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我睡不着，你能收留我一……

是幻覺是幻覺, 一定是她昨晚暈了以後到現在的後遺症，一定是幻覺。

可只見面前的人神色再次有些複雜的看了自己一眼，聲音是一成不變的清淡, “先進去吧。”

季弦星腦子裏的那個弦“啪”的一下就斷了, 呆愣的站在了原地。

她剛剛，就那麽熱情的對着一個“男人”撲了上去, 力氣大的，甚至撲的她媽媽往後退了兩步。

這讓她媽媽, 會怎麽想她啊！

她下意識的看向鐘熠, 卻見那個男人只是眉頭微皺的, 看了下她的腿間。

啊啊啊啊！

你當着我媽的面往哪兒看呢？！

如果殺人不犯法, 她現在一定錘死這只老狗！

好在鐘熠只是輕掃了一眼，便擡起眸, 輕按了下她的肩膀，用只有兩個人才聽到的聲音說：“不是不舒服？進去坐。”

确實還有點不舒服，可是她現在坐到她媽媽旁邊, 更是如坐針氈吶！

鐘熠察覺她在想些什麽，握住她垂在身側已經下意識攥緊拳頭的手, 帶着安撫般的看着她。

神奇的, 季弦星一顆不安的七上八下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

兩個人的互動, 坐在一旁的沈绮雲看在眼裏。她看到自己女兒對面前的男人滿眼的依賴, 心裏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季弦星走過來, 看到沈绮雲坐在沙發的中間位置。她想了想, 默默地坐到了隔了三人遠的旁邊的單人沙發上。

鐘熠自然而然的走到了季弦星左手邊, 旁邊沒了多餘的位置。

Advertisement

他那樣站着，沉默的為她撐起了一片天地，将她細心的保護起來, 給她無聲的力量。

季弦星惴惴不安着，知道要面對的遲早要面對。這時，手忽然被人悄悄的牽起，在她的掌心輕輕寫着，“別怕。”

他的手溫暖有力，季弦星慌亂的心慢慢的鎮定了下來。

季弦星看着兩邊的人都沒主動開口的意思，她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叫着，“媽，你怎麽來了？”

沈绮雲看着恨不得和她隔出楚河漢界的人，苦笑了下，“離那麽遠幹什麽？旁邊又不是沒位置。”

季弦星手不由的緊了緊。

鐘熠稍微用力的回握住她，擡手，輕摸了摸她頭發還有些亂的小腦袋，眼神帶着安撫的說：“你們先聊，我去讓廚房弄點吃的。”

他說完，便要邁步離開，手猛地被人抓住。

鐘熠垂眸，就看到女孩一雙漂亮的淺色眸子裏，全是求助。

沈绮雲看着這一幕，心有些難受。

她輕了下嗓子，聲音卻是依舊的清冷，只不過語調低了低，聽上去竟然帶着些溫柔，“你拉着他幹什麽？我還能把你吃了麽？”

季弦星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些尴尬的快速将鐘熠的手甩開。

鐘熠看着自己被扔到半空中的手，眸色微沉，又将手重新放到她頭上揉了揉，溫聲說：“去吧。”

說完，這才離開。

季弦星調整了下情緒，深吸了一口氣，随後站了起來，慢吞吞的走到了沈绮雲身邊，随後坐了下來。

她下意識的腰板挺得筆直，放在一側的手無意識的扣着身下的沙發。

沈绮雲靜靜的打量着自己的女兒，腦子裏想着鐘熠說的話，竟然真的第一次能從她身上感受到緊張。

而這些，她以前卻毫無察覺。

她白皙的脖子上，貼着創個貼，那個位置只要深一點就能致命。

沈绮雲目光中帶着後怕，她擡手。

季弦星只覺得脖間一暖，昨晚鐘熠像是對這處有了執念，不停的在傷處親吻着，附近全是各種暧昧的痕跡。

她吓得直往後縮，要是被媽媽看到她真的要羞恥致死。

沈绮雲的手尴尬的僵在了半空，這個明顯防備的動作讓她心口一痛，她嗓子有些啞的問，“傷的怎麽樣？”

“沒事，只是劃破了點皮。”

沈绮雲靜靜的觀察着她，她是真的問一句答一句，在多一點也不說。乍一看，确實很乖，可再仔細想，卻又是防備與隐藏的表現。

季弦星眼睛輕眨着，她大概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事發至今，逃避了這麽久，久到她那麽忙的一個人，要親自跑過來問。

她或許應該率先承認錯誤，再坦白，可是即使到現在，她好像還是沒有勇氣面對。

“我才知道你竟然怕我。”沈绮雲忽然輕嘆了口氣，語氣見帶着悲傷和無奈。

“我不是……”

沈绮雲看着她，眼中帶着明顯的難過，“那為什麽，當年出了事，你沒有選擇告訴我們？”

當年的事，季弦星自然知道指的是什麽。

她沒想到，自己一直不敢提及、不知道如何開口的問題，就被這樣直接抛了出來。

季弦星垂着頭，将壓在心裏這麽多年的難以啓齒低聲說出，“我只是……怕你失望。”

她說完，便将頭垂的更低了，像是想把自己埋起來。

沈绮雲開着耷拉着腦袋，手握拳，緊的已經把指甲摳進肉裏的女兒，眼中情緒波瀾。她輕握住她的手，就像她剛出生的那一刻，将她卷縮的小手放在掌心裏一樣。

“那你知道我對你的期望是什麽麽？”

季弦星一愣，這個問題她竟然從未想過。但總不會是現在這樣，更加距離的愧疚和自我厭棄即将将她吞沒。她的手在一個不太溫暖，也不太有力，卻又無比特殊強大的掌心裏卷縮着。

她搖着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只希望你能快樂的生活。”沈绮雲看着她，“身體健康，幸福快樂，這就是我對你全部的期望。”

季弦星猛地擡起頭，眸子裏氤氲着淚光，便對上了沈绮雲眼底的溫柔。

她有些茫然，低喃着，“可是你……為什麽從來不關心我。”

沈绮雲輕嘆了口氣，看着她的目光變得有些自責，“我只是想讓你自由生長，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會給你提供意見，在你快走歪的時候，我會稍加提醒。就像是之前打架逃課，我會告訴你這樣的後果，你的未來會怎麽樣，但是選擇權我依舊給你。後來你又變得太乖，我以為你是做好了選擇，也就不再多說什麽。”

季弦星長了長嘴，小聲說：“我生日，你也沒陪過我。”

“這個我稍微解釋一下。”沈绮雲，“我小的時候家裏環境也就那樣，也沒人給我過過生日。長大了以後，也對這些不感興趣，任何的節日在我眼裏都是一樣的，我和你爸也是這樣。”

季弦星知道她這個媽媽是個女強人，性子有點冷淡。好像除了工作，其他能讓她感興趣的事好少。她總是對什麽都淡淡的，生氣、難過、高興都是淡淡的。

她甚至懷疑，她到底會不會有情緒。

所以……她沒陪自己過過生日，現在這樣一想竟然不是十分難以接受。

“但我又覺得，你生日我應該做點什麽。所以我給你錢，想讓你自己想做什麽就去做點什麽。”沈绮雲眼中帶着些虧錢的說：“我工作太忙，确實沒做好陪伴你成長這件事。但是我自己其實是很享受孤獨的……”

她說完，聲音一頓，“現在想想，我的教育裏面确實出現了問題。我不能用我的想法，去同理你的。至少，我應該問問你，喜歡和我是什麽樣的相處模式。”

“沒能成為一個好的母親，讓你沒能快樂的成長，我很抱歉。”

從兒時堆起的，如同在身體裏紮了根的認知和想法在這一刻竟然轟然倒塌。她輕垂着眸子，眼淚吧嗒吧嗒的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就往下掉。

沈绮雲一時間有點無措，她輕拍着她的肩，将桌前的紙遞到她面前，“阿星……”

季弦星拿過她手裏的紙，同時試探着慢慢往身側靠了靠。因為沒做過，這麽簡單的動作竟然讓身體有些緊繃。

可下一秒，她卻被沈绮雲輕抱在懷裏，輕拍着背。

沈绮雲一邊摸着她的頭，一邊說：“我真沒想過，我給了你這麽多委屈。”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竟然帶着些哽咽。

鐘熠算着時間差不多，從廚房走了出來。

一出來，就見到這個毫無意外的一幕。

沈绮雲看到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忙錯開了連，按了按眼睛後又輕拍了拍季弦星的背。

季弦星坐直生态，抽了幾張紙擦淚，等處理好以後才擡起頭。

鐘熠走了過來，看着她紅了的眼睛眉頭皺了下，卻也只輕攬了她一下，然後說：“去洗把臉，吃飯了。”

“嗯。”她帶着鼻音的輕聲應着，哭的亂七八糟的她有點不好意思擡頭的起身離開。

客廳只剩下沈绮雲和鐘熠兩個人，兩個人對視着。

沈绮雲神色已經恢複了正常，可開口時還是帶上了些鼻音，“我就把她交給你了。”

“您放心。”

簡單的三個字，卻鄭重異常。

季弦星出來的時候，除了眼尾還有些紅，倒是沒有別的。

她看着沈绮雲已經站起身，即使已經說開，可是這二十來年的相處模式依然形成，還是讓她有些尴尬和不自在。

她輕咬了下唇走了過去，然後問，“要去趕飛機麽？”

沈绮雲心裏又是一抽痛，細想來她對她常說的話确實是“趕飛機”、“開會”。

“不。”她壓下心底的情緒，難得輕笑了下說：“回酒店，我就是來看看你，知道你沒事就放心了。”

“哦。”季弦星輕咬着唇，這些她從未說過的話讓她開口有些艱難，“你要不要吃點東西再走？”

沈绮雲只怕自己待着讓她不自在，聽她這麽一說，便應了，“行。”

聽到她答應，季弦星明顯變得高興了些，又想到什麽，轉頭看向鐘熠，“東西夠不夠吃？”

鐘熠見到她眉眼終于帶了些神采，懸着的心松了下來。他垂眸輕笑着，眼底帶着寵溺，“再來一桌人都夠。”

飯桌上，季弦星坐在兩人中間，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怪異卻又不尴尬。

過了會兒，季弦星像是獻寶一樣，給沈绮雲夾着菜，“阿姨做的糖醋裏脊很好吃，您試試。”

“辣炒肉也好吃。”

“蓮子青筍很清淡，解膩。”

鐘熠看着自己一共沒吃兩口，光顧着忙活的人，眉頭微皺，将她愛吃的菜夾到了碗裏。

沈绮雲看着碗裏從沒停下來的菜，有些哭笑不得，“別管我了，我這麽大的人還需要你照顧麽。自己多吃點，都瘦了。”

她說完，就想給季弦星也夾點菜，可是筷子一動卻發現，自己竟然連她愛吃什麽都不知道。

她這個媽媽做的，是真的非常失敗。

“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麽。”她尴尬的笑了下，又餘光看到了季弦星碗裏的菜早已經堆成了山。她眼尾輕挑，“不過鐘熠都給你夾好了，快吃吧。”

語調間，竟然有着隐隐的調侃。

季弦星臉瞬間便有點發燙，埋着頭開始往嘴裏填飯。

随着她胳膊的動作，衣袖上去了一小節，露出了白皙纖細的手腕，上面露出一圈紅紅的勒痕。

沈绮雲看到，眉頭微皺，眼神瞬間冷了下來，“綁匪幹的？”

季弦星一愣，順着沈绮雲的目光看了過去。上面的指印已經模糊連城了片，只剩下一圈的紅。

她的臉瞬間變得通紅，餘光都不敢看向沈绮雲，只是點頭“嗯”着。

“混賬東西！”

在沈绮雲難得的低罵中，季弦星側頭狠狠的瞪了鐘熠一眼。

綁匪确實不無辜，但是紅成這樣，鐘熠有多一半的功勞。

鐘熠接受到了她的目光，視線下移看向她的手腕，也想到了什麽。他神色微神，聲音卻是慣常的溫淡，“多吃點。”

狗東西，你就裝吧。

吃完飯後，沈绮雲又坐了會兒便準備離開。季弦星跟在後面，有些欲言又止。

鐘熠忽然開口，“酒店到底不如家裏舒服，沈總不如在家就将一晚。”

季弦星楞了下，然後也跟着說：“別走了吧，折騰來折騰去好累的。”

沈绮雲看着這兩個人，一個神色溫淡，卻完全沒有敷衍場面話的意思，一個眼裏全是壓抑的渴望，就差直接把她拉住。

這倆小孩兒倒是挺有意思。

她輕笑了下，“要是不打擾——”

“不打擾，”季弦星沒等她說完就趕上來說：“我的房間分給你。”

“分給我？你們——” 沈绮雲嘴角的淺笑微僵，神色有些怪異的看向他倆。可是話未說完，便猛然想起這話問的不合适，便又話音一轉，輕笑着有些追憶的說：“我最後一次抱着你睡覺還是你五歲的時候，沒想到一轉眼你就這麽大了。”

沈绮雲拿着東西又轉身，沒有看到身後的兩個人正眼神交鋒。

鐘熠皺着眉，聲音微沉：“你今晚不和我睡？”

“？？？”

季弦星吓得眼睛都瞪大了，她脖子伸了老長往前探，還好媽媽已經走遠。

“你說話不能委婉點麽？！”她壓着聲音怒視着鐘熠，“我還在不舒服，你能不能、做、個、人！”

“我只是想抱着你睡。”鐘熠淡聲說着，視線在她身上梭巡了下，嘴角微挑，“還是說——你想？”

“！！！”

季弦星氣嘟嘟的直接走了，走到一半想到了什麽，又退了回來，手指戳着她胸口說：“再讓人收拾一間客房！”

她一想到，她之前住的客房和主卧做過這樣那樣的事，才不能和媽媽一起住，單是想想就羞恥到不行。

說完，又跺着腳走了。

鐘熠看着女孩的背影，眸色微沉，眼底帶着些燥郁。

……

季弦星拿着被子往新收拾好的客房走，鐘熠拉着她的手腕，“真的要去？”

“別拉拉扯扯。”她目光環視四周，謹慎的說：“被我媽看到多不好。”

“……”鐘熠提醒她，“奧奧已經那麽大了，你覺得你媽媽還會不能接受什麽“不好”？”

“那不一樣！”

知道是一回事，可是和自家母親只有兩門之隔，和鐘熠誰在一起實在是啊啊啊啊啊好羞恥啊！

她說完，掙開鐘熠的手，小跑着去了客房。

—

母女倆躺在床上聊天，這樣的場景是在是從未有過，兩個人好像都有點不适應，卻又都覺得很好。

沈绮雲：“那個小朋友叫奧奧？”

說到奧奧，季弦星眼底閃過一絲暖意，她溫柔的笑着，“嗯。”

沈绮雲看着自己的女兒神色，瞬間從小女孩也成了母親，她忽然有些感慨。

她壓下那股情緒，又問，“是還在國外？你們打算什麽時候把孩子接回來？”

“他想念完這個學期。”季弦星解釋着，随後笑着，“再過四天就要接他回來了。”

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奧奧，她真的高興瘋了。

“早點回來好。”沈绮雲說：“在江城臨城小朋友都會有人照顧，看你們想法。”

母女倆又聊了兩句，臨睡前，沈绮雲看着這明顯沒人長住過的房間，問，“你平時睡這裏？”

季弦星小米啄雞似的點頭。

沈绮雲看了她一眼，“睡吧。”

“？？？？”

季弦星閉上眼睛，一直想着媽媽看她最後一眼時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長看頭一切是怎麽回事？？？

一個小時後。

在床上小聲慢動作翻滾的季弦星悲催的發現，沒有了那個熟悉的懷抱——

她！根！本！睡！不！着！

季弦星無聲嘆了口氣，輕輕翻身下床。光着腳，拿着拖鞋，蹑手蹑腳的打開了客房的門，走了出去。

鐘熠坐在床上有些煩躁的抽着煙，忽然他聽到了很小很小的敲門聲，就像是貓爪子在撓似的撩人。

他下意識的擡起眸。

門便“吱”的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有小腦袋探出。

“我睡不着，你能收留我一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