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次日,陽光難得冒出一點點頭,驅散些許寒意。

江熾回到學校上課。

大抵是因為這個原因,早自習開始前,他們教室外面變得比往日熱鬧許多。

甚至,還有不少高二的學長學姐們特地跑過來,和江熾打招呼。

北岱是小地方,江熾從小就在這個區上學,同學朋友鄰居積累了不少,七彎八拐地繞個圈,誰來都能扯上關系。

比如“我是你初中補習班同學的鄰居,早就聽過你的名字啦”、“我們是幼兒園隔壁班,還一起滑過雪呢!你還記得嗎……”之類的,不勝枚舉,叫人目不暇接。

江熾明顯有點無奈,但又難以脫身。

只好客套笑笑,以作應付。

人卻始終沒法從教室門口走掉。

初蘿踩着早自習鈴聲姍姍來遲,但也有幸見到這一“盛況”的尾聲。

她撇了撇嘴,先将作業交到講臺上,再目不斜視地回到座位,同安妮竊竊私語。

“這些人這麽嚣張,不怕被學校處分啊。”

安妮笑起來,也學她模樣壓低聲音,“咱們學校沒有早戀處分的校規。而且,大家也不是都抱有那種想法,很多是來看熱鬧的。”

畢竟,連學校都覺得,江熾有可能成為學校下一個冬奧會冠軍。

要不然,也不至于剛一開學,學校有這麽多人都知道江熾去參加國外比賽的事情了。

初蘿輕輕“哼”了一聲,不以為然,繼續嘀嘀咕咕,“冬奧不是還沒開呢嗎,還好幾年呢。這陣仗,我還以為是已經拿獎了,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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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攤手,“我看網上說,江熾是國內新生代的單板滑雪第一人,過往幾個項目的比賽成績都很好,希望很大啊。況且,也沒好幾年吧,就……後年?”

聞言,初蘿狐疑地看向她,“你怎麽這麽了解呀?”

難不成,安妮也喜歡江熾?

頓時,她被自己這個設想吓了一跳。

安妮:“想什麽呢。昨天你跟我說了你們之間的淵源之後,我剛去搜來學習的。免得以後跟不上你吐槽江熾的腳步嘛。”

初蘿非常喜歡這種同仇敵忾,用力點頭,“真的,江熾可讨厭了,千萬別對他抱有什麽幻想。”

對。

真的非常讨厭。

就是這樣。

所以,哪怕江熾早上特地來按門鈴,打算順路把初蘿載到學校,她也堅持沒有搭理他。直到他人走之後,才慌慌張張地出門,還差點遲到。

初蘿在心裏反複認可自己,像是某種自我催眠。

顯然,很有成效。

不過小半分鐘,整個人精神狀态都順利跟着平和穩定下來。

她沒有繼續深思,側過身,抓着安妮的手,輕輕擺了兩下,像是撒嬌。

“安安,這周末,我們一起出去玩吧?”

開學至今,兩人還沒有一起出去玩過。

國慶長假期間,班上不少同學都組織了活動,什麽聚餐唱K打球之類的,熱熱鬧鬧,青春洋溢,看了就叫人心生豔羨。

但,初蘿只有安妮一個朋友,和其他人都不太熟。

哪怕有“江熾的青梅竹馬”這個身份,竟然也沒有什麽特別優待。

從小到大,她始終是個邊緣人物,早已習以為常。

幸好,安妮一口答應:“好呀,你想去哪裏?”

初蘿也沒什麽好主意,蹙起眉,默默想了半天。

眼見着早自習即将開始,教室也漸漸安靜下來,她正過身坐直,從草稿本上撕了一頁紙下來,龍飛鳳舞地寫上:【聽你的。】

放下筆,再把紙從桌面遞過去,小心翼翼地放到安妮手邊。

少頃,安妮如法炮制,将紙條重新還給初蘿。

下面新寫了一行字:【去冰場嗎?】

初蘿心念微動,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朝安妮點了下頭。

兩人相視一笑。

計劃就此确定下來。

周六。

氣溫和前幾天基本持平,但看天色,總覺得更陰更沉,好像随時随地會刮起一陣大風、或是開始降雪。

下午一點多。

初蘿急匆匆地沖向商場電梯口。

安妮已經在那裏等着。她沒穿校服,脖子上戴了一條紅色的圍巾,襯得皮膚雪白,看着也很暖和。

兩人還有一段距離,初蘿先喊了一聲“安安”。

等對方看過來,她再将最後一段路跑完,小聲道歉:“對不起啊安安,我遲到了。你等很久了嗎?”

安妮看了看表,笑起來,“沒有啊,時間剛好。是我沒算好,來早了。”

初蘿輕輕“啊“一聲,“你從家裏過來的嗎?”

安妮搖頭,“學校。”

“你周末沒回家?”

“嗯。”

初蘿撓了撓臉,“早知道約離學校近的那家冰場了。”

她其實不知道安妮家住在哪裏,只是想着挑一家市中心一點的,不管哪裏過來都方便。

“沒事啊,這裏也很近。”

說着,安妮伸出手,挽住了初蘿的手臂,拉着她,興致勃勃地上了電梯,“我還是第一次有機會滑冰呢。蘿蘿,你要教我啊。”

初蘿驀地一僵,頓了許久,才悶聲悶氣地說:“……其實我已經好久沒練了。”

7歲那年,初柘帶着初蘿搬到江熾家樓下。從不久後,初蘿開始練冰舞。但因為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搭檔,從冰舞轉練了單人花樣滑冰。

不過,因為客觀原因,她沒能走上專業花滑的路子,只是業餘練練,當成一項興趣愛好。

等到初二之後,也沒再繼續練了。

家裏的考斯滕尺寸已經太小,冰刀鞋大抵也快生鏽,像落了灰的回憶,被塵封在某個角落,無人再去翻閱。

……

“叮。”

電梯抵達冰場所在樓層。

安妮出聲,打斷了初蘿走神。她開口:“沒關系啊,肯定比我這種第一次上冰的新手強吧。你教我能不摔倒就好啦。”

初蘿籲了口氣,“那應該沒問題。”

兩人在前臺付了錢,租了兩雙冰刀鞋。

安妮還額外買了一套護膝。

這才雙雙走到旁邊,各自開始換鞋。

周末,冰場裏人也不算多,都是些小孩子。

這個季節,北岱急速降溫入冬,室外冰場早早已經開始開放。

作為冰雪之鄉,冰雪運動在此地盛行,不少人都是從小就會溜冰滑雪的。這種就會選擇去灑水制冰的室外冰場,比較冷,也比較有氣氛。

或者,等到了十一月十二月,直接上河裏去滑。河水凍成冰,牢固得比磚還結實。

初蘿家附近就有個大型室外冰場。

每逢冬季,生意一直很好。

不過,前幾天,安妮提出這個提議,她卻絲毫沒有考慮過那家,潛意識便略過了這個選項。

陡然間,初蘿又開始覺得有點冷,牙齒像是要打架。

她的注意力被轉移,忙不疊系好鞋,決定趕緊動一動。身體只要運動開,體溫就會恢複。

與此同時,安妮也已經穿好裝備。

兩人稍微做了幾下拉伸熱身。

活動開手腳後,便互相攙扶着上冰。

初蘿雖然有一兩年沒有練,但從小練就肌肉記憶,冰刀一碰到冰面,仿佛長出了翅膀,能承載着她立刻翩翩起舞。

但安妮不行。

她緊緊扶着場邊的扶手,無論初蘿怎麽引導,都沒有勇氣往前滑步,始終縮手縮腳。

半晌,自己也終于敗下陣來。

“蘿蘿,你別管我了,你先去滑一會兒吧。等我扶着再适應适應。”

初蘿嘆口氣,“好,剛好我有點冷,轉一圈再過來陪你。”

話音落下,她踩着冰刀飛出去老遠。

眨眼間,人已經在半場之外。

扭扭脖子,初蘿在冰面上做了個直立旋轉,像個陀螺,轉了好多圈,眼花缭亂的。

轉完竟然一點都沒暈,身體又騰空而起,來了個花滑經典勾手跳。

而後,穩穩落回冰面。

這一串華麗的動作,成功引起了小朋友們的鼓掌驚嘆。

“哇!”

“姐姐好厲害啊!”

“好漂亮!”

“……”

不可否認,确實漂亮。

初蘿人很瘦,做動作時,整個人有種輕盈飄逸的美感,連帶着發絲和衣擺都在獵獵飛舞。

但被這麽直白地誇獎,她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呼吸微微急促,臉頰泛出一點點紅,連忙朝着那幾個孩子擺擺手,重新回到安妮旁邊。

安妮也在鼓掌,“真厲害。其實我就是想看你滑,才提議來玩的啦。終于達成心願了哈哈哈……”

初蘿:“真的已經不太行了。”

以前她可以做得更完美,落地時,上半身半點不會晃動。

安妮側了側臉,忍不住好奇問道:“那怎麽沒繼續練下去啊?”

初蘿倏地收斂起表情,垂下眼。

目光在冰刀上停留了很久。

“……其實,我是因為江熾,才會去學花滑的。”

那年,初到新家,一切都是陌生。

初蘿對外面很畏懼,根本不敢出門,也不願意去上學。

初柘勸了很多,也試了很多辦法,始終沒法讓初蘿走出房門。如果強行把她抱出去,她就開始大哭不止。

初柘感覺焦頭爛額,幹脆不再管她,直接放任她。

突然的某一天,陌生的漂亮小男孩出現在門口。

小男孩抱着一塊板子,好奇地看着初蘿,“你就是新來的鄰居嗎?”

初蘿躲在角落,聲音怯怯,“你是誰?”

男孩說:“我叫江熾,住在你家樓上。你爸爸跟我爸爸說,你們剛剛搬來,沒人陪你玩,就讓我來帶你出去玩。”

一開始,小初蘿并沒有理他。

但江熾長得好看,聲音又好聽,眼神清澈真摯,像一潭清泉。一連來了幾天,她逐漸開始動搖。

終于,初蘿問:“我們能去哪裏玩啊?”

江熾将初蘿帶去了滑雪場。

當然,兩個7歲大的小孩子,肯定不可能自己去。是林英開車帶他們倆去的。

初柘則是悄悄跟在後面。

那個時候,江熾已經在滑雪領域展現出了不俗的天分。

小孩子的想法很單純。他覺得這件事很有趣,就想分享給初蘿,讓她也感受一下。

在江熾踩着雪板、沖下雪道那一瞬,初蘿餘光看到了初柘。

她臉上挂着許久不見的笑意,朝着初柘用力大喊道:“爸爸!我也想滑雪!”

她也想和江熾一起馳騁在雪裏。

因為,剛剛好的時候,一道陽光照在雪道,将江熾的臉折射得熠熠生輝。

小初蘿被這光所誘,驟然對此陷入了無法自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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