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他又把他的小姑娘弄丢了……

一周後, 雜志開始預售。不到十分鐘,百萬預售已經被搶訂一空。

頂流畢竟是頂流,只要有點風吹草動就會引起全網年輕網民的熱議。

【不是吧集美們, 你們這是單身幾十年的手速啊?我在直播間搶貨都把把能搶到的人, 這次竟然敗了?】

【我服了這什麽服務器,比綠江的還差, 我竟然卡死在頁面十分鐘進不去???進去的時候已經售空了,我淦我搶了個寂寞:(】

【你們別說了, 誰有我慘, 我把全家八個人的手機都拿來了, 愣是沒搶到!】

【心态崩了, 一人血書求加印】

【血書+1】

【血書+10086】

季弦星交了差之後,就在家好好睡了一覺。別的事情沒做, 就在家陪奧奧玩。接到楊瓊芷電話的時候,她正在和奧奧玩樂高,兩個人就一塊零件應該放哪展開了并不激烈的讨論。

她看了眼手機, “你先拼哦。”

打完招呼,人從地上站了起來, 邊走向窗邊邊接通了電話。

“楊姐, 手好啦?”

“早沒事了。”楊瓊芷不在乎的說着, 同時忍不住激動的說:“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你才來一個多月啊, 就給我破了兩個紀錄。”

季弦星想了想, 這兩天好像是桑行止那組時尚照片要上了。她問, “賣的還行?”

“何止還行啊!桑行止最好的一次破百萬銷量也用了十五分鐘呢。這次十分鐘就賣光了!”

季弦星本來還有點好奇,這樣一聽便淡淡道:“也就才早了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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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叫也就啊,你也要加上服務器崩潰時間, 加上其他多種因素考慮啊。”楊瓊芷不想和她講各種程序運營,反正她自己也不是太懂,只說:“反正,你現在算是攝影界頂流了。”

租的房子,房東大概是個很享受生活的人,還在陽臺上放了幾盆花。

季弦星拿起旁邊的噴壺随意的給花澆水,淡淡道:“我就是想安安靜靜拍點照片。”

能賺點錢更好,不賺也沒關系,其他的都無所謂。

“懶得和你說,不過也真是可以诶,這次我們一點邊角料周邊都沒提前發,她們竟然還挺買你賬。”

季弦星笑了,“人家買的是桑行止,就算不是我拍,也照樣會被搶空。”

楊瓊芷隔着電話線給她豎起了大拇指,“你這不驕不躁的心态夠可以的啊。”

季弦星一邊和她打着電話,一邊随手刷了刷手機,随後有些無奈道:“得了吧,已經有人說我飄了。”

【我說這位攝影師也是夠大牌诶,都不提前發出點東西來給人試看,就不怕到時候被打臉麽?】

【飄了呗,上次拍的東西火出了圈,這個又和桑神合作,還是年輕穩不住了。】

【你們這是明顯沒搶到,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

【對啊,也許是桑神想給大家驚喜呢。而且說真的,就桑神的長相随便拍一拍都是天神降臨了好嘛,攝影師想翻車都難。】

她沒有感情的念完,楊瓊芷在電話那頭輕拍了下桌子,“她們就是在酸,到時候雜志一出來,不美瞎她們的眼!”

“我壓上我二十八年的審美,你那組照片真的絕了。要是有人說不好看,我把我眼睛挖下來!”

“……”

季弦星覺得自己眼睛忽然開始發疼,勸到:“每個人審美不一樣,總有會有不喜歡的,咱們眼睛還是留着看帥哥吧。對了,你不是想去那個酒吧麽,剛好你手好了,不如明天?”

“什麽酒吧?”

季弦星:“當然是你心心念念,酒保全是帥哥的酒吧,給你慶祝一波。”

“……咳,”楊瓊芷含糊道:“那什麽,我最近戒酒了。弦星啊,喝酒傷身你也少去吧。”

“???”

去哪裏,誰是為了喝酒啊?!

季弦星又陪着奧奧玩了兩天,他們從游樂園回來的晚上,季弦星問,“你想不想和他告個別什麽的?”

奧奧吃驚的看着她。

季弦星沒多說什麽,只捏了捏他的小圓臉,笑着說:“如果你想他明天去送你,自己給他打電話。”

兩個人下車後,季弦星牽着他往家裏走,奧奧滿腦子全是——

糟了!秘密被發現了!

一進家門,奧奧換好鞋便掄起小短腿往自己的房間跑。

他關上門,拿出手機撥通了鐘熠的電話。

電話接通的瞬間,奧奧急壞了卻不忘捂着嘴小聲說:“阿星知道了怎麽辦?”

“什麽?”鐘熠在酒局中站起,指了指手機示意,出去以後問,“別急,出什麽事了?”

奧奧快哭了,“嗚嗚嗚她好像知道我認識你了唔。”

鐘熠聽着小家夥快染上哭腔的聲音,眉頭緊緊的一皺。他和季弦星現在的關系,多多少少還是影響到了小家夥。

他單手松了松領帶,将聲音放低了些,“那她其實并沒有生氣對不對?”

奧奧想了想,“好像是的。”

鐘熠的聲音本是溫溫淡淡的,可他略微放低聲音時,就顯得很沉穩,又帶着莫名的安撫,“所以沒關系的。”

“好像是哦。”奧奧輕揪着手指說:“阿星還主動說讓我聯系你的。”

聽着奧奧又恢複了以往的聲音,鐘熠松了口氣。

小家夥有的時候心思敏感的讓人怪心疼的。

鐘熠又問,“她讓你找我有什麽事麽?”

他多少有些差異,難得她能主動找自己一把,雖然是讓奧奧間接聯系。

奧奧聲音有些小聲,有點不好意思的問,“我明天要回去了耶,你……你想來送我麽?”

“回去?回法國?”

“是唔,我還有個課程沒上完。”

鐘熠擰着眉頭又問,“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奧奧掰着手指想了想,“阿星說要六十天不能見面耶。”

還好只是暫時回去,鐘熠松了口氣。同時又忍不住的心疼。

他開口,問自己“想不想來送”,是充滿了試探和不确定,給他足夠的選擇。

卻沒有說自己的意願,可語氣裏是帶着期待的。

小家夥好像連撒嬌都不敢,懂事的不想一個只有三歲的小孩子。

鐘熠心裏堵的難受,他深吸了一口氣,帶着笑意道:“我當然想去送你啊,你明天幾點的飛機?”

他問完,又覺得還是一會給季弦星打個電話問問,奧奧在懂事可能也會記不得。

奧奧卻肯定的說:“阿星說她明天十點叫我起來。”

“那明天見,小朋友。”

“明天叫哦。”

鐘熠挂了電話後,深吸了一口氣,又回到了酒局。

他進去的時候不知道聊到了什麽,大家正聊得高興。他走到自己的坐席,卻沒坐下,端起酒杯給自己倒滿,說:“有點事先走了。”

說完,便喝一口氣喝完整杯酒,随後拿着東西走了。

第二天,奧奧正在吃早飯,門鈴忽然響起。

吳阿姨率先起身,對着季弦星說:“我去開吧,你在陪陪他。”

季弦星一邊說着和奧奧說着話,一邊想着這麽早誰會來。

“先生您找誰——”

吳阿姨的話還沒說完,奧奧便聽到聲音率先跑了過來。

季弦星沒動地方,這個場景忽然讓她有些不自在。她淡淡的打着招呼,“這麽早就來了。”

鐘熠輕聲應着,摸了摸奧奧的頭,“吃飽了?”

“飽了!”

“沒有,才吃一半。”

兩句話同時說出,母子倆默默對視了一秒鐘,奧奧率先心虛的錯開視線。

鐘熠看到這個場景,輕笑了下,随後說:“沒關系,我給你準備了一大堆吃的,路上餓了吃。”

季弦星瞪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想說些什麽,但是顧慮着奧奧在又忍了下去。

鐘熠視線不退不讓,最終只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奧奧沒有察覺父母間的暗潮湧動,滿心的想着好吃的,眼睛都不覺的亮了亮,“有沒有可樂雞翅!”

“當然有。”

“薯條呢!”

“也有。”

“炸雞呢!”

“有。”

季弦星實在是聽不下去了,輕咳了聲。

鐘熠看了眼時間,“時間快到了,東西都收拾好了麽?”

季弦星還是沒忍住,“你知道我買的是哪一趟,你又知道了?”

她好受不了他這種什麽都信誓旦旦,好像全都在他張控制住的樣子。

鐘熠微愣了下,“去法國只有一點那一趟。”

“……”

季弦星深吸了一口氣,默默的咬了口面前的三明治。

沒什麽,就是覺得臉有點疼。

她幾乎洩恨似的咬了兩口,最後也吃不下去了,站起身又檢查了一遍行李,有些不情願的走近。

站在奧奧的另一旁,輕笑着問,“還有沒有想要帶的?”

奧奧想了想,“我的奧特曼幫我放好了麽?”

“放好了,在你的小包裏。吳阿姨也知道的。”

“唔……那好像沒有了。”

鐘熠看着兩個人的互動,眸子不自覺的變得柔和。

季弦星一擡頭,就不經意的對上了他這樣溫柔缱眷的目光,心髒像是被輕輕敲了一下。

她下意識的側過頭去,像是掩飾什麽般捋了下頭發。下一秒,又回過來,瞪了他一眼,有些惡狠狠的小說聲,“等會兒再和你算賬。”

鐘熠淡淡的接下,也低聲說:“剛好我也有話想和你說。”

坐車的時候,奧奧有些糾結,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

鐘熠看着他為難的樣子,忽然走到吳阿姨身邊,謙和的問,“您好,您會開車麽?”

“會……會的。”吳阿姨看着他身邊那輛雖然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不一般的車,莫名的有些緊張。

當鐘熠說:“那您開我的車吧。”時,吳阿姨像是受到驚訝一般,擺着手忙說:“不行不行,我不敢開。”

鐘熠沒說話,只是淡淡的看着季弦星。

季弦星看着面前父子倆都用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自己,她無聲嘆了口氣,“吳阿姨你開這輛吧。”

吳阿姨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似乎隐約明白了些什麽。

“诶,行。”

季弦星看着吳阿姨毫無遲疑的從自己手裏拿走車鑰匙,有些發愣。

怎麽了?我的路虎攬勝加長版怎麽就不配了?

我的夢中情車怎麽就不如他那輛騷包連號了?

……好吧,是稍微差了那麽一點。

她看着停在一旁威風凜凜的大路虎,忽然就替它覺得有點委屈。

……

季弦星和奧奧一起坐在鐘熠的車上的時候,整個人覺得有些不真實。

就好像不久前,她還是那個放學以後纏着他帶自己出去玩的小姑娘,一轉眼她竟然帶着他兒子坐在他的車上。

車裏一時間沒人說話。

奧奧一想着又要離開季弦星,有些粘人。

他拉着季弦星的手,再次确認,“我是不是還有六十天就可以回來了?”

季弦星回過神來,輕攬着他小小的身體,“是啊。”

奧奧眼睛亮了亮又問,“那我回來以後,還要走麽?”

季弦星看出他的試探和不安,心裏有些難受,柔聲說:“那要看奧奧更喜歡哪裏啊,如果你不想回去,現在也不用走的。”

鐘熠聽着,目光淡淡的,同時将車速慢了下來。

“我想和阿星在一起。”奧奧小聲說:“可阿星告訴過我,做事要有始有終,我要上完這個學期。”

鐘熠聽着,眼底帶上了淡淡的笑意,又将車速提到正常。

季弦星聽着,心裏脹的滿滿的。又不禁想,她是不是平時管他管的太嚴了。

她收着思緒,淺笑着揉了揉他的頭,“那我在這裏等你。”

到了機場,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季弦星囑咐說:“六十天很快就過去的,到時候好好和Leo告別,你還可以邀請他來國內玩。”

鐘熠站在一旁,靜靜的看着他們互動。內心是從未有過的平靜,他忽然想讓時間走的慢一點。

可他還是垂眸看了眼時間,啞聲提醒道:“快到時間了。”

季弦星蹲下|身,抱了抱奧奧,雖然心裏不舍卻還是笑着說:“去吧。”

“阿星再見。”

奧奧沒有哭,甚至還笑了下,就像每次她早上上班時一樣。

季弦星也仍是笑着輕輕親了下他的小臉,“再見寶寶。”

奧奧走到鐘熠身邊,仰着頭說:“我走了哦。”

鐘熠俯身,大手貼在他的小腦袋上,只說:“有事給我打電話。”

“好唔。”

兩個人站在一起,默默的看着吳阿姨帶着小家夥進去安檢,直到再也看不到身影。

鐘熠側過頭,看着身邊的人眼眶有點紅,他輕撫了下她的背,低聲說:“別哭,你總不能比小家夥還還哭。”

季弦星深吸了一口氣,之前離別的情緒消失,轉過頭來就瞪他。

“我還沒和你算賬,你給他帶那麽多吃的幹什麽,又是炸雞又是薯條。”她一回想奧奧臨走前,抱着那麽一大盒吃的的畫面,就覺得一陣暈眩,“你是想讓他變成一個小圓球麽?”

鐘熠忍不住笑了,“哪有你說的那麽嚴重,他才多大一點。”

“很嚴重!”季弦星認真的看着他,“你沒有見到過那些像他一樣從小就愛吃薯條和炸雞的小孩,長大以後會長得很胖,胖也就算了身體也會不好。”

鐘熠看出了她的堅持,也不太像對于吃什麽上面過加談論,“這些我們以後在說,可是弦星你不覺得奧奧有點過于懂事了麽?”

她知道,她當然感受的到。

但是她一時間沒明白鐘熠說這句話的目的,下意識問,“所以呢?”

“他很依賴你。”鐘熠溫聲開口,“可你能陪他的時間太少了,他很沒有安全感。”

季弦星目光越來越冷,“你到底想說什麽?”

鐘熠感受到她明顯的排斥,有些微怔,聲音也放的更加溫和,“我是想說,你工作可以不用那麽辛苦,多空出點時間陪陪他。”

這句話不知怎麽讓季弦星忽然抓狂。

她下颌緊繃着,聲音愈發的冷,“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我可以平衡好工作和對他的陪伴。”

鐘熠眉頭微皺,“我沒有指責你,我——”

他的話被季弦星轉身的背影打斷,他一時間沒來得及追。等反應過來時,面前忽然停泊了一輛車。

在繞開時,人已經沒了蹤影。

鐘熠閉着眼睛,做了一個深呼吸。再次睜開時,眼底的燥郁仍舊沒能被壓下去。

季弦星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直到車駛入市區,她的手仍有些輕顫。

恰好趕上紅燈,她将車停下,将臉埋進雙手裏。

一遍一遍的低聲重複着同一句話。

“你不會和她一樣,你能成為一個好媽媽。”

她的語氣從不确定的茫然,到一次次的像是要說服自己,最後逐漸堅定。

也不知過了多久,紅燈跳轉。

季弦星将手搭到方向盤上,神色已經恢複正常。

“你會是個好媽媽。”她目光淡淡的看向前方,眼中清澈堅定。

車跟着車流一起湧入大道,她輕吐出口氣,像是心裏沒有經過臺風過境般一樣。

忽然電話響起,季弦星看了眼有些驚訝,随後接通。

不久後,她的眼底有着淡淡的笑意,打死方向盤後掉頭,向高鐵站方向駛去。

而此時的鐘熠,漫無目的的開着車,下颌咬的有些緊,扶着方向盤的手青筋微起。

一口氣悶在心口不上不下的,他單手送了送領帶,忽然将車子調轉了個方向。

此時正是中午,酒吧裏總共沒兩個人。

鐘熠整個人此時氣質有些陰沉,僅有的那三四個通宵到現在的年輕男女也只敢悄悄的往他這裏看,雖然蠢蠢欲動卻沒有一個真敢上前的。

他點了些酒,酒保将酒送上來以後,很有眼神的沒有多說話。他一杯一杯給自己倒着,骨節分明的手指松松的拿着酒杯,在光線輕暗的一角裏,顯得禁欲又高階。

他單單的坐在這裏,只是靜靜的喝酒,都有種可遠觀不可亵玩焉的清疏感。可舉手投足的矜貴氣,又勾着人的眼讓人移不開視線,輕而易舉的就撥弄着人的心弦。

幾個通宵通到快要修仙升天的人也折騰不動了,橫七豎八的趴在桌子上不約合同的靜靜看着他。

酒保也沒事做,坐在一旁小憩,調酒師也昏昏欲睡的。

整個酒吧都呈現出一種萎靡不振,快要關門的架勢。

不過這個點鐘還開門的酒吧也确實是少數,想喝酒消消愁或者麻痹一下自己的人便全都湧進了這裏。

周紹遠便是這個時候進來的,他走到吧臺前,輕輕敲了敲桌子,“還做生意麽?”

調酒師晃了下,腦袋差點磕到桌子,揉了把臉聲音有些含糊道:“做,喝什麽?”

周紹遠看着單子随便點了一個,随後下意識的環視四周。

他才回國,還有點不适應國內酒吧作息。一片死氣沉沉,沒有絲毫能給他解悶的玩意。

他有點想走了,但又秉承着來都來了的心裏,又強迫自己觀察了一遍,不然就真得一個人喝悶酒了。

視線這樣一掃,還真看到了個熟人。

鐘熠覺得說不出的煩躁,不知道怎麽好好說說話,最後又鬧的不歡而散。

“你怎麽在這?”周紹遠的聲音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今天不是我幹兒子走麽,你也沒去送送?”

鐘熠聽到他口中那種自然而然的對季弦星事情的熟絡,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過眸色有些發冷。

周紹遠是那種,自己不爽就愛拉着別人一起不痛快的人。

他像是沒看出鐘熠眼裏的寒意一樣,給自己倒了杯酒自顧自的說:“沒怎麽驚訝,看來你知道了。”

鐘熠原本就煩,現在是強壓着那股氣,淡聲道:“周總管的未免太多了點。”

他聲音雖淡,可那股不悅已經毫不掩飾,換做是別人有眼色的早就閉了聲,可周紹遠是誰,是別人不好過他才看熱鬧高興的人。

“當然要管,畢竟奧奧也一口一口的幹爸爸叫着我。”周紹遠拖腔帶調的說着,嘴角帶笑輕押了口酒,“那小嘴甜的,小家夥可真可愛。”

鐘熠手不禁緊了緊,他都還沒真正開口叫過自己。

周紹遠輕掃了他一眼,心裏有了數,又說:“你也知道他叫‘爸爸’的時候有多讓人心軟了,就是一個小男孩太會撒嬌了不太好。”

“我的兒子就不勞周總費心了。”鐘熠撂下這句,看都沒在看他,起身就要走。

周紹遠一看人這就要走,不樂意了,自己這酒還沒怎麽喝呢。

“诶,你就不想知道,他們母子這幾年在國外是怎麽生活的麽?”

鐘熠才擡起的腳又落下,轉過身來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周紹遠笑了,輕揚了揚下巴,“坐下喝兩杯?”

……

周紹遠給自己倒了杯酒,目光有些追憶。

“我第一次見到他們,是在一家醫院門口。當時我去取我父親的體檢報告,就見到一個身形單薄的女人懷裏抱着個小孩。”

才開始說第一句,鐘熠的目光便沉了下來。

又是醫院……

“說是女人或許不合适,因為她看上去很年輕,無論是身形還是長相都是青春洋溢的女孩樣。可偏偏一雙水做的桃花眼,失去了勾人的本能,裏面一片黯淡絕望,充滿了無助。再加上她懷裏抱着一個很小很小的小孩,周身的氣質都充滿了巨大的反差與不和諧,卻又讓人下意識的想去憐惜。”

鐘熠喉嚨動了動,“她……”

他聲音很啞,一時間失去了語言,竟然不知道自己想問什麽。

“她是鮮活的,又是絕望的;她是精致的,又是破敗的;她是羸弱的,又是堅強的。我在她身上看到了驚心動魄的美麗。”

周紹遠輕嘆了口氣,有些抱歉道:“很抱歉,出于職業習慣,我下意識的用鏡頭去捕捉了這場絕對沖擊的美,而不是上前去幫她。”

“或許你想看看麽?”周紹遠拿出手機,找到那張照片,贊嘆道:“這是我目前拍到過的最美的照片,不過出于尊重我并沒有在任何地方展示過。”

鐘熠拿着杯子的手有些發緊,他無法想象這些矛盾又帶有絕對沖擊的人是怎麽同時在一個人身上出現的,并且這個人不是別人,是季弦星。

可當他看到那張照片時,大腦和情緒還未反應過來,身體便有了最先的反饋。心髒密密麻麻的疼,像是一張網在收緊,讓他無法呼吸。

照片裏,她穿着一條過膝的淺色長裙,外面穿了一件粉色風衣。整個人看上去單薄的,像是風一吹就能吹走。

她好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卻有一滴淚定格在眼睫上。

眸子空洞,全身似乎都被絕望包裹。

鐘熠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嗓子嘶啞的不像話,“她發生了什麽?”

究竟發生了什麽,能讓她出現這樣的神情。

周紹遠看着照片說:“我拍完這張圖片後,走過去問她。她半天不說話,只是拉着我的一角,求助的看着我。當時我以為她不會說話,但想也沒想的拉着她去了醫院裏。”

“檢查以後,是奧奧發燒了。其實小孩子生病很正常的,可是她一個人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太緊張了以為孩子會不好。”

鐘熠緩緩的松了一口氣,覺得後背都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他将杯裏的酒一口喝完,啞聲道:“謝謝。”

“是個人見到那樣的場景,都做不到袖手旁觀的。”周紹遠淡淡的撇了他一眼,“開始的時候她什麽話也不說,我以為她不會說話。後來我才知道她好像有點抑郁,然後不知道怎麽她對攝影開始感興趣。”

“那些年我挺閑的,沒事就教教她。漸漸的發現她似乎對攝影很有天賦,而她接觸了攝影,人似乎也漸漸的活分起來。”

鐘熠輕輕的搖了搖頭,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她很聰明,似乎只要她想,她就能對任何事情有天賦。她當年學經濟,也是一騎絕塵的。”

周紹遠沒想到竟然是這樣,微微有些驚愕,“這是神童吧?難怪奧奧那麽聰明。”

他喝了口酒又說:“我隐隐感覺,似乎攝影成了她的某種精神依賴,她好像強行的找了一個精神寄托——”

鐘熠腦子裏嗡的一下,後面的話他全都聽不見了。

可周圍的一切,他好像又全都能感知到。

有人推開門走了出去,調酒師徹底趴在了桌子上睡下,酒保慢吞吞的收拾不知哪桌殘留的東西。

他的周邊像是形成了一圈真空地帶,讓他反複的去想不久前自己說過的話。

——攝影這麽辛苦,你為什麽還換個輕松點的工作?

——你工作可以不用那麽辛苦,多空出點時間陪陪他。

他到底怎麽說得出口。

那不只是她的工作,那是她的精神藥物。

鐘熠離開時,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和周紹遠打招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一路過來的,等再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到了季弦星家門口。

他總是這樣不經意的,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

在無力與挫敗中,鐘熠擡起手按響了門鈴。

一聲又一聲的響着,沒人開門也沒有任何動靜。

她不在。

一種說不出的恐慌瞬間席卷全身,鐘熠拿出手機,撥她電話的手都不中控制的有些發抖。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他一遍又一遍的撥着,幾近病态。

直到一成不變的女機械音變成了——“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鐘熠的手終于聽了下來,當年那種無論怎麽樣也找不到她的恐懼猝不及防的卷土重來。

氣勢嚣張,風卷殘雲般讓他的世界變得荒蕪。

他又把他的小姑娘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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