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章二十三 少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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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無人煙的蓬萊島外,正是冰消雪融,春風料峭。波光粼粼的海上還見不到幾艘漁船,岸邊的船上卻已經有不少漁民在修修補補。
雲洗收回目光。他走得不怎麽急,但很快,段臨跟得有點費勁。即使費勁,段臨嘴還是沒停。
“所以你一直都有辦法,就是不告訴我?”
段臨琢磨了兩天,沒明白這算什麽事:“不對啊,你以前不是一直嫌縛仙索煩嗎?能解決為什麽不早解決?虧我還在那為你發愁。”
雲洗一聲不吭。段臨敏銳地從沉默裏察覺到什麽。
“……你是故意的?圖什麽啊?”段臨咋舌,一個猜測倏然劃過腦海,讓他不由得提起氣,“總不能……在一開始,你就是故意的吧。”
雲洗一直一副“我聽不見”的樣子,到現在終于忍不住開口:“你有完沒完。”
段臨現在半點不怵他:“那你說呀。”
“縛仙索雖然不足為患,套上了要摘下來也沒那麽容易。我不是跟說看了蓬萊老祖的記載‘有些啓發’?那之後我才有七八分把握。”
段臨心中有些許安慰,起碼這一趟也不算白折騰。
雲洗繼續道:“我也沒說過縛仙索煩。是你看它不順眼。”
瞧這惡人先告狀。“是誰脾氣比較大,一直拉着個臉的?”
“我哪有。”雲洗說,“是你遲鈍。”
段臨正想反駁,雲洗又說:“我有虧待你嗎?意見那麽大。”
他還怪理直氣壯的。
段臨啼笑皆非,忽然站定了,就這樣看着雲洗。雲洗本來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走着走着發覺人丢了,不由得駐足回望。
他看見笑意慢慢地從段臨的眼睛浸潤到唇角,段臨迎着光的臉膚如凝脂,像着了新釉的瓷器。
“不是意見。”段臨笑着說,“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原來過去那些生疏不是嫌棄,是想要伸出卻縮回的手。
段臨不問清,是不敢相信的。
雲洗目光動了動,半晌才微微側過臉,避開段臨的視線。
“快點跟上。”他只說。
段臨應了聲,快步上前,親昵地抓住了雲洗的手臂。段臨正心情好,想繼續逗逗雲洗玩,卻突然有種被注視的怪異感。段臨仰起頭,雲洗和他默契地停住。
半空中,一道身影由遠及近。段臨握住佩劍,在心裏猜測來人的身份。
半天前,他們一從蓬萊島的陣法中脫身,就遇上了一幹嚴陣以待的修士。其中見多識廣的,一照面就察覺到朱雀身上的變化。
雲洗直截了當地确認了他們的猜測,陳述了契約的影響,大意是他們就此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也虧得修士裏有殚見洽聞的,有年少輕狂的人質疑說法真假,被自己人就壓了回去。但依然有不少人懷着強奪豪取的心思。有人故作滿不在乎地嚷,“不就是個契約嗎,大不了拆了再換”。
“你可以試試。”雲洗說,“還沒人可以勉強朱雀結契。”
朱雀性烈如火,從不乏寧為玉碎的故事。此言一出,更多人遲疑了。他們畢竟只是觊觎靈獸,鬧得兩敗俱傷都可以接受,最怕竹籃打水一場空。那些心思各異的目光從落到段臨身上。
段臨覺得一場惡鬥不可避免了,左手悄悄環住右手手腕。
但雲洗伸手擋了他一下。面對虎視眈眈的修士,雲洗沒有擺出庇護的姿态,只是平平淡淡地說,他不會比我先死。
雲洗當時神色平靜,看不出多麽堅決,但那一刻……如果不是兩天前雲洗自己才說過“我不會和你同死”,段臨真的會當真。
然後是漫長的對峙……但最終沒人出手。
從今往後,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并肩同行了。
段臨心想,說不定還得打一架。他們雖然安安穩穩地從蓬萊回到陸上,但一沒走遠,二沒掩藏行蹤,被人跟上也不足為奇。
只是來人無意隐藏身形,倒不像是要偷襲的樣子。他在距離段雲兩人三丈遠的地方落了地,大方地換成步行的方式走近,居然還規規矩矩地向雲洗行了一禮。
此人一身青衣,腰間醒目地別着門派的令牌——是逍遙宗的人。
來得可真快。雖然看上去打不起來了,段臨依舊握着劍柄沒松手。他聞到逍遙宗的味就渾身戒備。
來人仿佛沒看見段臨的戒備,對雲洗道:“仙君,掌門托我向您捎句話。”随後,他就像在等待什麽一樣,停住了。
段臨滿腹疑團,不知這人在故弄玄虛些什麽,正想催促,手卻突然被雲洗拉住了。
雲洗側過身,正對着段臨,看着段臨的眼睛說:“你等等我。”語氣是難得的溫和柔軟。
段臨下意識地啊了一聲,并沒有反應過來。
雲洗又說,就一會。雲洗說完,看了看段臨神色,好像放下心似的,松開手,往遠處去。逍遙宗的人也跟着雲洗過去。
宛如一盆涼水潑下。
段臨才意識到,逍遙宗的人在等他離開,可能雲洗也在等——只是他着實不夠知情知趣,還得勞煩他們自行回避。
一不留神,段臨總覺得,他和他從小帶在身邊的小鳥是最親近的。全天下只有他們倆是一撥,其他人都是那個“別人”。
可雲洗是還記着與他的往日情分不假,但也不代表就此與其他人交惡,更不從此對他毫無保留。八年了,各人有各人際遇。段臨想起儲物袋裏溫養着的藥草,他自己也有其他挂念了。
段臨無聲地嘆了口氣,召開通訊水幕。那上面果然又是一大堆話,提着和上次一樣的要求。段臨這次回得長了些。
段臨剛将水幕收起,雲洗就朝他走來。果然只是一會兒。段臨沒在雲洗身後見到剛剛那人:“走了?”
“走了。”雲洗答。
真的只是捎句話,什麽妖也沒作。段臨反省了一下,覺得自己之前的反應真不體面。
但也沒辦法,面對逍遙宗他體面不起來。
雲洗突然問:“你是不是不想我和逍遙宗有聯系。”
段臨說不出口。
“那就不聯系了。”雲洗說。
段臨遲疑良久:“我不幹涉你的。”
雲洗不再說什麽,也沒有堅持。段臨覺得這大抵是過去了,直到次日,在茶肆裏,綁着逍遙宗令牌的小飛鴿撲棱着翅膀飛到了他們桌上。
明明有那麽多隐蔽安全的通訊方式,逍遙宗偏偏選了這樣大搖大擺的一種。它就是故意的。
段臨低頭抿了口茶,視線在茶杯裏面逡巡,仿佛茶杯裏突然長出了朵大喇叭花。
雲洗把紙條從鴿子身上取下來。那是只有他能打開的密信。
“看夠了吧。”雲洗說。
段臨只得擡頭。他不想表态,不想拿着雞毛當令箭,也不想看到逍遙宗的任何東西。
雲洗拆都沒拆,打了個響指,一小簇火苗點燃了紙條一角。他就這樣當着段臨的面銷毀了密信。
他們都知道逍遙宗會知道的。
段臨“你”字只發了一個音,雲洗就比了個手勢,幹脆利落地示意他把話咽回去。
“接下來我們去哪?還去南方嗎?”雲洗問他。
“……先不能走。”
雲洗等段臨說理由。
“等一個人……應該快了。”
“誰?”
段臨突然磕絆了一下,向雲洗介紹其他人的感覺非常奇怪:“我之前……”
就在此時,一道清脆的女聲從身後傳來:“——段臨!”
雲洗轉過頭,鳳眼眼尾微挑,顯得淩厲而冷冽。
“哦,”他說,“海裏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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