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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經隐約猜到, 但林靜覺得, 楚明淵是在豪門裏長大的，應該深深知道，什麽該說, 什麽不好說。

有些事, 縱然心知肚明, 也不要在這時候說出來吧？

可楚明淵不僅說出來了, 還一句話完了, 又開口：“你不用否認, 是不是自己的神魂，我心裏有數。雖然不清楚原理，但我出現的時候, 那個人的神魂都快被掐滅了。我猜測, 是他的神魂本能地向我求救，我也本能地救他。至于為什麽猜測是他……我想，除了你那位阿淵先生，世上不會有誰，寧願被掐滅神魂，也不願你的房子和貓被傷害。”

林靜嗤笑了一下：“你還真是有理有據。”

“我辦案，一向追求有理有據。不過, 這次談不上，因為沒有辦法證明那就是我的神魂，我只是将自己的猜測告訴你而已。”楚明淵見她不高興，心裏大概猜到是為了什麽。

在她心裏, 阿淵是另一個完整的人，因為他會說話、會做飯，還會逗她笑。那是個活生生的人，如果她承認了，那只是他三分之一的神魂，最後豈不是要順應自然法則，将那三分之一神魂收回他體內？

收回之後，她的阿淵，不就不在了嗎？

楚明淵知道她的擔憂，但現在什麽都不好說，只能跟她強調：“你放心。”

林靜“噗”的一聲扭頭笑了，她不知道自己不放心什麽，還得要他來安慰。她伸手将長發解下來，一邊重新挽成個發髻，一邊問：“所以，楚督察，你什麽打算的？咱們馬上就要到玄學局了。”

“我想你我做個DNA鑒定，和蘇遠夢的。”

林靜聞言，不禁飛快地看了他一眼。

該說，楚明淵到底是楚明淵，男主就是男主嗎？這個反應能力，實在太驚人了。

這一天裏，還不到12個小時，他經歷了多少事？

親自揭開傷口，将身世告訴了她；昏睡之中感覺到另外三分之一神魂有危險，過去救人；被喚醒聽到自己神魂不完整、被抽取妖力、玄學局出事。

別說在受傷之下連續遭遇這麽多事，就是其中一件，也足以叫人崩潰。可楚明淵不僅沒有被擊垮，竟然還在短短的時間裏就想到了對策。

林靜非常懷疑，他是真人嗎？他腦容量正常嗎？一般這種情況下，正常人的腦袋裏都會被負面情緒填滿吧？他被無形中砍了那麽多刀，難道就不痛嗎？

還是說，他的心已經麻木了，不會為自己難過了？

林靜想着，心中微微一抽，沒來的回答他。

楚明淵就當她默認了，又說：“至于半妖的事，對方拿玄學局當個幌子，最終目的是對付青丘集團。”

這話他沒說全。

對方居然敢挑釁玄學局，那就要做好準備，付出代價！

楚明淵的眼睛眯了眯，将車停好，轉頭問：“我怎麽給你血樣？去法醫部，動靜大了點。”

有心的人一調查，什麽都知道了。

他如此幹脆，沒有在私情上拖泥帶水，林靜自然不會輸。她一秒收拾好心情，将柳葉刀召喚了出來，吐出一個字：“手。”

楚明淵順從地将左手伸出來，林靜握着，在他食指指尖上劃開了口子。鮮血從傷口流出來，卻沒有滴落，反而被柳葉刀都吸了進去。

“我的靈器，能儲存血液樣本，不過時限只有半個小時。”林靜解釋，又問：“你有讓傷口愈合的方法嗎？”

“障眼法就行了。”楚明淵試圖将手收回來，卻被攥緊了手腕。

“不行，你會去見蘇遠夢。”林靜搖頭，“你們對九尾狐族，太輕視了。這可是曾經在昆侖山瑤池陪伴西王母的種族，上古時候最近接神獸的妖族，就算過了十幾萬年，後代不成器了，難道你以為，和你們抓的那些半妖一樣？別的就算了，障眼法、迷惑術，都是九尾狐族最擅長的法術。”

她說什麽？楚明淵腦中驟然靈光一閃——障眼法，是九尾狐最擅長的法術？那個鬧得沸沸騰騰的微博熱搜，不就是障眼法？

他正要問，忽然心跳驟然加速，就像全身的血液都被點沸了一樣。

他受傷的指尖，好像有什麽溫軟的、濡濕的東西，輕輕地劃過。那感覺，就像是……就像是……

楚明淵腦袋好像除夕夜的夜空，本來黑沉沉的，沉靜冷漠，但萬千煙花忽然綻放，璀璨光華流轉。他竟然不能想別的事，腦海裏、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她的舌頭，做了什麽？

“療傷。”林靜神色坦然，連目光也沒有躲避一下，“修為問題，我有些特殊的療傷方式，應急的時候用一下。”

是嗎？楚明淵原本已經鎮定下來的心，登時被攪亂成一灘亂水，他勉強保持着臉上的鎮定，實際上卻連手指都不敢握緊。

“這樣”

那殘留在指尖的觸感像是毒/藥，蠱惑着他。楚明淵不敢碰，卻又覺得那毒/藥早就滲入心裏了，他早已無藥可救。

楚明淵抿抿嘴唇，趕緊将車門打開：“好，那我先去處理事情，法醫部一定很忙，你別忘了吃飯。”

“嗯。”林靜點頭，先下車，就往法醫部去了。

她裹緊風衣，腳步匆匆，心裏卻忍不住想：原來他的指尖，這麽粗糙，一點也不像養尊處優的大少爺。

可這有關她什麽事？林靜甩甩腦袋，努力将舌尖的感覺忘掉，幾步走進法醫部，叫道：“小童！”

正埋頭做鑒定的童芳塵聽到這聲音，簡直就像聽到救星一樣，登時哀嚎起來：“林法醫！你終于來了！”

“嗯。”林靜将包放下，清潔、消毒、穿戴，一氣呵成，口中吐出四個字：“彙報情況。”

“是！”童芳塵本來焦頭爛額，現在看到她就像打了一劑強心針，登時又恢複了氣血值。

“今天一共發生16起案子，抓捕嫌疑人16個，全部出現妖化特征，所以全部想需要抽血做DNA鑒定。現在抽血已經完成，等待做鑒定，錄入數據。”

林靜略一點頭，将口罩戴上：“鑒定我來，你去準備整理、檢測數據。”

童芳塵跟着特別行動隊的人采集血樣，已經快累死了，聽了她這句話，如蒙大赦，趕緊去守在儀器面前了。

特別行動隊辦公室裏，情形也差不多。

原本就轉移來十幾個案子，把整個特別行動隊的人手都抽空了，結果嫌犯才抓到，他們老大就受傷了。嫌犯押送的路上，居然還發生嫌犯掙脫手铐，搶奪方向盤，制造車禍，把公車都毀了的事。發生就發生了，居然還上了熱搜，熱搜久久撤不下！

嫌犯掙脫手铐那幾個巡察鐵定要寫檢查了，熱搜的事一鬧出，整個特別行動隊就被各大領導的電話轟炸，不是問“怎麽還沒處理好”，就是吼“你們搞什麽”。

楚明淵跨進大辦公室的時候，丁冬正對着電話賠笑臉：“……是是是，我們一定處理好……”

她正準備繼續裝孫子，結果眼角一瞥看到自家老大來了，腦袋上登時加了個buff。好了，血藍都回來了，還全屬性提升50%，畫風登時一改。

“……老張，張局，算我求你了，這事都攤開成個攤子了，咱們隊裏才多少人啊？讓我們辦點實事行不？這大半天的，我們全隊上下除了接電話挨罵，就沒幹別的事，連嫌犯都沒審呢！”

……張局被她頂得一陣錯愕，随即明白了，肯定是楚明淵回來了。他怒哼一聲，将電話挂了之後，開始擔當擋箭牌角色，給其他領導打電話，免得他們去騷擾特別行動隊的人。

另一邊，特別行動隊的大辦公室裏，全部隊員都三言兩語把電話挂了，然後一起嚎：“老大！”

“老大！”

叫得比親爹還親。

雖然他們之中不少人都參加工作好幾年了，不是第一天幹玄學局的活，但是沒了楚明淵坐鎮指揮，他們才發現，什麽叫群龍無首。他們根本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麽，別說預判之後先布局，連該做的事都快忘了，就顧着接電話，挨罵。

丁冬嗚嗚地哭着：“老大，沒了你，咱們可怎麽辦啊！”

“對啊對啊！”隊裏幾個漢子紛紛點頭，恨不得抱着他們老大的腿哭。

“都回去呆好！”楚明淵冷下臉，先把高大胖和鳥窩頭拎出來訓：“你們兩個，一個副隊，一個準副隊，遇到事情就光會接電話？該做的工作呢？”

高大胖和鳥窩頭低下頭乖乖認錯：“老大，我們錯了。”

楚明淵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寫着幾個字：說句認錯就完了？該怎麽做不知道？

高大胖和鳥窩頭見他來了，心也定了，腦中的思路也清楚了。鳥窩頭主內，清點人手去審訊抓回來的嫌犯。高大胖對外，去各個協助的科室問信息，看有什麽新進展。

楚明淵就像一顆定心丸，只要他出現就行了，整個特別行動隊就開始有條不紊地推進工作。

“老大。”沒一會兒，高大胖就從技術科那邊得回了消息，“目前已确定障眼法不是百分百覆蓋全體用戶，覆蓋率只有30%，預計45萬用戶。但是，技術科暫時還沒找到可以破解法術的方法，怎麽辦？”

“聯絡玄學大學，先把相關情況和資料加密傳送過去，确定解決方案。丁冬，去申請開傳送陣。”

傳送陣法是個非常高級的法術，用到許多機密技術，畢竟是讓□□穿越時空過來。玄學界一直不同意公開這個法術，也不同意推廣。但傳送陣一直有，也只有在非常特殊的時候，向玄學管理部做了申請，才能使用。

“是。”丁冬立刻登錄玄學管理部的官網，打申請去了。

“李轶。”楚明淵又叫了痞少的大名，“你來簡單地做一個案情分析。”

“啊？”痞少驟然被點名，愣了一下。他一向在隊裏做個吉祥物，負責聯絡輿論方面的事，正事沒幹幾個，下意識地反問道：“分析什麽？”

“嘩啦”一聲，楚明淵拉了張椅子坐下，将桌面上擺的一系列文件拿來看着，也跟着反問：“你說分析什麽？”

廢話，當然是分析案子！痞少拍了自己的腦袋一下，命令它開始運轉。

“這件案子……不簡單。”

這開場白太水了，現場留守、聯絡的巡察們全都翻了白眼。

痞少擦擦額頭的汗，繼續說：“咱們玄學局成立以來，十年了，哪怕是曾經妖界出現的時候，也沒有一天之內接到16起報案，抓了16個嫌犯的前例。另外，根據林法醫之前給的資料，半妖早就存在，至少也有一百年的歷史了，靈氣複蘇也十年了，為什麽以前都沒事，偏偏今天都出事了？今天日子特殊，天有異象？不，肯定不是。”

“我覺得，是有人針對我們玄學局。”

痞少斬釘截鐵地說完，馬上掉頭問了句：“對吧，老大？”

楚明淵還在看案情彙總，對比頭也不擡地說了三個字：“繼續想。”

還要繼續想，這可太難了。丁冬等人對痞少報以深切的同情。平時動腦子推導案情的活兒，都是老大做的。

痞少無視這群光會目光支持的同事，絞盡腦汁地想，說：“咱們玄學局負責管理玄學相關的治安問題，職責是維護靈氣複蘇世界的治安安穩。對方故意鬧出十幾個案子，還上了熱搜，目的是攻擊玄學局的公信力，讓老百姓不相信咱們！這樣一來，老百姓們看到案子也不會報，認定反正報了我們玄學局也查不出。沒人報案，那犯罪分子只會更猖狂，更肆無忌憚。我們就算知道了案子，也沒有人願意告訴線索，破案會比現在困難百倍。”

他一邊說，一邊悄悄地看着楚明淵，就像個背書的學生，生怕老師沉下臉色說哪裏背錯了，判定他不及格。

楚明淵已經飛快地看了近一半的卷宗，他翻過一頁，依舊沒有擡頭，眉目間出現了淡淡的贊許。

“再想。我們要保護人民群衆的生命財産安全，那麽，人民群衆包括什麽？”

丁冬一直在聽，此時脫口而出：“就是遵紀守法的人呗！”

痞少本來也是這麽想的，但是丁冬的話一出口，他腦袋裏就劃過了個念頭，反駁道：“不，不只是人！”

其他人才反應過來，對了，現在的群衆已經不只是人了，那些在現代社會定居的妖族，不也是人民群衆嗎？他們的生命財産安全，也需要保護的！

楚明淵翻着卷宗，終于擡頭看了一下，問：“妖族的情況，和人相似嗎？人族的修士從躲躲藏藏的暗處走到明處，只要通過考試，誰都能進玄學大學讀書。三者綜合，是什麽結果？”

卧艹……丁冬等人恨不得現在就有任務過來，把他們調離辦公室。

這哪是推理案情啊？這是考申論吧！不，應該是面試，絕對是面試！

痞少也給楚明淵弄懵了，怎麽回事？隊裏那麽多人呢，上頭還有個副隊高大胖頂着呢，怎麽就輪到他這個混日子的接受組織考驗了？難道是組織覺得他混吃等死調戲檔案科妹子，紀律性不好，決定開除他了？

一邊緊張得頭頂冒汗，痞少一邊腦子飛轉，開始分析。

“咱們……咱們的人民群衆，可以分為人和妖兩個群體，人裏面又可以細分為普通人和人族修士。妖裏頭，可以分為掌握妖族話語權的大妖、中等妖力的小康妖族，和妖力微弱、只求溫飽的小妖們。在人民群衆這個大群體裏，普通人和小妖，占了絕大多數。”

他一邊說，一邊偷看，發現楚明淵的神色中多了幾分溫和，就知道自己按能力和財産分的方向是對的。再一整理，他的思路就更清晰了。

“經過十年的發展，普通人的生活沒有受靈力複蘇這一顯現産生太大變化，反而像是給他們帶來了更多的便利。至于普通小妖就翻天覆地了，從前在妖界，他們就像古代的農民，過着被封建地主剝削的生活，沒有自己的財産，每天累死累活，生出的財富都是附屬的大妖的。甚至，他們起早貪黑地勞作了，一年也吃不上幾頓飽飯，更不要說修煉了。現在進入現代社會，他們雖然沒有田地，但是可以進工廠，做服務員，現代社會有的是工作，只要他們夠勤快，就能過上好日子。”

痞少想着想着，又補上一點：“對于大部分妖族來說，差不多也是這樣。從前必須依附大妖才能生活，現在可以考自己的力量生存。社會治安要是發生動蕩，玄學局不能維護安定了，那首先受到沖擊的，就是普通人和小妖。”

“因為他們是最需要安定的環境，才能安身立命的群衆，也容易為自己的境遇感到恐慌。”

楚明淵點了點頭，又問：“如果玄學局的公信力被毀，誰得利？”

丁冬馬上回答：“青丘集團呗！他們是提供就業崗位的人，工作嘛，永遠是職位少于就業人數的，要是大家都活不下去了，就算996工作制給三千塊，為了一家老小，還不是得答應？”

“不可能。”痞少反駁。

丁冬家族裏大多數是科研、教學體系的，一心為往聖繼絕學、向未知探索，他和丁冬不一樣，痞少家裏是幹媒體出身，又發展到做互聯網的。用清貴們的目光看他，就是渾身銅臭味。

可正是因為家族在商場上摸爬滾打，所以痞少比誰都清楚，現在不是從前，性質不一樣，跟社會逆着幹，想搞壟斷，最後只會賠錢。

人人都知道暴富的方法寫在刑法裏，但是敢去做的，最後都連身家性命賠進去。

如今的市場是個多頭的市場，競争激烈，随時可能出現替代品。能讓一個企業立于不敗之地的，是創新，是科技，也是實力。

不過這些，不好明說。痞少找到了另外的理由。

“青丘集團只是個連鎖超市，天底下連鎖超市可多了，缺他們一個嗎？跟其他連鎖超市品牌相比，青丘集團的優勢只在于妖族。”

“妖族生産的東西都很特別，是普通人無法替代的，就像橘生淮南就好吃，生在淮北就難吃一樣。當初妖族剛來到現代社會，普通人對他們不信任，普通的妖族沒地方可去，只能像從前一樣依附在青丘集團旗下，種青丘集團的地，給青丘集團打工。”

丁冬明白了：“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很多人都接受了妖族。普通妖怪想去工廠裏面打工，想自己開個大排檔、路邊攤，都可以活得很好，和普通人沒有區別，他們不再必須依附青丘集團了！”

“但是這麽一來，青丘集團的嫌疑不是更大了嗎？”負責接電話傳文件的巡察困惑地說，“人和妖的關系越和諧，妖族融入現代社會就越容易，那獲取生存也就越簡單，對青丘集團的依附就越低。可是半妖的事一鬧出來，普通人肯定怕妖怪，他們肯定會覺得，看吧，這妖怪平時跟你稱兄道弟的，說發瘋還不是發瘋把你弄死了？”

誰能保證妖怪永遠不發瘋？但是作為普通人，自己可以遠離妖怪啊。

比如說，小區業主聯合起來，要求物業/開發商，不許賣房子給妖怪，原因是不安全。久而久之，開發商肯定不會做妖怪的生意。再比如，企業一看這簡歷上寫着妖族，首先就不給面試機會。

一來二去，妖怪們怎麽在現代社會生活？那就只剩下給青丘集團工作了。

三個人一時沒了主意，全都看向楚明淵，等着他回答。

楚明淵剛把卷宗都翻完，擡頭看了他們一眼，評價了一句：“你們到底是政治課睡覺，還是歷史不及格？”

“啊？”丁冬和痞少都傻了，他們怎麽覺得，老大這個語氣不大對呢？

可他們倆還沒琢磨出哪裏不對勁來，楚明淵就板着臉，敲了敲桌子。

那表情仿佛在說，看什麽看？想什麽想？讓你們回答問題呢！

丁冬一時語塞，痞少反應了過來：“可是現代不一樣了，小妖們也知道什麽是基本權利、基本生活保障。如果他們在青丘集團過着封建剝削生活，沒社保沒底薪，996不說薪水還低，沒有加班費，他們難道不會羨慕普通人的生活嗎？”

“老大！”接電話的巡查眼睛一亮，“這是個好機會啊！”

一直以來，怎麽讓妖族聽話，當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玄學管理部上下都費盡了心思。妖族自由慣了，腦子裏只有力量強弱，誰妖力強誰就有話語權。法律？那是什麽玩意兒，能吃嗎？

現在鬧出半妖的事，如果放任鬧一陣，讓小妖們先在現代社會上橫沖直撞，被各種規則教訓，掙不到錢，灰溜溜地回到青丘集團工作。青丘集團肯定會剝削他們。

同一個世界，也許就住隔壁小區，小妖們看看自己，過着封建剝削生活，累死累活、吃不飽穿不暖；看看普通人，有社保有各種社會公共設施保障，努力工作，安穩度日，還能上網怼天怼地。他們呢？恨不得拿睡覺的時間來工作，才掙得一口飯吃。

巡察想象了一下那情形，只覺得到時候別說只是被要求遵紀守法，就算被上個血咒，要妖怪觸犯法律就被血咒燒死，他們都願意。

畢竟除了少數天生的反社會分子，很多人或妖，在生活安定的時候，是不願意作奸犯科的。

等這一頓鬧夠了，小妖們向青丘集團求助了，玄學局不就更容易管理他們了嗎？吃過了青丘集團的苦，妖怪們肯定更相信玄學局，對現代社會的歸屬感更重了。

“不行。”痞少第一個反對，“萬一咱們把小妖全都逼到青丘集團，青丘集團卻沒有剝削他們，反而給他們一樣的待遇，春天般的溫暖呢？到時候，咱們可就是‘嚴冬一樣殘酷無情’。妖怪的心和人心沒有太大區別，離了想再拉回來，基本不可能。”

“對啊。”丁冬也反對，“這局勢又不像我們手裏的溜溜球，說丢出去就丢出去，要溜回來又能留回來。那可是犯罪，放任犯罪不管，到時候我怕我們想管也管不了了！”

三個人一時争執不下，很默契地又轉頭看向楚明淵。

遇事不決問老大嘛！整個特別行動隊都是這麽想的。

楚明淵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反問：“‘放任不管，等他吃了苦自然就只知道了。’如果這次鬧出事的不是半妖，不是妖族，而是人族的修士，你們也會這麽想嗎？”

一句話說出來，痞少、丁冬、接線巡察臉上都浮現慚愧的神色。特別是接線巡察，簡直沒臉見制服上的徽章。

瞧瞧他們剛才說的什麽話？還放着不管，他們的職責就是保護人民群衆，居然說什麽放任妖族不管？那不是還把妖族當外人，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只要聽話、管他去死”嗎？

“老大，對不起。”接線巡察立刻道歉，“我思想不端正。”

楚明淵一擺手：“不用覺得愧疚，對方的目标是玄學局的青丘集團，想要的，無非就是兩個後果：玄學局公信力破碎，青丘集團在妖族喪失威望。最終的目的，是讓妖族在現代社會待不下去。”

他們分析這麽多，玄學局破不了半妖的案子、保護不了普通人的安危、管不了普通妖族、讓普通妖族在現代社會處處碰壁、不得不依附青丘集團，是破壞玄學局的公信力。方便他繼續作奸犯科，還沒人幫玄學局調查。說不定到時候玄學局喪失人心之後又喪失信心，法治如同虛設，這個世界變成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

而讓半妖集中犯案、讓普通人害怕妖怪、讓妖怪只能呆在青丘集團，則是防止妖族适應現代社會，知道什麽是自由、公正、民主，還得過被剝削的日子。

這個幕後黑手，既不是來幫玄學局收服妖族的，也不是幫青丘集團安撫妖族的。

他是來，挑撥人妖關系，讓人族和妖族勢同水火的。

“太陰險了！”丁冬拍了一掌桌面，罵道：“這東西什麽來歷啦？用心這麽狠，為什麽？”

“大概，野心很大，所以顯得比較中二。”楚明淵看向門口。“他想當世界主宰吧。”

“哈？”丁冬懷疑自己活在一本中二少年漫裏，什麽鬼？都什麽年代了，還想當世界主宰？有這個想象力，不如去寫小說、畫漫畫，保準收獲一大堆粉絲！

痞少卻又是一愣——等等，老大說什麽？他們高貴冷漠刻板矜持的老大，說了“中二”這個詞？

他狐疑地看向丁冬，企圖跟丁冬交換眼神，可誰想這時候電腦傳來一聲“叮”的提示音。丁冬歪了脖子一看，嚷起來：“老大！部裏批準使用傳送陣法啦！噢，玄學大學那邊也傳來回複，說已經組織專家開始研究，找到了破解這種障眼法的法術，預計十分鐘後傳送到我局，要我局做好接應準備。”

這消息太振奮了！他們特別行動隊的人被困了一整天，被罵了一整天，現在終于找到了方法，開始反擊了！

接線巡察和丁冬都心神大振，看着楚明淵，眼睛閃亮亮的。

嗚嗚嗚，還是得有老大坐鎮，不然他們哪是什麽衙內隊啊？就是一群蝦兵蟹将，輪流挨罵的！

痞少也看着楚明淵，可是，他眉頭是皺起來的。他思考了一會兒，正想說什麽，忽然“砰——”的一下，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了。

鳥窩頭邊跑進來邊喘氣：“老大，嫌疑人都審訊完畢，證據确鑿，可以移交拘留所了。”

“好。”楚明淵點頭，将杯中晾溫的水遞出，站起來逐一吩咐。

“陶磊，你最熟悉陣法和法術。你負責接應玄學大學來的專家，帶他們去技術科那邊，破解熱搜上的障眼法。”

“是！”

傳送陣法急絕對機密，全國範圍內就沒幾個，主要功能是出現緊急情況的時候，讓玄學大學那些專家及時出現，及時破解法術。所以傳輸總陣在玄學大學機要室，總共東南西北中和玄學管理部總部留個分陣，而批準使用的權限在玄學管理部，得部長簽字才行。

他們是玄學管理部下邊直轄的玄學局，才有六個陣中的“中”陣。雖然玄學管理局批準了，這邊也要和局長重重對應，開了權限，才能把接收端的陣法打開。否則，萬一玄學大學那邊開了，這邊沒弄好，那些珍貴的玄學專家進了陣法出不來，被空間法則懲罰，掉進其他空間，可就再也回不來了。

事關重大得很，容不得人休息。

陶磊還沒來得及坐下，将口供一放，接過楚明淵手裏的溫水，咕嘟一下，一口喝幹，轉身又跑了。

“天朗。”楚明淵又叫了聲，聲音剛落高大胖就跨進辦公室了。

“我的老大哎，你可別是個召喚師吧，叫得這麽準。”高大胖調侃，整個特別行動隊，就他最樂天派。

“你負責對外聯絡，特別是對領導們的問話，及時傳達的命令。”

“哎。”高大胖連連點頭。他脾氣最好，這活兒适合他。

“丁冬，你負責盯着網上的輿論，同時跟各地的玄學局聯絡下，讓他們注意聽各地有什麽特別的言論，要他們千萬留意。記住，輿論也是個重要陣地。”

“老大，你放心，我有數。”丁冬一拍胸/脯，“輿論沒搞好，咱們就是做了好事還被罵，明明做的好事，還會被敵人颠倒黑白，說是害人。維護我局形象，就看我掐架小能手的吧！”

楚明淵點頭，最後看向了痞少，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那情形，落在丁冬眼裏都覺得怪怪的。

老大不對勁就算了，怎麽一會兒的功夫，痞少也不對勁了？剛才面試被問多了？考蔫了？

“李轶，你帶隊去跟蘇遠夢做思想工作。”

楚明淵想了好一會兒，居然只有這一句話，然後起身就往外走。

丁冬傻眼了：“老大！都這時候了，你去哪？不你坐鎮啦？那我們怎麽辦呢？”

“我去法醫部等結果。”楚明淵的聲音遠遠傳來，“如果找不到我，就問痞少。”

“哈？問這個光知道跟妹子聊天的男人？”丁冬吐槽，“問他怎麽撩妹嗎？”

她習慣性地吐槽，也習慣性地等痞少回擊她：我會撩妹，你會撩漢嗎？你這個單身狗。

可這一次，痞少居然沒有理她，居然就拉着接線巡察往外走了。

隊裏負責接線的巡察叫小武，為人一點也不武，還文得很，不然也不會做全隊唯一一個內勤了。

小武看看痞少，小聲問：“你怎麽啦？”

痞少上車之後才說：“你不覺得，老大今天怪怪的？”

小武做內勤，心細，一回想就發現了問題：“今天老大撂手不幹，把活都推給我們了。而且，他今天網絡用語特別多。”

不，不是這個。痞少搖頭，他發動了車子，沒敢跟任何人說此刻心裏的感受。

他覺得，老大這不是在偷懶，是在——培養接班人。

特別是讓他分析案情那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