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梨花村3

向遠逸帶向木生去財主家教書被默許,向遠逸在給侯慶民上課的時候,向木生就坐在向遠逸身後。侯慶民隔着向遠逸不住地盯着向木生看,向木生也不在意,偶爾目光相對的時候,向木生會狠狠地瞪侯慶民一眼。

向木生與侯慶民的第一次見面,向木生就讓侯慶民下不來臺,侯慶民多少對他是有些防備的。可始終沒有正面敵對過,侯慶民還是不斷地想要嘗試。

這天三人吃過午飯,向遠逸去睡午覺了,向木生正要跟上去,侯慶民伸腿就要絆他,向木生立馬停住步子瞪了侯慶民一眼說:“你要幹什麽?”

侯慶民瞥了向木生一眼說:“怎麽,伸個腿還不行啊?”向木生提起腳狠狠地踩在侯慶民腳腕上。向木生天天跟向遠逸練功,這一腳雖沒用全力,也夠侯慶民受了。可侯慶民硬是咬着牙沒喊疼。

侯慶民勉強站起來,面目猙獰,拽着向木生的衣領怒道:“你居然敢踩我!”侯慶民一發力,竟把向木生舉了起來,向木生腳尖離了地,無處借力,只能抓着侯慶民的手腕掙紮。

侯慶民用力往前一推,向木生被遠遠摔了出去,侯慶民跑過去騎在他身上,一拳一拳打在他向木生臉上。向木生掙紮着,也去打侯慶民,兩人滾在一起,相互打得鼻青臉腫才撒手。向木生被侯慶民壓在身下,吃了大虧,侯慶民臉上沒怎麽有傷,向木生卻是一只眼睛腫的睜不開了。

雖然侯慶民的父親有幾次告訴向遠逸教訓一下自己兒子,不要打架,可是兩個孩子之間的戰争一直在持續。多半是向木生吃虧,侯慶民總是贏在胖胖的身材上。雖然偶爾向木生會忘記侯慶民這個人,但是就算不認識,兩人還是能打起來。

向木生受傷有輕有重,本來腦袋就不太好使,還時常傷着腦袋,最近些日子失憶的次數少了,腦袋裏卻經常冒出一些奇怪的片段。

木生在夢裏經常來到一個地方,那個地方感覺很熟悉,但給人感覺并不舒服。那裏有富麗堂皇的大殿,有裝飾雅致的卧房,有放滿牌位的祠堂,還有總也走不到頭的長廊。現在沒有的東西在那個地方都有,唯獨沒有自由。

那個地方向木生雖然總是夢到,但并不清晰,本來并沒有放在心上,可太久沒有失憶,那個地方又總是突然冒出來,甚至在清醒的時候,也在向木生腦中揮之不去。

向木生偷偷問過顧大夫,為什麽腦袋裏會冒出這些來,顧大夫給的解釋是:“你腦袋受過傷,本來在他腦中的記憶有時候會突然冒出來,但不一定能記得清晰,至于之前發生了什麽你可以去問你爹。你爹應該都知道”

不僅僅是那個地方,有時候還會夢到一些人,幾個男人手持兵刃正在到處找他,想要抓住他。他跟這些男人過招,這些男人招招斃命,且人多勢衆,向木生只得拼命跑,拼命逃。可是無論向木生多麽拼命,每次都會被這些男人抓到,每每被抓到,向木生都會被吓醒。驚醒之時,看到向遠逸的睡顏也會感到害怕。

向木生又一次被噩夢驚醒,坐起來在床邊怎麽也睡不着。向遠逸迷迷糊糊醒過來,拍了拍向木生的背問:“怎麽了?”向木生問:“你為什麽要帶我來這個地方?”

向遠逸一驚,坐起身,躲着向木生坐到床的另一頭,有所防備道:“你想起來了?”

向木生有些激動,站起身盯着向遠逸道:“我到底是誰?我一定不屬于這個地方的,你能不能如實告訴我?”

“你到底屬于哪裏,我不知道。”向遠逸說,“我見到你的時候,你就只有一個人。”

向遠逸好不容易躲進這個偏遠的小村落,再也不想牽扯江湖之事。這兩年來跟向木生形影不離,點點滴滴的生活,漸漸積澱起來的,無論是父子情還是別的什麽,對向遠逸來說,都彌足珍貴,別說向木生現在還記不清楚他自己是誰,就算記起來了,向遠逸也會想方設法把一切都隐瞞過去。

“那你呢?你是誰?我總要知道些什麽吧?”向木生不甘心。

“我是你爹,這個身份還不夠嗎?”

“對于身份來說,是夠了,但這根本不是真的。我想知道為什麽我們會在這裏。”

向遠逸看一眼木生,眼圈紅了紅說:“我自小生長在一個武術世家,家中富足,人人練武,父親為人正直,待人和善,可不知什麽原因,被魔教盯上,一夜之間,向家三十一口慘遭滅門,為了躲避魔教的追殺,我忍着全家被殺的傷痛 ,四處流浪,居無定所,每日擔驚受怕,随時都有可能丢了性命。直到遇到了你,我和你,兩個人,總算可以算個家,這幾年來,無論你忘記我多少次,懷疑我多少次,我都耐心的給你解釋,不厭其煩……”

“不要說了。”向木生平靜下來。雖然從向遠逸的話中并不能得到任何關于自己身世的解釋,但這已足夠。向木生語氣緩和:“以後我不會問了,睡吧。”

向遠逸躺下來久久不能平靜,去追溯自己的初衷。當初為什麽要救他,為什麽要到這個地方來。或許一開始只是為了殺他,可向遠逸自己也沒想到向木生會忘掉一切,也沒猜到兩個人會在一個偏僻的小村落落腳,還相處地如此和諧。

或許只是因為當初那胖乎乎的小臉實在讓人下不了手吧。如果将來向木生知道了自己到底是什麽人之後,兩人會是什麽樣子的結果呢?大概誰都活不成吧?那當初是不是就應該殺了向木生,然後拿着祖傳的劍譜,在這小村落裏好好習武,然後去報仇呢?

“老頭,你睡了嗎?”向木生低聲試探。

向遠逸閉着眼睛不作答,向木生伸手抱了抱向遠逸,低聲道:“對不起。”

向木生雖然起初懷疑向遠逸,可是向遠逸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是不會騙人的,向遠逸對向木生的寵愛,遠遠多于向遠逸所表達的。向遠逸平常很安靜,也就跟向木生的說的話多些,平常見到別人總不愛說話,能不開口就不開口。

向木生經常看到向遠逸會盯着他看,向遠逸雖一言不發,但向木生總覺得向遠逸心裏有很多話,只不過不能開口。向木生還懷疑過向遠逸是不是因為有什麽事瞞着自己,可是向遠逸每次看他的眼神,都是暖暖的,像冬日裏的太陽,讓向木生舍不得開口去詢問。

如今因為向木生的沖動,讓向遠逸說出了家族的不幸,向遠逸心裏一定很難過。向木生不敢直接跟向遠逸道歉,便只能在向遠逸睡了之後偷偷說給他聽。并在心裏默默下決心,一定要好好聽向遠逸的話。

向遠逸淚水浸濕了枕頭,在心中默默祈禱:“蒼天有眼,如果哪天不幸,向木生知道了他是誰,也千萬不要讓他知道我是誰,就讓我的身世塵封吧。”

如果向木生一輩子不出梨花村的話,向木生便永遠也不知道向遠逸的身份。可上天總是愛跟人開玩笑。

侯慶民和向木生之間的戰争一直沒有停息。為了整向木生,侯慶民也是蠻拼的,他連夜在自家院子裏挖了一個深坑,在坑裏倒滿水。又在坑上撐上竹條,竹條上把石板鋪好,撒上土,看起來與院子裏它處無異。

這坑就在向木生進屋的必經之路上。一大早侯慶民就站在坑後,等向木生來。向木生進了大門,看侯慶民就站在屋門口等他們。侯慶民今天這麽安靜老實,雖然向木生有些懷疑,但怎麽也沒想到侯慶民會為了整他在自家院子裏挖坑。口裏還說着嘲諷他的話,人已經掉在水坑裏了。侯慶民哈哈大笑,得意道:“向木生,清早涼水澡舒服吧?”

向木生抓着侯慶民的腳踝,用力一拽,侯慶民也掉在水坑裏。向木生笑道:“舒不舒服自己洗了才知道吧?”說罷,雙手按着侯慶民的肩膀,用力一撐爬出了水坑。這下換侯慶民狼狽。

清早的涼水讓向木生一整天都不太舒服,到了晚上竟開始發高燒。向遠逸摸着向木生滾燙的身子,有些慌亂。向遠逸晃了晃向木生,叫着他的名字,向木生哼哼了兩聲,按着頭說:“老頭,頭好疼……頭好疼……”

“你等下,我去找顧大夫。”向遠逸起身穿衣服。向木生卻緊緊抓住向遠逸的衣服,大喊道:“娘……娘……我不敢了……”

向遠逸驚住,從來沒遇到向木生發高燒的情況,也從沒聽到向木生喊他不認識的人的名字。向遠逸抓着向木生的雙肩,慌慌張張道:“你想起來了什麽?”向木生緊閉着雙眼,掙紮着想要躲開向遠逸的束縛,一邊喊着:“不要殺我……放開我……”

向遠逸松開向木生,呆呆地站在床邊,看着向木生在床上或扭動、或抽搐、或哭泣、或喊叫……

兩年多了,向木生從來沒想起過他自己是誰,也沒有想起任何一人。現在卻喊出了一些向遠逸聽都沒聽過的名字。如果向木生恢複了記憶,那向遠逸該怎麽跟他解釋這一切?向遠逸一直呆立着,看着向木生。不知道該不該去叫顧大夫。看着向木生的痛苦的樣子,向遠逸擔心着,懷疑着,心疼着,泣不成聲。他想不到,如果向木生想起了以前,那他以後的日子該是什麽樣。

慢慢地向木生安靜了些,他趴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虛弱地睜開眼睛看着向遠逸。向遠逸吓得連呼吸都停止了,不知道向木生接下來會說什麽。他是生是死,也就在向木生這一句話裏了。

向木生含着眼淚盯了向遠逸良久,似乎要仔細看他好久才能看出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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