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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風院中, 還沒等姜修白回過神來,姜雲靜剪子已握在了手裏, 飛快在自己胳膊上劃拉了一道, 鮮紅的血瞬間湧出來,染了姜修白一手。

姜修白吓得趕緊大叫大夫,一把奪過剪子, 按住她的傷口:“靜兒你這又是何苦啊!爹爹何曾說過不願?”

姜雲靜被扶回了床上,方才那一陣又出了不少汗,一張臉熱得紅彤彤, 唇色卻越發地蒼白,語帶哭腔道:“落到這步田地, 女兒自知對不住爹爹這些年的悉心教養,已無顏再茍活于世了……”

說完,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

陳氏看得眉頭狂跳, 這姜雲靜今日是瘋了不成?平日裏脖子仰得跟個天鵝頸子似的, 清高得很, 竟會不顧臉面使出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招數!

她本想着, 若是等會兒姜修白要發落源兒, 自己便鬧上一鬧,假作撞牆,博幾分憐意, 卻不曾想竟被她搶了先。

陳氏一時很得牙根發癢, 卻又自知現下自己多說只會熱姜修白生厭,更沒法子戳穿她, 只能把一根帕子捏得快要斷掉。

姜修白知曉姜雲靜性子, 素日裏不愛低頭的,如今恐怕是真的傷了心, 才會做出這番激烈行徑。慣不會哭鬧撒嬌的人陡然這樣一下,倒讓人越發憐惜,姜修白心頭一時也是五味雜陳。

若不是那陳氏家的豎子,他好好一個清白閨女如何能落到這般境地!

于是長嘆一聲,“爹爹絕沒有怪你的意思,此事本就不是你的錯,既然如此,爹爹會退了同益州家的親事。”

姜雲靜聞言,默默抹了淚,一雙哭得通紅的眼鏡看向姜修白,“爹爹不怪女兒?”

姜修白難得溫情,撫了撫她汗濕的額角,“你是我的女兒,為父只希望你能嫁得良人,日後過得順遂安寧,如今也只是痛心罷了!”

若非今日這樣一番算計,恐怕姜雲靜這輩子都沒法從姜修白這裏聽到這樣一番話,此時也說不上心中是個什麽滋味。

她知道姜修白對自己并非完全無愛,只是那愛就那麽一點,卻要分給許許多多的人,到她手裏只剩下稀薄的一角。

想到這,姜雲靜剛剛熱起來的心又冷下來幾分。

既然已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姜雲靜也見好就收,拿帕子抹去眼淚,溫聲道:“爹爹對女兒好,女兒心中自然是明白的,還望爹爹勿要因女兒的事傷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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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修白嘆了口氣,“放心,此事為父一定會給你個交待的。”

說完,冷冷看向陳氏,疾言厲色道:“此事全因你家那混賬而起!你無論如何要給靜兒一個交待,若是再像以往那般慣着他,我便連你也一并處置了!”

陳氏一聽,慌忙跪下來,“此事妾身也不知啊!若真是源兒所做,妾身定會狠狠地罰他。”

姜雲靜聽罷,開口說:“陳金源辱我不成,如今人都被抓住了,若是姨娘不信,自可當面去問他。”

“大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也沒有怪姨娘的意思,畢竟你肯定也不知曉此事,畢竟,在大梁,強綁奸污民女也是重罪,輕則流放,重則吊死。”

聽到吊死,陳氏心下一顫,吞了吞口水,自知此事再強硬不得,幾步爬到姜雲靜床頭,“大姑娘,我知源兒犯下大錯,可我哥哥就留下這麽一脈香火,你……你如今也沒事,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告官。”

姜修白聽到一半眉頭已皺了起來,什麽叫她如今也沒事?

正要作色,姜雲靜卻先開口了,她虛虛一扶陳氏,“姨娘這是做什麽?哪有你給我跪的道理?讓人瞧見了不得說我不尊長輩?”

陳氏知她記恨舊事,此時也不得不服軟,帶着哭腔哀聲道:“不,不,大姑娘,此事是我求你。大姑娘向來心善,何況,若是真把此事鬧出去,于姑娘和姜家的名聲都有損,你把源兒交給我,我定會打斷他的腿!讓他下半輩子都沒法再來擾你!”

姜雲靜心中一哂,這陳氏知道姜修白心結所在,自然要拿捏一番,不過她本也沒想将陳金源交給官府,那樣太便宜他了。

圍師遺闕,窮寇勿迫,她得留個口子等他們再自尋死路呢。

于是,倒也肯賣她這個人情,柔聲道:“姨娘多慮了,靜兒是爹爹的女兒,又怎會把此事鬧到旁人面前,去損爹爹的顏面呢?”

姜修白聽了有些赧顏,說:“靜兒,此事爹爹一定會給你個公道。你莫怕,就交于官府處置。”

姜雲靜當然知道姜修白這番說辭不過是安撫她,于是搖搖頭,“爹爹,我雖恨極那陳金源,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着筋,他既是姨娘的侄兒,便留在自家處置吧。”

果然,姜修白目光雖帶着幾分內疚,倒也沒再強求。

陳氏聽了,放下心來,只要不鬧到官府,源兒就還能留下條性命。姜修白耳根子軟,今日事出情急,她沒法子,可吹上幾天枕邊風,此事應當還有轉圜的餘地。

于是,面帶愧色道:“大姑娘宅心仁厚,陳家實在愧對你。”

姜雲靜看着陳氏那張裝模作樣的臉,微微一笑,“姨娘無需如此,你這些時日為着我的親事費了不少心,如今退親一事還需你多勞心。”

陳氏身形一僵,源兒還在她手裏,益州的事恐怕是真不成了,如今也只能打落大牙齒和血吞,咬了咬牙,笑着回道:“姑娘說這些就見外了。”

等到大夫一來,姜修白同陳氏也都離開了。

手臂上的口子雖流了些血卻不深,方才拿帕子緊緊按住了,大夫上了點金創藥,又拿紗布裹了,便無大礙了。

雖然是假病,可折騰了這麽一場,姜雲靜也确實疲乏了,等到屋子裏的人走幹淨了,她就重新躺了下來。

青棠将替她掖好被角,又拿濕帕子擦了擦臉,見她面上濃濃倦意,嘆道:“既然都抓到了陳金源,姑娘直接跟老爺說便是,又何苦非要演這麽一出?”

“演戲自然是因為有人愛看,”姜雲靜瞥了一眼不遠處那把帶血的剪子,“既然出手,就要一擊致命。昨夜陳金源未能傷到我,若我好生生地去爹爹那理論,你覺得他的心疼會像今日這般嗎?”

青棠明白過來,可又覺得委屈,明明姑娘昨日已受了那樣一場苦,今日還得演出苦肉戲來博同情。

“何況,我這也是防着陳氏用同樣的把戲,今日我使過了,她短期內便不好再使,那陳金源如今是我說了算,她顧忌着這一層,在益州那件事上就不會再給我使什麽絆子。”

提及陳金源,青棠面上又浮起幾分怒意,“要我說,姑娘就該把他送去官府!那等卑鄙惡心的家夥,就得讓他吃吃苦頭。”

姜雲靜笑了笑,不以為意,“說起來,這件事我還得謝他呢。”

“謝他?”

“若不是他昏了頭給我送這般大禮,我又如何能如此輕易地一口氣解決掉兩個難題?”

聞言,青棠試探問道:“小姐是真的打定主意要嫁給陸公子了?”

“不然呢?”

青棠想起什麽,抿嘴一笑,“我瞧着陸公子雖然家世上有些欠缺,可對姑娘倒是真心。”

“你又知道了?”

“姑娘中了藥或許沒看清,奴婢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陸公子把你救出來的時候,臉上那表情吓人得很,竟像是要殺人似的,一看就是急得不行。”說到這,青棠頓了頓,“只是小姐你不覺得,陸公子有時候看上去不像個書生,倒有些像個武将似的?”

這一點,姜雲靜也察覺到了,他雖看上去文弱,可力氣卻大得很,那日将她壓在車中,一雙手鐵鉗似的,怎麽也掙不開。

思及此,姜雲靜面上越發地熱起來,幹脆把被子掀起一角,好透些涼氣進來。

青棠見狀,趕緊制止了,“小姐還發着熱了,千萬別貪涼。”

姜雲靜無謂一笑,“我這不是病。”

青棠早覺得蹊跷,見她這樣一說,立馬問:“不是病是什麽?”

“是藥。”

此藥名為“蘭燼”,乃是姜雲靜早先從鐘崇那弄到手的。

他父親行商多年,且不愛居于一處,鐘離自小也跟着四處輾轉,認識了五湖四海許多奇人異士,手裏稀奇玩意兒最多。

這種藥便是他從某個北域胡商那購得的,據說吃了便會通體發燙,如患高熱,不巧被姜雲靜知道了,便想拿來裝病逃過功課。只是後來娘親生病,她沒了心思,便扔到了一旁,再也沒拿出來過。

今日姜雲靜忽然想到裝病這招,便翻箱倒櫃地找了出來,不過因為實在放得有些久了,也只吃了小半粒,沒想到藥效竟如此強烈,起初昏昏沉沉,很快就發起了高熱,到現在渾身還沒有力氣。

聽完後,青棠不免有些擔心:“那這藥不會有事嗎?”

鐘崇當時給她沒提有什麽害處,姜雲靜不疑有他,信心滿滿道:“自然沒事。”

然而,姜雲靜的燒第二日都沒有退下來,人還越來越沒精神了,白日裏也睡得昏昏沉沉。

大夫開了方子灌下去後,也沒什麽氣色,青棠守在床邊,看着面色越來越虛弱的小姐,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深夜,她剛給小姐用涼水擦過了身體,端着一盆水走出房去準備倒掉。

走到廊下拐角處時,一個身影晃過,随後,嘴被人從後猛地捂住,青棠吓得立時就要大叫起來。

卻聽見耳旁響起個聲音,“青棠姑娘別怕,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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