神輕輕搖了搖頭,一雙眼睛滿是恨意,直直盯向周衡:“你再說一遍。”
周衡被看得心裏發怵,只能硬着頭皮道:“小的也只是猜測,畢竟當年不是找到一件帶血的衣裳嗎?陳氏本是想弄死小公子的,可那時候二公子生了場大病,還是我老娘勸她積點德,這才改成讓人牙子抱走的。”
姜雲靜聽完,頓覺荒謬,冷笑一聲,“所以我還要謝謝你們母子了?”
“不,不是這個意思,”周衡猛地搖了搖頭,“小的只是說陳氏當時的确沒準備殺他,只是人牙子向來手段黑,小公子又是個不服管的性子,要是中途出了什麽岔子……”
元樂确實調皮,可打小就十分機靈,姜雲靜沉默了一會兒,“那人牙子現在還能找到嗎?”
“這個……小的也沒見過,”遲疑間,周衡瞧着姜雲靜的臉色又冷了些,這才又補道:“不過小的聽我老娘提過,那婆子左臉有塊刀疤,說是被家裏那口子砍的,說話也不像這一帶的口音,倒有些西北那邊的調子。”
“西北?”
“對,我想起來了,她家那口子好像是在軍營裏邊做過夥夫。”
西州……邊境苦寒之地,廣袤千裏,若弟弟真被弄去了那,該如何找起?姜雲靜心頭一陣茫然。
“李管事,你這幾日先去打聽打聽這城中人牙子裏有沒有這麽個婆子。”
說罷,姜雲靜又将目光落回到周衡身上,“今日你說的可都是實話?”
周衡一聽,慌忙道:“小的現如今哪敢騙姑娘?都是實話,絕無虛言!姑娘要是能找到小公子,把那陳氏弄死,也算為我老娘報仇了。小的怎會不說實話?”
姜雲靜面無表情打量他片刻,然後說:“你,我暫時放不了。等到事情都解決了,我自會遵守諾言。這些日子先老實待着,若是被我發現你還有異心,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
周衡哪敢說不,一顆頭點得搗蒜一樣,滿口答應。李管事将周衡拖出去後,姜雲靜一個人坐在廳中,久久沒有動靜。
今日問出來的事,樁樁件件都像刀子一樣插在她心上。
娘親被陳氏設計至死,那個被自己喚作爹爹的男人竟是根因,縱使他只是被人用作了刀子,可若非他将那毒婦納進家中,又何來這些後果?
她還記得,娘斷氣時的那一刻還在念着弟弟的名字。
元樂,元樂,一字一句,啼血驚心,到最後娘親都是帶着遺恨走的。
元樂便是還活着,恐怕也變不回當年那個會給她上樹摘杏子吃的天真稚子。
……
“姐姐,等我長大了,就換我來護着你。”
那天,姜修白被陳氏吹了枕旁風,要因一件小事責罰弟弟,姜雲靜飛身撲過去擋住了落下的藤條。
背上瞬間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傳來,她也還小,沒忍住掉了眼淚。卻不料一雙小手從懷裏晃晃悠悠伸出來擦去了她臉上的淚,還才六七歲的元樂對她說了這句。
是她這個姐姐沒有保護好他,無數次午夜夢回,弟弟都會在夢裏哭着喊着,問她為何不去救他。
她答不上來,也恨自己答不上來。
陸玄京輕聲推門進去時,一眼就看見了窩在圈椅裏埋首低泣的少女。
椅背寬大,襯得她瘦瘦小小的一團,纖弱的肩背随着哭聲輕輕地顫抖着,像是一只受驚的蝴蝶,脆弱得仿佛一伸手便能折碎。
連哭聲也是破碎的,同船上那種委屈的嚎啕不同,這次卻是壓抑的、克制的,卻反倒讓人生出一種莫名的憐惜。
陸玄京淡淡垂下眼,斂去眸中那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
姜雲靜哭得專注,沒發現屋子裏已多了一人,等到哭累了擡起頭才猛地看見了立在門口的陸玄京。
“你……你怎麽沒走?”
陸玄京站在門邊,背後是逐漸暗下去的暮色,人依舊清冷如月夜山松,看不清表情。
片刻,姜雲靜聽見一個聲音響起,如夜風般輕柔在耳邊拂過。
“姜姑娘,我說過要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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