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沈襄聽得這話,臉上頓時露了些不高興來,瞥了李易一眼才道:“你該不會還以為是我在聖上跟前進言,特地要貶谪打壓肖雪松吧?”

“不是你,還會有誰?”李易聽得冷哼了一聲。

“讓他去青州是我的主意,不過,在此之前,他原本是要去嶺南邕州的……”見得李易一臉譏諷之色,沈襄無奈,只得将實情說了出來。

“去嶺南?那不是形同流放嗎?肖禦史不過是因罵了你幾句而已,就要受到這樣大的懲罰?”李易一聽這話頓時就激動了。

“你還真的以為我沈襄的臉有這麽大,不僅能讓崔相公為我出氣,還能以此事為由左右聖上的決斷?”沈襄很是沒好氣地白了李易一眼。

李易聽得一時沒說話,其實他心裏也明白,沈襄雖說一向孤傲矜持,心胸也狹窄了些,可要說他就因為這事要就對肖雪松趕盡殺絕,他倒是是不相信的。

“那日朝堂之争,源起崔相公主張對戎國派兵征伐,肖禦史則是反對興起戰事,而聖上是傾向于崔相公意見的……”沈襄輕嘆一聲,還是将肖雪松真正被貶的原因說了出來。

李易聽得一時沒說話,過了半晌才揮揮手道:“你們朝堂上的争來吵去那一套我弄不明白,我也不想聽。如今我只想着該如何才能真正幫到清兮姑娘。”

李易說完之後,擡手托着下巴,面上露了一副苦苦思索的神情。沈襄将他這神色看在眼內,忍不住發起了冷笑。

“不過萍水相逢偶然見過一次面而已,竟就這般上了心,只可惜你在這裏為她苦心思慮,人家卻是一無所知。”沈襄語帶譏諷地道。

李易聽得這話倒也不惱,他放下手來朝沈襄看了看,而後慢條斯理地笑道:“你又不是頭一天認識我,我李易平素最是見不得女孩兒家吃苦受累,更何況清兮姑娘這般可愛的女子?她不知道又有什麽關系,是我心甘情願默默守護于她……”

聽得李易将自己描述得這般清新脫俗,沈襄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我今日是為憐惜清兮姑娘而來,那請問沈大人,你今日又是為何來此?是良心發現呢,還是心有它想啊?”李易李易卻是不在意沈襄的臉色,他湊近了一點,一邊說着,一邊盯着沈襄,似乎想從他的神色中捕捉出一絲端倪來。

心有它想?沈襄聽得這話,心裏不由自主竟是虛了下,擡眼見得李易盯着他的眼神,随即就想起了适才自己在悅來樓後院自作多情的情形來,一時間心中又生了羞惱,面色頓時就不好看起來。

“你是不是忘了你上午還在我家上蹿下跳?我來此是為了證實你是不是在說瘋話!”沈襄沖着李易嚷了一聲,分明有點色厲內荏的感覺。

“是嗎?真想證實的話,叫飛廉或是三七跑一趟不就成了?何勞你沈大人親自跑來一趟?還沾了這一身的血腥味……”李易卻是不依不饒,一邊說着,一邊用指頭指了指沈襄衣袖上的血跡。

沈襄聽得這話頓時氣結,可李易說的偏又是事實,他還真沒法不能反駁。

“懶得跟你這無聊之人廢口舌。”沈襄一把揮開了李易的手,而後說完就站起了身,黑着臉就往門口去了。

“哈哈哈,沈大人別急着走啊,一會兒我們倆一道再去悅來樓看看,這會清兮姑娘定是閑下來了……”李易看着沈襄的背影大笑着道。

沈襄一言不發,加快着腳步下樓去了,留在屋內的李易則越發露了開懷之色。他突然間發現了一件事,從前他與沈襄鬥嘴,他從來沒有占過便宜,可今日卻是不一樣,他竟是頭一回占了上風,讓沈襄灰頭土臉的就那樣落敗而走了。

“咦,他莫不是突然開了情竅,真要和我搶人了吧……”李易自言自語一聲,面上的驚訝裏,分明還隐着一線好笑和期待。

……

沈襄氣沖沖下了樓,徑直上馬回去了酒兒巷,進門之後,就将門房值守的都叫了來,吩咐他們近期不得讓李易進門,衆人皆不解其意,可也只得唯唯應下。

“以後再不能和李易那混蛋厮混,得靜下心來做些學問才是。”回到書房的沈襄攤開了筆墨紙硯,又在心裏暗自告誡自己道。

這邊的沈襄在書房用起了功,那邊的李易出了疏簾淡月之後,居然真的又去了一趟悅來樓。适才他聽得沈襄說肖清兮并無自卑之心,他心頭沒了包袱,索性決定大大方方地前去見她,當面問問她可有什麽難處。

李易進了悅來樓之後,英娘立即認出他來,連忙上前招呼了起來。李易便說想來一份魚羹,英娘一臉為難的說中午已是打烊,要等到晚上了。李易也不在意,直接提出要見做魚羹的廚娘,英娘就将巧兒叫了過去。李易一看不對,忙又說要見昨晚誤入雅間的小娘子,英娘心裏這才明白過來,便笑着說清姑娘是她聘來的大廚,這會兒忙完了已經回家去了。李易聽得心裏悵然若失,可也無可奈何,只得怏怏而歸。

過了兩天,李易又來了一趟悅來樓,拐彎磨角的問起肖清兮時,英娘卻答清姑娘以後都不來酒樓了做工了,李易很是驚訝,忙追問為什麽,英娘就答她老家來人了,接了她姐妹回老家去了。李易雖是半信半疑,可英娘三緘其口,李易沒有辦法,回去之後也只得将這事慢慢丢了。

……

轉眼就到了五月中,因皇帝生辰生辰,朝中放假三天,頭一天宮中設宴,君臣同樂。後兩天,特恩準諸臣回家享天倫之樂。

沈襄也回了一趟位于城外的沈府滄園,沈襄的父親沈逸淡薄名利,未入仕途只醉心金石書法,前些年就自城內搬來了滄園埋頭做學問,沈襄祖父沈老尚書前幾年因病告老致仕後也來滄園居住。見得沈襄歸來,合家上下皆都歡喜不已,其母殷夫人更是喜不自勝,圍着兒子一直虛寒問暖。

次日一大早,住在清樨院的沈襄才起了身,殷夫人就進來他房裏來了。沈襄忙迎上前,扶着殷夫人在案前坐了下來。

殷夫人坐下之後,一眼瞥見案頭的一疊紙張,面上神色立即不大好看了。

“襄兒,這些畫像你是不是一動也未動?”殷夫人伸手拿起那疊紙,口中有些嗔怪地道。

沈襄聽得這話面上一苦,那一疊子畫像是昨天殷夫人差人送來的,是幾位京中未婚适齡女子的畫像,殷夫人花了好些心思才挑選出來又費心弄來了這些畫像,送來是想讓沈襄過目下,若是有看得中的,她就去托媒人上門提親。沈襄當時胡亂應下了,可壓根沒将這事放在心上,昨晚家宴過後他就早早上榻睡了,這些畫像也就放在案頭一動也未動。

“那個……昨晚有些累了,我沒來得及看。我,我……等等再看吧。”沈襄口中敷衍着道。

沈襄一邊說着,一邊拿眼瞅着門口,分明是想溜之大吉的模樣,殷夫人看在眼中,頓時就生了氣惱。

“還要等等再看?你今年都多大了你不知道嗎?你楊姨母家的玄哥兒與你同歲,可人家去年就成婚了,上個月他媳婦兒都給他生一胖娃娃了。你倒好,一點也不知道着急,我這費心替你張羅吧,你還愛理不理的……”

殷夫人一氣兒說出一大串話來,沈襄聽得只覺頭疼,可又不敢辯白,只得陪着笑臉道:“母親您急什麽?我又沒說不成親,這不是沒遇上合适的,這事也不能胡亂湊合是不是?”

“怎麽沒有合适的?這幾位姑娘都是我精挑細選的,這人品,樣貌皆是上佳的,家世同我們家也相當,你任是選哪一個都行。”殷夫人一邊說着,一邊站起身将畫像朝沈襄遞了過來。

沈襄無奈,只得伸手接了過來,殷夫人見狀立即轉嗔為喜,忙站了過來,指着畫像為沈襄一一介紹了起來。

“這頭一個是崔相公家的千金,名喚靈胧,今年十八歲,瞧這五官生得多端莊,聽說性子也極是溫婉,還頗有才氣……”殷夫人拿起最上面的一張畫像介紹了起來。

“崔相公千金?”沈襄指着畫像面上露了些驚訝之色。

殷夫人見狀以為兒子對崔相之女生了興致,忙笑着道:“是啊,她是崔相公最小的女兒,因是老來得女,崔相公甚是疼愛于她。如今崔相公在朝中為何處處照應于你,若是兩家結了親,豈不是錦上添花?”

殷夫人說得一臉的喜氣,沈襄聽得卻了皺起了眉頭,他心裏何嘗不明白崔相公有這個意思,只是,如今朝中兩黨相争,他根本無意涉入,可若是做了崔相公的女婿,怎麽可能還是置身事外?更何況,他對這崔靈胧可是一絲感覺也沒有。

見得兒子沉默不語,臉上又是一副不情願的表情,殷夫人嘆了一口氣,放下崔靈胧的畫像,轉而拿起另外一張來。

“你再看看這張,這是工部侍郎陳大人的大姑娘,看她這眉眼看着就覺得舒心,人也娴靜知禮……”

殷夫人說得一臉的歡喜之色,沈襄卻是鎖着眉頭一聲不吭,正如殷夫人所言,這些畫像上的女子,的确個個貌美動人且都一看都是氣質娴雅的大家閨秀,可看在沈眼中,卻都是一個模樣沒有激起一絲波瀾。

“你覺得怎麽樣啊?”一疊子畫像都翻了一遍,殷夫人也說得有些口幹舌躁了,可見得兒子一直不吭聲,她頓時又着了急。

“母親,要不,還是再等一等吧……”沈襄一邊說着,一邊将手中的畫像放回到了案上。

“你……你一個也沒看上?”殷夫人見狀聲音都尖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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