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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的事, 陳氏算是栽了個跟頭。
一開始張羅得有多熱火朝天,如今便有多灰頭土臉。因為不能言明陳金源一事, 退親自然就成了姜家的過錯, 陳氏只能硬生生地陪着笑臉,任憑徐夫人冷嘲熱諷。
不過,徐夫人到底也是心懷鬼胎, 不敢鬧得太過難看,私底下收了陳氏一點好處,也就把這件事給放過去了。
只不過, 兩家議親之事京中也有不少人知曉,忽然退親, 自然引來了一些猜測和議論。幸好,沒過兩日, 徐州牧舉家回了益州, 便是有心人再想打聽也沒地方了, 此事才漸漸平息下來。
也許是氣急攻心, 陳氏在此期間還病了一場。
這日, 夏荷端着碗藥走進房中, 陳氏正戴着條抹額卧在床上,眼底泛青,面皮發黃, 一臉的病容。
“夫人, 喝藥了。”
陳氏一瞧見那黑乎乎的湯藥,眉頭瞬間皺起來, “先擱着吧。”
“這藥大夫說了要趁熱喝, 不然效果就沒那麽好了。”
陳氏這才無奈起了身,一旁的春桃立時在她腰後塞了個軟枕。
一碗湯藥下去, 陳氏眉頭皺得更深了,咂摸着那苦味,又想起這些日子的種種,臉色越發陰郁。
姜雲靜雖沒将陳金源押去官府,可回來後,還是挨了幾十板子,整條腿都打爛了,挨罰時那個小賤人還特地請了她去,說是讓她看着免得下人沒了輕重。
現在她耳邊還時不時能響起源兒的慘叫,一聲聲的,聽得她心直抽。
大夫說,挨了那麽多板子,必然會留下病根,瘸了也未可知。此事姜修白知道了,竟還說姜雲靜做得好,說源兒這是自作自受。
可源兒雖有錯,姜雲靜如今不還好好的?一個頭發絲也沒見少,反倒是她侄兒被打得只剩下半條命。
他是哥哥的獨子,陳家留下來的唯一血脈,就這樣被生生地毀了,陳氏怎麽能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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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荷見她愁容滿面,禁不住勸道:“大夫說此病還需寬心,夫人切莫再想那些煩心事了。”
“寬心?我如何寬心?那丫頭廢了我陳家唯一血脈,這筆賬我無論如何也要讨回來。”
夏荷心道,若不是陳金源做那腌臜事,又哪會落得那般下場?可嘴上只道:“夫人別看小姐前這時間得意,可您想想,她嫁給那樣一個窮書生未必日後就有好日子過。”
陳氏冷笑一聲,“便是書生也便宜她了!”
說完,又似想起什麽,看了一眼春桃,示意她先出去。
等到房中只剩下夏荷同她後,她才低聲問:“那個什麽陸公子的事查清了嗎?”
夏荷微微一笑,回道:“查清了。”
聽完夏荷在耳邊說的一番話,陳氏嘴邊浮起了一抹笑。
竟是個絕戶!這姜雲靜倒會找人,誰不鐘意,偏生鐘意一個無爹無娘的破落戶。
“真無家無室,就一個人?”
“千真萬确,是扶風院裏那個丫頭親耳聽青棠說的。說是沒銀子窮酸得很,在還在外面做琴師呢,連上京人都不是。”
陳氏撫掌大笑了兩聲,“我看她是跟她娘一樣,被那窮書生灌了迷魂湯,以為自個兒是什麽救苦救難觀音菩薩呢!”
夏荷撇了撇嘴,說:“可不是嘛,好好的州牧家媳婦兒不做,非得嫁個一窮二白的,好歹老爺也是禮部郎中,也不考慮考慮他的臉面。”
陳氏面露譏諷,緩聲道:“這女子呀,昏了頭最是沒救。”
她這些年能拿捏住姜修白,旁的不說,最緊要的一條便是對姜修白不動真心,一旦動了真心,腦子就不清醒了。
“好,既然她非要走這獨木橋,那我也不介意推她一把。她若找個尋常人家,這門親事我倒還要攔一攔,可現下倒是省事兒了。”
說完,目光閃了閃,撚起顆梅子塞進嘴裏,酸甜的滋味兒一下化去滿口的苦意。
“這些日子我病着,議親的事耽誤了些,如今雖則還未大好,也不能耽誤大姑娘的婚事,這幾日便安排起來吧。”
夏荷聞言一笑,點頭道是。
姜雲靜的親事很快便提上了日常。
因着出了那樣一檔子事,未免夜長夢多,被人知曉了內情,婚期定得難免倉促,選在了五月末。
加之考慮到陸玄京的情況,姜雲靜有意把婚事辦得樸素些,除開一應該有的儀程之外,不再大擺宴席,只請些近親好友。
雖覺得這樣有些委屈她,可姜修白一想到陳金源那件事,也覺得低調些更好,便同意了。
讓姜雲靜意外的是,陸玄京送來的聘禮并不像想象中那般“薄”,除一應錦緞匹帛、花茶果物之外,聘金也算豐厚,雖比起姜雲靜的嫁妝,實在算不得什麽,可一個白衣書生能拿出這些,還是大大出乎了姜家人的意料。
望着那些聘禮,青棠狐疑道:“陸公子是不是沒看上去的那麽窮啊?”
姜雲靜也忍不住懷疑,為了這些嫁妝,他是不是找春娘把未來十年的工錢都預支了?
于是,寫了封信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句,卻不成想陸玄京竟又半夜潛入了姜府。
陸玄京進入房中時,姜雲靜正坐在塌上垂着首繡鴛鴦荷包,她女紅上不精,若非這荷包要自己繡才吉利,她定會直接甩給底下的丫鬟們了。
此時一針一線繡得格外認真,秀氣的鼻尖都沁出了一層細汗,可一對鴛鴦看上去還是歪歪扭扭不成樣子,不似鴛鴦倒似一對野鴨子。因為入神,就連旁邊多出個人都未曾留意。
陸玄京在旁看了片刻,瞧見她一臉憤憤,仿佛紮下去的不是錦緞,而是仇人,忍不住輕笑出聲。
姜雲靜被吓了一跳,手上一抖,細針就紮進了肉裏。
“哎喲”一聲,陸玄京已大步邁到了跟前,執起她的一根纖纖玉指。只見細嫩的指尖上已冒出了顆黃豆大的血珠。
還沒等姜雲靜反應過來,指腹就一熱,陸玄京竟直接将她手指含/進嘴裏吮了吮。
姜雲靜臉騰地紅成了一團,回過神來,慌慌忙忙抽回手指,磕磕巴巴道:“你……你怎麽來了?”
陸玄京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瞥了一眼她手上的物件:“泱泱這是繡的鴛鴦荷包?”
姜雲靜不肯承認,甩出一句:“誰說我繡的是鴛鴦了?”
陸玄京仔細瞧了兩眼,忍笑道:“嗯,确實不像,倒有些像……水鴨子。”
被他這樣一打趣,姜雲靜更覺丢臉,幹脆把那荷包一扔,氣呼呼道:“算了,反正我也繡不好,明日找繡娘繡吧。”
陸玄京噙笑坐到她身邊,輕輕拉起她的手,翻過指腹看了看,上面隐約好幾個紅點。
“這些活兒交給下人做便是,你何苦傷了手?”
他聲音溫柔,姜雲靜心中一軟,氣消了大半,轉過頭問:“你又翻牆來的?”
陸玄京點點頭。
“你翻牆摔了怎麽辦?我可不想大婚當日,新郎是個瘸腿的。”
陸玄京想了想那副場景,悶悶一笑,“嗯,泱泱說的有理,那我以後不翻了。”
提起親事,姜雲靜又想起聘禮,表情嚴肅了幾分,“聘禮究竟是怎麽回事?不是同你說簡單些就好嗎?”
“娶姜姑娘,聘禮薄了怎麽行?”陸玄京執起她的手,笑了笑,“如今條件有限,在下只能給姜姑娘這些。日後,定會再給你一份更像樣的聘禮。”
他語氣帶着幾分漫不經心,可姜雲靜卻聽出了一種鄭重的意味,像是在許諾,她面上微微泛起熱意,垂下頭含糊地“嗯”了一聲。
除開這些閑話,陸玄京這晚來扶風院倒确實有一件緊要之事。
春娘打聽到了那位疤臉婦人的消息。
如姜雲靜猜想的一樣,那位疤臉婦人是西北涼州人,夫君曾從過軍,後來不知怎麽輾轉來了上京,做起了牙婆,這個行當裏的人也不知其姓名,因其夫君姓嚴,只喚她“嚴婆子”。
只是這嚴婆子三年前已經沒了,有說是病死的,也有說是被丈夫打死的。不過她丈夫倒還活着,如今在城郊某個村子裏。
聽到嚴婆子已死,姜雲靜心中一沉,“三年前?”
“對,正是你去江城那年。”
“那能找到那嚴老頭嗎?”
“春娘在找,只是此人前些日子因為欠賭債躲起來了,現下還沒打聽到。”
這個時間也太過巧合,姜雲靜不得不多想。嚴婆子已死,若是這老頭也不見了,那這條線索不就斷了?
她心中隐隐生涼,面上的喜色也一掃而空。
隔日,姜府的後門,夏荷謹慎看了看四周,确定沒人後這才走到了拐角處,那裏,一個身穿粗布褂子的男人正縮頭縮腦地等着。
“你怎麽找到這兒來了?”
見夏荷一臉不耐,男人也不以為忤,賠笑道:“小的也沒法子啊,我爹不見了。”
“你爹不見了,你自找去,來找夫人做什麽?”
“爹不見了,債主還在啊,成日催債,就差把小的家房梁給掀了。夏荷姑娘,你就帶小的見見夫人,小的真有要事禀報啊。”
夏荷輕啐一聲,“夫人也是你能見的?有什麽事同我說便是,說完了就趕緊走!”
男人眼睛轉了轉,思量片刻,這才低聲對她說了幾句。
夏荷一聽,面色頓時大變,“你說的是真的?”
男人趕緊點了點頭,“千真萬确。”
“這件事我自會同夫人禀報,你這兩日就待在城裏,我會派人送些銀子給你。”
男人聽完,連連道是。
說完,夏荷猶不放心似的補道:“切記,若是說漏了嘴,仔細夫人剝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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