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蘇醒

男人的樣貌雖然憔悴卻絲毫沒有改變，就像有了靈氣呵護，哪怕是凡人之軀的自己，六年光景也不見半分蒼老。

喻靈潇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念想俗氣，她想長生，想像靈族一樣擁有厲害的靈力，當年上蒼暮山也是源于此。

如今念想實現了一半，回過頭她卻發現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傅昀之反而變成了個空殼子。

喻靈潇不由一愣，她又為男人把了幾次脈，可始終無法查探到絲毫靈息，現在的傅昀之甚至比凡人更要凡人。

喻靈潇不明所以，按理說哪怕是靈族來人世歷練，頂多也只是暫時将靈力封鎖，萬不得已時還是可以突破禁制，施以自救，更何況傅昀之身為靈界仙尊，早就過了歷練的階段。

“這人當真只是像國師的一個仇人？”

按理說新皇上任，該有忙不完的事才是，喻靈潇卻覺得姜訣比誰都清閑。若不是半路殺出個昏睡多日的傅昀之，喻靈潇幾日前便該回去複命了。

“聽說你甚至不惜用自己的靈力為他療傷。”姜訣繼續道。

喻靈潇把玩着随手摘的枯桑花，豔麗的紅色就宛如她華貴的裙擺，“既然是仇人，當然不能讓他這麽輕易死在別人的手裏，”她道不明情緒的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北門護法的門徒，傷勢如何了？”

聞言姜訣理所當然冷了臉色，說白了拳腳而已哪有什麽傷，喻靈潇顯然是故意嘲諷他來的。

姜訣吃癟，喻靈潇反而大笑起來，怕是人皇知道她這麽和姜訣說話，立馬就要卸她的職。

“我還想問族長大人借一樣東西。”喻靈潇收了笑意，忽而嚴肅起來。

姜訣斂着眉目，“什麽？”

“佛陀珠。”

“你怎不借一借本座的項上人頭？”姜訣反問。

喻靈潇輕笑，這佛陀珠姜訣要是真願意借，那才是奇了怪了。

“本座已經将那凡人贈予國師，國師怎還得寸進尺了？”

“那凡人拿了首捷，對巫族來說，該是不吉的象征。”喻靈潇道。

姜訣看着她，算是默認。

喻靈潇便擡了擡下巴，“我帶走了巫族的不吉，族長大人連謝禮都沒有？”

喻靈潇有時愛逞逞口舌厲害，不過這事哪怕她說墜了天花，姜訣也不可能改變主意。

喻靈潇看着姜訣走遠的背影，然而幾步之後這人又停了下來，“若是國師大人有意嫁本座為族長夫人，本座自将以佛陀珠為聘，雙手奉上。”

兩族聯姻，有助交好啊！

喻靈潇幾乎已經能看到人皇聽到這個條件時的态度。

但喻靈潇自己卻實難消這恩，“族長大人擡愛了。”

傅昀之昏睡了兩天，喻靈潇本來以為至少再有兩天這人才能醒，然而和姜訣見面回來，剛走到房門口她就聽到屋內噼裏啪啦碗杯摔碎的聲響。

“你！你這人怎麽回事啊？！我……”臨時照顧的小丫頭顯然被氣到了，指着床上的人委屈不止，直至餘光瞥到門口的喻靈潇才立刻收了音，匆匆行了禮節退出去。

喻靈潇目色冷清的看着倚坐在床上的男人，這一眼下來，似乎要将兩人自相識以來的這十多年光陰看個透徹。

“你叫什麽名字？”

“喻靈潇。”

“來蒼暮山，所求為何？”

“求靈問道。”

“那你該去聖雲宗，亦或是梵因門此類人族修靈門派，蒼暮山是屬靈界，不是凡人該來的地方。”

“可那些地方都沒有我想要的東西。”

“你想要什麽？”

“長生！”

喻靈潇記得傅昀之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微微一怔，而後他的面上浮出些許教化不靈的無奈與嫌惡。

“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貪念！”

“何為貪念？”喻靈潇反駁，“人皆有欲念，我想長生，旁人也想，只不過有些人聽天由命，終生無所作為，我不願罷了，我想長生，我便要求長生。”

“就算你随了願，千秋萬載，世道輪回，最後只留你孑然一身，你又将做些什麽？”

喻靈潇握着手中的桃木劍，“護該護之人，殺該殺之人。”

現在想來，那時少年心性，一身戾氣，不由細想就道出了這十個字，若是現如今有人對她這般義正言辭，喻靈潇八成理也不會搭理。

可是當年的傅昀之，最終還是将她領上了蒼暮山，至今喻靈潇也想不通是為什麽。

“你何必救我，這些年，我以為你早已恨我入骨。”床上的男人先開了口，喑啞的嗓音将喻靈潇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她走近了一些，男人目色茫然，飄飄忽忽，喻靈潇瞧他兩眼便不想再瞧，她低頭定格在遍地狼藉，“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心狠，不念舊情。”

傅昀之牽了牽嘴角，大概是在嘲諷她的優柔寡斷，畢竟能殺她一次的人，誰知道會不會還有第二次。

喻靈潇搖搖頭，也忍不住跟着冷笑了笑，“其實說恨，也不盡然，”她在一邊坐下，“若不是你推我那一掌，也不會有今天的喻靈潇。你曾經不恥我所求的，拜你所賜，今日我都得到了。”

傅昀之不語，他閉了閉那雙無神的眼睛，繼而又道，“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麽會淪落至此。”

“你也說天道輪回，因果有常，這難道不是你還債的代價麽？”

傅昀之不置否認，他悠長的呼吸，靜靜的像是快要睡着了一樣。

他是在還債，但不是為自己。

“既然你救了我，可否勞煩，再幫我治一治眼睛？”傅昀之不輕不淡的開口要求道。

眼睛？

喻靈潇下意識想責難這位曾經的靈界上者如今也學上了得寸進尺，而後來才突然反應過來，傅昀之雙目迷離不是因為身體欠佳，而且他那一雙星目如今已如擺設。

喻靈潇站起身，持久的凝視後确定傅昀之是真的什麽也看不見，“我覺得你瞎着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