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有反抗心的耗子

一連幾天，莫長天都無法忘卻尹岚的臉，如同夜空中的明月，冰涼虛幻得讓人心痛，甚至與自己老婆、岳父一起吃晚飯時，他都有些心不在焉，腦子裏不斷重複着同一句話：

“你永遠都代替不了趙衍！”

是啊，他的确比不上趙衍，即使到了現在，挂着集團副總的頭銜，他也不過是仰仗自己妻子和岳父的傀儡而已。想到此處，莫長天連自己都憎惡起來。

看着自己女婿一副神游天外，灰心喪氣的模樣，沈志文很是不悅，真不知道當初自女兒看上這個男人哪裏，要不是他多少還有點用，要不是自己的兒子沈志新整天只知道吃喝玩樂，實在不成器，害得他不得不重新考慮繼承人問題，他早就叫女兒和他離婚了！

沈雅蘭看見自己父親臉色不虞，連忙借着餐桌的掩護，動了動老公的胳膊。

莫長天微微一驚，繼而又恢複鎮定自若的表情，站起身：

“爸，雅蘭，我吃飽了，先上樓了。”

他要給尹岚打電話，他就不信她愛的是趙衍！

之後莫長天幾乎每天都給尹岚打電話，除了初時她還和他通話，最近她的手機要麽正在通話中要麽就是無法接聽。莫長天有些心煩的将手機扔在辦公桌上，悠揚的鈴聲突然響起，他喜出望外的看了看來電顯示，心立刻灰了一半。

“長天，我今天要去姑姑家，可能略遲回家一會兒，晚餐我已經吩咐李嬸準備了。”

除非特殊情況，莫長天的一日三餐通常都是沈雅蘭親自準備的，不光由于她最了解他的口味，更因為她知道老公在沈家的壓抑敏感，在自傲和自卑的天平之間掙紮搖擺，難以向她敞開心扉，所以她要讓莫長天感到她是他的妻子，是最關心他最在乎他也是最不在意他身份的人，可惜——他從沒領情過。

“好的，你不要自己開車，讓小李送你吧。”莫長天迅速平定了情緒，公式化的關心道。

“不用了。”從手機那端傳來沈雅蘭微微上揚的聲線，“我已經在路上了。”

沈雅蘭迅速結束了通話，此刻她坐在一家名叫“Happen”的咖啡館落地窗旁，從窗外看去，對面的綠園清晰可見。

不一會兒，在被狂風吹得淩亂的街景裏，出現了一個裹着羊毛披肩的女人，清冷的雙眸，潋滟的容貌，凄麗如畫。

這幅畫如果挂在畫廊裏，或許連沈雅蘭都會買下來。

難怪……沈雅蘭輕啜了口咖啡，将口中微微溢出的嘆息湮滅其中。

女人推門而入，走進咖啡廳，沈雅蘭站起身，禮貌的招呼道：“尹岚小姐？”

尹岚一眼便看見了沈雅蘭，她穿了一件米色毛衣裙，頭戴針織帽，簡單随意又不失清新，很有些鄰家女孩的味道，與印象中的豪門千金大相徑庭。

“你好，請問找我有什麽事？”盡管如此，尹岚十分明了她的來意。

“我想我們見過面。我叫沈雅蘭，是莫長天的妻子。”

“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尹岚并沒有閑情逸致和沈雅蘭面對面喝咖啡，她仍舊筆直的站在那裏，冷冷說道，和莫長天見面後，尹岚就讨厭觸碰一切與過去有關的人和事。

尹岚的冷淡和直接讓沈雅蘭有些震驚，她很快恢複了平靜，繼而微笑道：“只要一會兒，不會占用尹小姐太多時間。”

尹岚無奈的在沈雅蘭對面坐下。

“其實，我很早就明白，男人都一個德行，喜歡左擁右抱，珠環翠饒，我爸和我哥就是如此。在我母親去世之前，我父親已經認了好幾個幹女兒，更別提我哥，上周還有個三線女星和嫩模為了他争風吃醋，在夜店大打出手，所以長天的私生活……我從不苛求什麽。” 沈雅蘭雲淡風輕的敘述着。

“尹小姐，你心裏很明白，長天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才選擇娶我的，要不然……他不可能看得上我這樣一個沒臉蛋、身材和能力的平凡女人。”沈雅蘭自嘲的笑了笑，“盡管如此，我堅信和他早已達成共識，要以夫妻的名義過一輩子，彼此的身家性命息息相關，共同面對風風雨雨。因此不管他在外面有多少應酬，多少女人，怎麽花天酒地，我都不理會，只要他不當真就好了。可自從上次的聚會見過尹小姐以後，我就發現我老公總是心事重重的，連在人前的僞裝都快忘了……”

“你應該知道，我男朋友是誰。”尹岚打斷女人的絮絮叨叨。

“說實話，我了解過你，知道你和我老公的那段過去。失敗的初戀對于長天這種既驕傲又脆弱的男人而言就是心尖上痛到無法割舍的傷疤，越忘越難忘，他初見你的表情讓我明白——他不會那麽容易放棄你。”

“你在擔心什麽？” 尹岚問。

“我害怕，他終有一天把握不住自己，動搖我倆的婚姻。”

莫長天過于看重這段婚姻的利益，卻視而不見自己老婆的深情。沈雅蘭看似示弱的坦白一切，實則意圖讓她知難而退。

“放心吧，莫長天不是那種薄情寡義的人，他不會負了你。”

沈雅蘭苦笑了一下：“那是因為你的記憶裏只有那樣的他而已。”

和沈雅蘭談判完之後，夜幕已然低垂，尹岚就接到了馮小曼的電話，不是冷嘲熱諷，不是肆意謾罵，而是一陣瘋颠的笑之後，亂七八糟混着搖滾樂和鼎沸人聲。

馮小曼不會輕易失掉豪門少奶奶的做派，正如尹岚難以擺脫這妻不妻，妾不妾的尴尬，所以必定有大事發生。時至今日，不管馮小曼有多恨她，時不時惡言相向，尹岚腦子裏仍揮不去初識時她的展顏一笑，人生若只如初見便好了。

“你在哪兒？”尹岚淡淡的問道。

尹岚在市中心最繁華街區新開酒吧的群魔亂舞中找到了在吧臺買醉的馮小曼，她濃妝豔抹，厚厚的粉底加上猩紅的唇色，在昏暗的燈光下，就像前朝的女鬼，頗有些駭人，再加上和不時迸發出的凄厲笑聲，難怪方圓幾尺都沒人敢靠近了。

“別喝了。”尹岚截住馮小曼手中的酒杯。

馮小曼似乎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她來，然後笑了，然後大笑：“完了，完了，哈哈，這下我終于完了，你開心了吧？！”

“你醉了。”

“趙衍不要我了，他爸媽也要趕我走了，我的婚姻完蛋了，我爸的公司完蛋了，全完了，哈哈！”看來馮小曼還未醉得徹底，借酒消愁愁更愁。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曾經我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把趙衍當成這世上我最愛的人！”馮小曼猩紅着眼，指着尹岚。

許多婚姻出問題的女人第一個磨刀霍霍的對象便是——小三。像趙衍這種朝三暮四的男人，馮小曼洩恨的對象只能是“芸芸衆三”中N0.1——尹岚，也就是俗話說的擒賊先擒王。

一旁忙于調酒的酒保似乎已經自行YY了故事的後續橋段，不鹹不淡瞥了尹岚一眼。

那又怎麽樣？愛錯了人，剩下的便是世事無常。尹岚沒有說話。

“結果呢……”馮小曼一口烈酒下肚，心痛到極點，不斷襲來的醉意卻讓她飄飄欲仙，越開心越痛苦，越痛苦越開心，就像個漩渦，不停的轉啊轉啊，她都快喘不氣來，又吃吃笑起來，“你勾引了他，他又背叛了我們，去找別的女人，什麽愛情，婚姻，我們争來奪去的寶貝，在他眼裏壓根就是狗屎！呵呵，人生有時候真的很好笑，好笑到讓人都笑不出來了。”

尹岚回到綠園的住處時，便看見客廳的燈開着，玄關的鞋櫃裏多了一雙男式的鞋。她有些意外的換了鞋，步入客廳，趙衍翹着個二郎腿大咧咧的倚在沙發裏，看着報紙，眉頭蹙得能夾死個蒼蠅。

“去哪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又不是幽會奸夫，尹岚覺得沒必要隐瞞，就如實答道：“去見你老婆了。”

“哦？”趙衍挑了挑眉，放下報紙，看着尹岚的眼睛，“她說什麽了？”

“她覺得……”尹岚停頓了下，斟酌了用詞，“你會和她離婚。”

“你覺得這個消息怎麽樣？”趙衍面無表情的反問。

尹岚淡淡回答：“不好不壞，于我而言。”

換而言之，就是于己無關，無所謂喽，典型的尹岚式回答。預想中的答案讓趙衍起了玩興，他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微微笑道：“你可以對自己有點信心嘛。”

尹岚沒有作答，心道：就算你對自己的父母有信心，我也不想對自己有信心。

“時間不早了，睡吧。”趙衍洞悉尹岚的小心思，他拾起報紙，命令道。這些年他們的相處模式便是如此，她暗地裏反抗，他明面上鎮壓，有來有往，至少趙衍樂此不疲。

男人發出的信號很明顯，不容質疑。尹岚忽然覺得自己就是趙衍養的寵物鼠，而且還是有點反抗心的老鼠，所以對他而言，分外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