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章二十二 悱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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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不掉你,放不下你。何嘗不是段臨的寫照。

“可是……”

那怎麽可能呢。

“我和你明明已經相斥了。”段臨茫然道。記憶裏有個聲音輕描淡寫地宣判,“你們已經不可能了”。

他一直是這樣以為的。

雲洗看着段臨,目光微微閃動,好像透過他看到某段煎熬的舊日時光。方才洶湧濃烈的感情都被呼嘯而來的回憶碾平,緩緩壓入禁忌的深淵。

突然之間,雲洗看上去竟有種不近人情的冷靜。

“有三種契約。”雲洗道。

第一種名為合契,是君子協定,互幫互助,風雨同舟。

“修士認真奉養,靈獸予以庇護。合則聚,不合則散,不特別,很常見。”

第二種名為孤意,是一腔赤誠,披肝瀝膽,九死不悔。

段臨心狠狠一跳,就見雲洗直視着他的眼睛,緩緩道:“你應該很了解。”

在化形之前,先在神魂上打上烙印,刻下對方的姓名。此後再沒有別人的位置。

“這種契約麽……很堅韌,其他人影響不了。但若僅此而已,也說不上破釜沉舟、不留餘地。”

真正的孤意,是連自己的退路也斬斷。從這個角度看,孤意不像一份契約,倒更像一句單方面的承諾、一套至死的枷鎖。只有對方厭倦了、不要了,沒有己方的後悔退卻。

承諾方自願戴上鐐铐,拱手讓出世間僅此一把的鑰匙。從此之後,是聚是散,全在對方一念之間。

如果不是義無反顧,怎麽能算一腔赤誠?

雲洗輕輕地提了提唇。他生了一副薄情寡義的美人相,只露出一點挖苦神色,便顯得冷漠而遙遠。

遙遠到可以掩蓋所有的落寞。

“這兩種,都是友善的、溫和的,即使是孤意……想要解開,也不過是心神一動,不用付什麽代價。”

雲洗想,即使有人一意孤行,願意俯首稱臣、獻祭一般地交出所有選擇權,只要另一個人解除——只要另一個人解除,那他就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兩種契約,兩方靈力交融、心意相通,因此也要求屬性、要求天資,大概還要求一點緣分——”

那一刻雲洗眼神似自嘲似惋惜,而段臨奇異地讀懂了。

他們之間,可能就是欠缺這樣的緣分。

但那一點波瀾轉瞬即逝,雲洗語氣歸于平淡:“第三種,是你們修士發明的。”

“你聽說過熬鷹嗎?把鷹捉回來,不給吃喝、不讓睡覺,直到鷹臣服。在這個過程中,獵手也必須不眠不休,和鷹吃着一樣的苦,看誰先撐不住,一敗塗地。

“第三種契約,就和熬鷹有點像。它罔顧心意,不論血脈,契約的兩邊,一生都在互相掣肘。

“可就是這樣的契約,偏偏叫不渝。”

雲洗忽然笑了一下。

“大概不死不休,也能算不渝吧。”

段臨心下一片冰涼,下意識道:“不可以……這樣不對。”

“我們之間,只能這樣了。”雲洗說,“我不會再定下孤意。不管是誰。”

“……我知道,”段臨舌根發苦,低聲道,“我知道你不會的。”受制于人,有一次就夠了。雲洗已經吃過輕狂的苦頭,怎麽會有第二次?

他們離得這樣遠,夠不到一個圓滿的結局。

可是就連狗尾續貂……他也不想放棄。

雲洗:“我願意和你再來一次,你要和我試試嗎?”

再來一次。

這麽多年,說完全沒想過再來是假的,說完全心無芥蒂,也是假的。茍延殘喘時遭遇的、從未想過的背棄,讓一切抗争都失去意義。段臨不是沒有怨過。

世事磋磨,繁華绮夢滾滾如流水,卷着難言的愛恨一起,一去不返。午夜夢回,也不過是一句銘心刻骨的“忘不掉你,放不下你”。

“好。”段臨說。

雲洗鴉羽似的眼睫垂落,叫人看不清神色。只聽他道:“記住你說的。”而後指尖輕輕一劃,雲洗手腕處突然湧出大量的鮮血,段臨再想阻止已經晚了。

他用這些血液畫了一頁極盡繁複的符文,連段臨這種放血當家常便飯的都忍不住皺眉,雲洗卻連眼都不眨一下。

“好了。”雲洗說,“按上去。”

段臨按上去的時候,掌心一陣熱燙,軀體卻驟然發冷。仿佛真的有什麽東西纏上段臨的靈魂,在拖着他不斷、不斷往下沉。

段臨神色閃過些許異樣,但很快恢複正常。

段臨鎖骨處有些許異樣,他伸手去摸,摸到有一小塊皮膚忽然紅腫起來,湧出幾滴鮮血,但不疼。段臨茫然地看向雲洗,雲洗伸手将鮮血抹掉,指尖碰到段臨呆放在那的手指,頓了頓才說:“好了。”

段臨吃驚地發現雲洗眼尾處,忽然多了顆淚痣。

“不渝鎖。”雲洗好似知道他在驚訝什麽,“你的在鎖骨上。”雲洗目光忽然又閃了閃:“還有點紅痕……不過快消了。”

段臨明知道雲洗只是在看自己鎖骨上新出現的痣,還是忍不住向後避了避。

“就這樣就結束了嗎?沒有歃血為盟,還有什麽‘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

“沒有。”雲洗淡淡道,“我不會和你同死的。”

段臨笑容僵了僵,沒想到才“不渝”完,雲洗就這麽不留情面。但仔細想想,他又覺得雲洗說得對,他們确實不該同生共死。

雲洗又說:“不渝沒有這麽簡單,只是我現在受傷了,你才變得輕易。雖然沒有完全落成,但跡象和合契差不了多少,用來騙其他人足夠了。”

段臨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點頭。過了會,又想起來:“那縛仙索呢?”

雲洗不說話,只單手攥住了無形的縛仙索。他微微咬牙,露出些許疼痛的表情,連呼吸都變得壓抑。

縛仙索在他手中一寸寸地斷開。

雲洗踉跄一步,被段臨手疾眼快地扶住才站穩。仿佛感受到段臨震驚的目光,雲洗居然還悶悶地笑了一聲,在段臨耳邊道:“跟你說過了,不要小瞧我。”

……如果他不用倚靠在段臨身上,段臨會相信他真的覺得縛仙索不值一提。

但縛仙索終究是斷了。

兩日後。雲洗修整完畢,兩人站在綠草如茵的蓬萊邊緣。

段臨望向碧藍蒼穹。那裏有無數隐形的陣法,把這一隅隔絕在明争暗鬥之外。

“走吧。”雲洗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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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談戀愛哈,就是兩個人心裏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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