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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祁本是蹙着眉一臉嚴肅,忽地對上宋抒然的眸,鳳眸下意識微微睜大。◎
原本今日只要巡邏确保布施期間無危險即可, 結果和宋抒然待了一會卻又多了好幾件事要做。
盛祁思索過後,先駕馬趕去最近的醫館,告知郎中小芸家的地址并提前付了錢兩, 請其去為小芸一家看病。
完成了答應宋抒然的事情後,才又駕馬回至禦衛司。
堂堂禦衛司統領, 騎着漂亮的黑色骊馬奔在街道上, 甚是威武。但偏偏手裏提着一筐子豆沙包, 與那威嚴之姿又顯得格格不入, 卻也增添了些煙火氣息。
一路無阻, 抵達禦衛司府門前,他利索下馬将馬匹交給旁人。才剛入前院,就瞧見臨時回來辦事, 正準備再次出發巡邏的顧風。
盛祁迎着上前,将手中的筐子直接塞了過去,吩咐道:“路上見到巡邏的兄弟, 一人發一個, 不夠的回來再補。”
吩咐完, 他便朝着自己官廨的方向疾步而去,不過兩步又驀然停下, 将一條腿已邁出禦衛司的顧風喊住。
盛祁回身走到一臉詫異的顧風面前, 先是伸手從筐裏又拿了個豆包,接着才又命令道:“先去把宋廷之尋回來, 就說我有要事與他商讨。”
顧風跟随盛祁太多年, 從如此嚴肅的神色看去, 知道此刻盛祁安排的事情不可耽擱, 他立即行禮領命, 轉身便出了禦衛司。
約莫是一炷香的功夫, 宋廷之就從東邊城門的布施處駕馬趕回來,快步走至官廨。
屋內的盛祁正翻看着從書閣拿回來的所有年慣記錄,瞧見宋廷之進來,他先是指了指圓桌上那盤特意為宋廷之留的豆沙包。
“巡邏時見到夫人與令妹,替她們向你報個平安,順便領了筐豆沙包,特意為你留了一個,味道不錯。”
宋廷之聞言,詫異地挑挑眉,拿起豆沙包咬上一口,甜沁沁的味道在口中化開,他愣了一瞬,很快笑出聲:“還以為她們做了什麽鹹口的豆沙包,沒想到你竟然會說甜口的吃食不錯。”
說着一邊吃一邊走向盛祁的書案,看到上面堆滿的記錄薄,收起笑意正色道:“這麽急把我叫回來,出什麽事了?”
“令妹今日發現了一個讨吃食的小女孩,問詢後得知小女孩父母相繼故去。”盛祁将手中翻完的年慣記錄合上,擡頭瞧了眼宋延之,“其一死因是被打傷染病致死,打人者稱有官家仰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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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宋廷之險些被豆沙包噎到,他眉頭蹙起思索着。
毆打分明是可報官的,若是毆打成傷更是可以再上報,更何況被打的人害因此事去世。可若打人者稱自己背後有官家勢力,那無依無靠的百姓就會不敢替自己伸冤。
剛剛聽盛祁的意思,這事似乎也确實就這麽含冤過去了。
盛祁停頓片刻,給了宋廷之消化方才所講之事的時間,接着拿起自己剛剛看過的那本年慣記錄,遞過去:“這是一年前的記錄,一整年無事發生,毆打一事動靜如此大,禦衛司卻全然不知。”
不僅是一年前,這些年的記錄均是大事沒有,小事略生,不僅給人一種戌京城甚是安穩的感覺,還營造了禦衛司确有做事的印象。
然而這一切,全部都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戌京城恐怕還有更多仗勢欺人的行為,尤其是遠離皇司的那些市井。”盛祁靠在椅背上,仰頭看着宋廷之,“如此一來,便會形成惡性循環,百姓眼中禦衛司和官衙長期的不作為,會導致了他們越來越不反抗。”
這些怨都被百姓咽進肚子裏,仇也就記在了心上。
臨近冬至,很快又是新元,遺留的問題若不處理,只會越積越多,百姓的怨念也會愈來愈深。
“改日尋個時間,叫齊所有兵将長一起商讨,我們需探得百姓近些年都發生了什麽,雖可能無法再還以公道,但至少重新記錄在冊,或許可以看出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此事顯然繁冗,且要是想揪出都有誰在背後作威作福,就要盡量避免打草驚蛇。所以不能明面上大規模地進行盤問,只得暗地裏一點一點問詢。
而這中間可能還會面臨一個困難,那便是百姓可願講出曾有的不公待遇,可還願幫助禦衛司詢查情況。
盛祁喟嘆地捏了捏山根,想到與宋抒然并肩時,那雙眸子裏滿眼期待的樣子,到底還是答應她了,那便要做出個結果才行。
一想到這些就不住頭痛起來,他手指在書案上一下一下敲擊着,又開始不斷揣測宋抒然今日所為,究竟真的是湊巧發現,還是再次故意為之引他處理?
終是到了冬至時節,雪在前一日晚便應景地簌簌飄落。
早在冬至前三日,宋宏便已同盛衡和禮部尚書走過冬至大典的全路線多次,确保所有環節都萬無一失。
冬至當日,朝廷大臣身着禮法規定的服飾,在皇宮前親臨康紹帝,康紹帝身穿降紅色袍服,頭戴卷雲冠,【1】攜淑妃和盈妃一同踏上備好的玉辂。
玉辂頂上有着镂金的蓮葉簇聚,四根柱子刻镂着龍鳳作為裝飾,還有繁花點綴,極其奢華。【2】八匹高貴馬匹,前四後四列在玉辂前後,平穩執綏而行。
宋宏身着鎮國将軍铠甲,駕馬帶兵走在最前面,玉辂兩側也均有身着統一紫衫,頭戴帽子的護衛騎軍,每側還單有副将引領。
玉辂之後便是皇子和公主,皇子多以自己駕馬跟随,公主不宜露面,則依次坐在輿車上。皇子公主之後便是朝廷文武百官官騎馬随行,最後才是百官的家眷。
整個列陣除護行的騎軍護衛上千名外,還有近千名的軍樂,每隊共十人,分列在從皇宮到太廟的路上,跟随列陣的前行而奏着曲子。【3】
而百官家眷的馬車也有排列的規矩,宋宏官位較高,所以家眷的馬車也相對前列。
宋抒然坐在車廂內,忍了半天,實在難耐好奇,悄悄掀開車簾,不住地向外打量着。
街道兩側早已被布置好,插滿了高大旗幟和障扇,上面都畫着龍、虎、祥雲或秀麗山河等圖案,【4】而旗幟和障扇後便是圍觀的百姓,百姓手中也紛紛舉着發放的彩旗,看上去甚是喜慶。
無論是皇家還是平民,如此歡天喜地,都是為可以向上天祈求,願來年平遂安康。
約莫前行了半個時辰,列陣終于抵達了近郊的太廟。
太廟是皇家專門用來祭祀的地方,大多時日是無人來的,一般只有留守的人在,今日的太廟是一年裏難得熱鬧些。
衆臣下馬,家眷下車,所有人跪迎康紹帝和兩位妃子。宋宏命護衛軍隊分兩列護在前方路上,待康紹帝平穩下了玉辂,他便在旁側跟随前行。
太廟前設有宮架樂,前列編鐘、玉磬,及其他樂器,待康紹帝走到最當間的位置,便有歌者從壇前旁側的步道上來。【5】
整個冬至大典的過程,宋抒然在先前已經都變相地向榮錦打聽過,按照傳統來看,眼下估計就是祭祀前的獻歌了。
寬闊的廟前,奏樂緩緩響起,樂聲清動空靈,在廣闊的空中不斷回旋,緊接着歌者清亮的歌聲響起,伴着奏樂,幽幽柔腸。
獻歌結束,緊接着又是拜舞,悠長的音樂轉瞬起伏,舞者攜着絲帶和木質短劍出現,在激烈的鼓點下,跳得肆意盎然,似是舞蹈,又似舞武,看上去甚是盡興。
祭祀前的表演在歌舞後結束,整個陣列便要在禮部尚書李大人帶領下入廟。
這方才的歌舞皆是百姓都可圍觀的,可再入內的祭祀便只是文武百官及家眷才可繼續觀看。
祭祀的牲畜早已殺好,按順序擺至壇上,李大人恭身引着康紹帝上到壇上,而此時也僅有李大人和宋宏仍可跟随,其餘人就連淑妃和盈妃都需在壇下陪伴。
宋抒然站在下面悄悄打量着周圍,她瞄到宋廷之站在百官隊列中,筆直如松,大義凜然。宋廷之身旁還有許多與他年歲相當的大人,但威嚴之風都不及他。
接着她又朝前面瞧了瞧,皇子公主的隊列中一眼便見到站在最前排的盛祁,盛祁身量颀長、光風霁月極其出衆。
而盛祁身後那個左搖右晃,同她一樣四處瞧着的盛裔也甚是矚目。
那小子果然同其他皇子不一樣,她被盛裔閑不住的樣子逗笑,恰逢盛裔忽然間回頭,剛巧與他對上了視線。
盛裔先是一愣,接着嘿嘿笑着,露着大白牙毫不避諱地朝她招招手。
繼而還覺得不夠,伸手拍了拍前面的盛祁,待盛祁回身時,又急急慌慌地給盛祁指了指她所在的位置。
盛祁本是蹙着眉一臉嚴肅,順着盛裔的手勢,忽地對上宋抒然的眸,鳳眸下意識微微睜大。
不過一瞬又看回盛裔,斂着眉似是說了些什麽,盛裔便立馬站得筆直,低着頭像是罰站一般,再也沒有胡亂動過。
果然能管住盛裔的只有盛祁。
她如是想着,臉上揚着的笑意怎麽也受不住。
四面八方的號角依次被吹響,嘹亮聲音在上空回蕩,
站在她身旁的榮錦忽地輕輕碰了碰她的手,用只有和她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祭祀要開始了,莫要嬉鬧了。”
作者有話說:
【1】參考《東京夢華錄》,駕宿太廟奉神主出室,孟元老著
【2】參考《東京夢華錄》,駕宿太廟奉神主出室,孟元老著
【3】參考《東京夢華錄》,駕詣青城齋宮,孟元老著
【4】參考《東京夢華錄》,駕行儀衛,孟元老著
【5】參考《東京夢華錄》,駕詣郊壇行禮,孟元老著感謝在2023-03-19 10:01:06~2023-03-26 09:40: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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