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增加部分）

痞少沒敢将心裏的感受跟任何人說, 只好想着去青丘集團了怎麽說。他家裏都是混商業的, 就算對上蘇家那群狐貍精，他也有必勝的把握。

就是策略也要講，最好是別跟青丘集團撕破臉皮, 都是人民群衆對不對？萬一人家投訴呢？他們還得寫檢讨！

不過, 在楚明淵來之前, 痞少是負責挨各路罵的, 家裏也搞傳媒, 所以對青丘集團的情況, 他很清楚。

就算A市是全國第一大市，但一天之內發生16起半妖傷人案件，也足以驚動全國, 引起恐慌。玄學局壓力山大, 青丘集團是妖族最大一塊門面，收到的沖擊肯定不會小到哪去。

根據他掌握的消息，就這半天之內，青丘集團旗下超市的營業已經比昨天下降了70%。這還是第一天，網上的人妖對立的輿論才煽動起來，要是不做處理，不挽回消費者, 青丘集團還想什麽賺錢？

就等着宣告破産，回他們妖界去吧！

痞少到了青丘集團就直接亮出巡察身份，要求見蘇遠夢。經過上次林靜和楚明淵來青丘集團，蘇遠夢又親自去玄學局檢驗過DNA, 按理說他來了不該受到怠慢，但前臺雖然客客氣氣地将他請到了總裁辦的會客室，卻足足等了快十分鐘。

等待的時候，痞少收到了楚明淵發來的一條微/信。內容很短，看得痞少卻心中一驚。

蘇遠夢才從外邊進來。

“抱歉，久等了。”蘇遠夢臉上的笑絲毫不怠慢。“李少？還是稱你為李巡察？你好你好。”

“蘇總你好，隊裏兄弟都叫我痞少，我不是幹正事的人。”痞少臉上也堆着笑。

他正準備把肚子裏的說辭全都說出來，沒想到蘇遠夢比他更直接：“痞少是嗎？玄學局有什麽需要我們青丘集團協助的地方，我們一定全力協助。不瞞你說，這次的半妖案子，給我們的消費者造成很大的恐慌。”

跟他合作，還挺爽快的，就是不知道接下來的話，他們是不是也能這麽爽快地答應呢？

痞少給了端茶上來的兔女郎一個溫柔的笑，就着茶跟蘇遠夢明裏暗裏談了一大串。他先是表示了青丘集團在妖族中的地位，又誇青丘集團在人妖和諧之間不可替代的作用，足足說了快半個小時。

最後，痞少看茶都快涼了，才将茶杯放下，微笑着說：“不過啊，蘇總，青丘集團上下雖然對妖族融入現代社會做了很多貢獻，但有一個帶頭作用，卻沒有起到。”

蘇遠夢心裏咯噔一下，心裏暗罵了一聲：總算聊到重點了，這要是楚明淵來的話，三言兩語就說到了，哪用浪費這麽多時間？

但他在家族中也號稱笑面狐，雖然明知道痞少要說什麽，也只能接下去。

“痞少，你說，青丘集團一定會全力協助的。”

“就是戶籍啊。”痞少學着他笑眯眯的樣子，溫文爾雅地說，“雖然蘇家不少人都加入戶籍系統，但是，我想還有更多九尾狐族沒有加入。我們局裏想趁這個機會在妖族中推進‘妖口普查’，不知道青丘集團上下願不願意做這個表率呢？”

蘇遠夢幾乎拿不住手裏的杯子，因為他得用全身的力氣才能維持臉上的笑。

他原來以為玄學局再厲害，也要看在青丘集團是個資本雄厚的大公司，讓他們勸勸妖族，做出表述。例如，開個記者會，代表妖族譴責犯案的半妖，然後做個決心，表示絕對遵紀守法。

再然後，這事就算過了，沒想到，玄學局竟然要将整個妖族都納入戶籍系統中！

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這話裏的意思，是要妖族臣服在人族的管理之下？比人族低一等？

蘇遠夢雖然臉上還笑着，但眼中已經露出了淩厲之色。

痞少看得清楚，心中對楚明淵更是佩服和感謝，要不是楚明淵那條微/信，他現在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蘇總，其實有些話我不該說的——蘇家，是妖族的表率，風向标，但是蘇家給妖族可算是做了個不怎麽好的表率啊。”

蘇遠夢心中一緊，沒有說話。

痞少就繼續說了下去：“靈氣複蘇之後沒半個月，九尾狐族就帶着妖族出現在都市裏。但是，站出來的是蘇家，首先加入戶籍系統的是蘇總你們家。這其中的飽含關系，需要我給你整理嗎？”

蘇遠夢的嘴唇不覺抿緊起來。

妖界裏有無數妖族，九尾狐族只是其中一支；九尾狐族有無數分支，蘇家只是其中的嫡系；蘇家中有近十房旁支，蘇雲峰、蘇遠夢代表的二房，只是其中的嫡支正房。

這是個蘇雲峰、蘇遠夢家＜蘇家＜九尾狐族＜妖界的關系。追究起來，蘇家嫡支，在整個妖界只是小小的一部分。

蘇遠夢的父母在靈氣複蘇之前，已經去世了，整個蘇家嫡支的戶籍上，只有兩個人：戶主蘇雲峰，孫子蘇遠夢。

可這兩個人，卻掌握了青丘集團，将巨額財富收攏在賬戶裏。然後，用現金、實物的名義，将財富散在蘇家其他人手裏。

偌大的蘇家大家族，每一個宗祧分支基本只有一個人是加入了戶籍系統的。為的是什麽？就為了能在銀/行開個賬戶，能有個正式的身份，将財産登記在自己家名下。

靠血脈延續力量的家族，比現代都市中的家族關系更緊密，更有一榮俱榮的家庭感。對蘇家的每一個分支來說，只要家裏做主的長輩——祖父、父親之類的男性長輩，扛起家庭的重任，将財産攏在手裏就行了。長久的封建家庭關系，讓他們沒有“個人財産”的意識，自己産出的財富是屬于家族的，家族的財富是需要從祖輩、父輩手裏延續下來的。

蘇家用一人入戶籍、全家有財産的方法，安穩過渡，進入現代社會，成立了青丘集團，迅速在現代這回攫取財富。

不。痞少心裏糾正，也不能說攫取，這畢竟是個偏向貶義的詞。說賺取好了。

蘇家開了青丘集團，在現代社會安安穩穩地賺取財富，其他家族見狀，當然有樣學樣。他們也跟蘇家一樣，只要一個人登記戶籍，獲取合法身份，在青丘集團工作，賺錢養家糊口。

青丘集團在現代社會呆了十年，狐妖總能最快地有樣學樣，跟其他企業集團來往多了，便對外說，自己的妻子是全職太太，兒女是寵着的寶貝，不需要工作。

這一聽像一回事，可實際上呢？

被蘇家這麽一帶，妖界已經有99%的妖怪進入了現代，可這99%裏，又有99%是黑戶。

99%的黑戶啊，給治安管理帶來多大的困難！

這十年來，玄學局戶籍科的同志一直在努力做工作，成果卻收獲微小。

因為什麽？因為妖族是看九尾狐族蘇家做事的，蘇家可以一人入戶籍、全家有錢花，他們當然有樣學樣。

這幾個月來，就算林靜出現，鼓勵妖怪們辦市民卡，到一附院治病。沒錯，确實有越來越多的妖怪加入戶籍系統。但是玄學局統計之後才發現，加入戶籍系統的基本都是妖怪裏剛剛溫飽的群體。

為什麽？

因為赤貧的妖怪，疲于生計，認為自己沒有錢去看病，所以不會加入戶籍系統。而稍微有錢的妖怪，自然有自己的就醫渠道，除非已經确認過妖族的醫生也不能診治，例如燈籠街蛇妖店主佘離，他的妻子在妖族裏确實沒得地方來救了，才會選擇加入戶籍系統，由一附院的醫生治病。

“痞少，我不明白。”蘇遠夢笑了一下，一雙細長的眼睛眯緊了，眼角微微翹起。“你們人族都這麽厲害嗎？明明是半妖做了壞事，我們妖怪還想帶頭做個表率，表示會和平共處，怎麽你們就能這麽心狠，想到趁機管理我們妖族了？”

他這是把鍋都扣在玄學局甚至人族頭上，把蘇家變成朵小白花了。可惜，他們老大教過他了，他知道該怎麽做。

“蘇總。”痞少不慌不忙地反擊着，“你知道‘黑戶’意味着什麽？‘合法公民’又意味着什麽嗎？”

蘇遠夢沒有回答，他知道，這是個套，他不能鑽進去。

可痞少就是為這事而來的，他不會因為蘇遠夢不說，自己就閉嘴。

“合法公民，意味着他是被我國□□承認的，享有公民的基本權利。”痞少皮笑肉不笑地說，“這是我們思修課的內容，你們妖族不熟悉，我就撿其中重要的說一遍。”

“公民擁有政治權利和自由，例如選舉權和被選舉權。有人身和人格權，例如人身自由、人格尊嚴、主宅不受侵犯，通信自由和通信秘密受到法律保護。社會經歷權利，例如個人財産受到保護、勞動權、勞動者休息權，應該享有社保、享有受教育權——就是我們說的，十二年義務教育。”

“而黑戶呢？黑戶沒有這些權利。好比說一個黑戶，沒有社保，不能讀書，甚至，他的個人經濟權利也沒有保障。”

痞少微微笑着，又端起了那杯涼掉的茶，慢悠悠地問：“你猜，我們将公民的基本權利與義務在妖族中宣講，并且告知他們，所謂的‘一人加入戶籍、全家有錢用’，其實是全部家産歸一人所有，他們的兒女，只能每天看着同齡的孩子去上學，交友，學習文化知識。而他們，就還像從前靈智未開的時候一樣，什麽都不懂。”

“哦。”蘇遠夢嘴唇一動，痞少又開口了，“我們其實不是來商量的，而是來告知的。”

“蘇總，妖族要融入現代社會，不是只有在現代社會掙錢這麽簡單，現代社會是方方面面的。你覺得這是人族在管理你們，其實管理你們的是現代制度。”

“一邊用現代制度掙錢享受，一邊希望現代制度放任你們不管，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呢？你們總說人心怎樣怎樣，難道妖族就沒有想過參與現代制度的管理？可是不加入現代制度，你們怎麽管理？到底是誰，在剝離妖族和現代社會，你心裏不清楚嗎？”

一席話說得蘇遠夢的臉色都青了幾分，他掩飾性地別開臉，端起杯子要喝茶，又像是剛發現茶涼了一樣，叫道：“人呢？”

“蘇總。”兔女郎趕緊進來換熱茶，附身收拾茶杯的時候，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熱搜消失了。”

蘇遠夢的心一沉，不由得看向痞少。

痞少喝着茶，只是微微一笑。

兔女郎進來的時候，他手機振動了一下。不用說，肯定是通知。這時候能響起的通知，只有一個了——

是鳥窩頭帶着專家去了技術科，把僞造熱搜的障眼法給破了。痞少估計，丁冬已經讓宣傳科那邊把材料都寫好了，等熱搜障眼法一破，就發通報出來，表示有人惡意煽動，要追究法律責任。

“蘇總，你考慮清楚。”痞少将喝了一口的熱茶放下，站了起來。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估計着：“最多五分鐘，我們局的官博就會發通報。”

那時候，就是為了維護社會治安，全面推行妖怪戶籍政策。而首當其中的，就是蘇家！所有妖族都會知道，蘇家給他們起了一個錯誤的帶頭作用！

蘇遠夢深深地吸了口氣，也站了起來，點頭說：“我知道了。”

“蘇總，你這個視死如歸的表情，讓我很佩服。”痞少笑嘻嘻地說，“放心，不會讓你大出血，割肉為玄學局辦事的。你不是想搞妖族網購嗎？戶籍系統順利推行，我認識非常多的投資商、技術公司，願意參與你的計劃。”

蘇遠夢眼睛猛地睜大了一下，但他沒有停下腳步，反而加快了，急匆匆地往外走，吩咐着助理。

“通知會議室，繼續剛才的會議并且擴大參與人員數量，發視頻會議通知，一切工作暫停，各地分公司中高層管理全部參與。我有，非常重要的決定要宣布！”

搞定。痞少打了個響指，走進電梯。

他還沒回到車上，蘇遠夢就回到會議室了。

裏頭還響着三叔公的話：“總之，我不同意。”

蘇遠夢走進去的時候，三叔公一手抽着雪茄，滿屋子都是雪茄的味道，搞得烏煙瘴氣的，更增添了衆人心頭的怒火，另一手在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不管你怎麽說，半妖的事跟我們有什麽關系？我們只需要掙錢就行了！”

“三叔公。”蘇遠夢冷冷地喊了一聲。

“遠夢，你也不用這麽嚴厲，這畢竟是你三叔公嘛！”五叔公端着滇紅，慢悠悠地喝着，“錢麽，總是賺不完的，賺不到就賺不到，反正能保持現狀就行了，現在的錢，也夠用了嘛！”

“就是！反正我不可能給玄學局管的！我活了幾百年，怎麽可能讓人管！”三叔公談了大半天，也不耐煩得很，脫口而出：“大不了回妖界去！”

“行。”蘇遠夢點頭。

衆人還以為聽錯了，怎麽回事？蘇遠夢說了什麽？“行”？什麽可行？

蘇遠夢扯了扯領帶，在會議主位上坐下，擡頭看了一眼助理。助理比了個OK的手勢，表示一切已經準備妥當了，可以開始。

“各位。”蘇遠夢坐在總裁位置上，緩緩地說：“就在剛才，我已經跟玄學局商談過，我們一致認為，現代社會是法治社會，我們應該争取自己合法的、基本的公民權利，例如受教育權、被選舉權、財産保護權等等。”

“争取權利的第一步，就是成為現代社會承認的合法公民。我希望，青丘集團旗下的員工及其家庭成員，沒有黑戶，全都是合法公民。當然，我們和員工相互尊重彼此的選擇，我們選擇合法的員工，員工也可以為了自己的個人考慮，離開青丘集團，另謀高就。”

一番話說完，聽到的妖族全都呆住了。

這話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全家都加入現代戶籍體系，成為合法公民，就要被青丘集團辭掉？

“當然，青丘集團是個遵紀守法的集團，我們的法務部不是吃幹飯的。所有遭遇解雇的員工，青丘集團願意按照合同法規定，進行賠償。”

作者有話要說：  蘇總：我為了我……也是大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