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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關在集裝箱子裏的小蛇終于感覺到了一絲自由氣息,擡起頭沖着掀開蓋子的鄭溪南吐舌頭。
“你敢拿,就拿吧。”鄭溪南把蓋子放到一邊,帶着一絲看好戲的心态,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範星茶看着在活動身子的小蛇,面露難色,輕聲問道:“你可以幫我一下嗎?”
“自己要用,就自己拿。”鄭溪南淡淡丢下一句話,就不再管他,任由他怎麽皺眉,在鄭溪南眼裏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小蛇察覺出逃的可能,開始在箱子裏游走,裏面那只粉藍色的小碗被它拱來拱去,聲音窸窸窣窣,每響一下,範星茶就往後退一步。
直到他無路可退,鄭溪南似乎覺得玩夠了,站起來從自己的抽屜裏取出一只不鏽鋼碗扔在桌子上,自己躺到床上午睡。
看着那只碗在桌子轉了一圈停下,範星茶小心翼翼開口詢問:“這是給我的嗎?”
閉上眼睛的鄭溪南從鼻子裏哼了氣。
“那你呢?”
“我不吃面。”
“哦。”範星茶把塑料袋放進碗裏,“那你吃飯嗎,我給你去買。”
“不吃。你閉嘴吃飯,別他媽說話。”
範星茶撅撅嘴:“閉嘴怎麽吃……”
還沒有等他說完,床上的鄭溪南啧了一聲,翻了個身,用被子将腦袋都蓋住了。
範星茶不說話了,掰了一次性筷子,在已經快要沒湯了的面條裏攪了攪,也沒什麽胃口,只是光把裏面的肉給挑出來吃掉了。
晚上夜自習侯元曉對範星茶放他鴿子的行為進行了控訴,範星茶笑着和他道歉,不解釋也不承諾,就是軟軟的五個字,“不好意思呀。”
侯元曉也不是真的生氣,依舊約他下課一起去校門口買關東煮。
範星茶也不回答,笑着拿水筆敲敲同桌的手背,然後低頭接着複習明天的內容。
他的同桌看着他的酒窩,莫名覺得耳根發燙,努力把心思拉回化學公式上。
課間,範星茶轉頭去看鄭溪南,眼睛卻撲了個空。
角落裏鄭溪南的座位空空如也,桌子上也沒有學習資料,平時他用的那只巨大容量的運動水杯也不翼而飛。
要不是和他是室友,範星茶有理由懷疑他連夜出走了。
正在心裏想着人能去哪,數學課代表就上臺,在黑板上開始布置作業,全班開始鬼哭狼嚎。
“不是吧,明天考理綜,今天數學還有作業?”
“我去,我還沒有開始複習,下節課居然要全程補作業了!”
“不會吧。”侯元曉說,“一張講義,還都是立體幾何,這要怎麽做?明天交可以嗎課代表?”
“不行。”課代表拿着粉筆,在黑板上寫下dealine,“通校生下課前交上來,住校生可以在第三節夜自修的時候交上來,反正就是不能拖到明天。”
“那還好。我第三節課可以接着看會化學。”侯元曉問範星茶,“你呢,準備第二節課就寫嗎?”
“要是沒有交,有什麽後果嗎?”
“沒有按時交,就沒有上數學課的資格。”侯元曉抽出數學講義開始寫題,“數學老師會讓你出去,随便做什麽,就是不能進來上課。所以我們班沒人不敢交,除了南哥,他每次數學課直接往外面跑,就沒上過。”
“這樣。”
範星茶又回頭看了眼鄭溪南的座位,人還是不在。
“你寫了嗎,會嗎?我覺得立體幾何好難啊。”
範星茶把物理書拿出來,随便攤開了一頁,說:“還沒有寫呢。我之前的學校還沒有教到這裏,我還沒有學過。”
想要抄小學霸作業的計劃被打破,侯元曉只好自力更生。
第二節課下課,他還剩幾道題沒有寫。
“看來我第三節課還得待在教室裏。”看着小同桌麻利地收拾書本筆袋,他有些失落,“什麽啊,你不寫作業了嗎?”
“嗯,我今天有些累,想回宿舍了。明天早上我早點來,自己去交作業。不用擔心我。”
見他去意已決,侯元曉也不再留他,在囑咐了幾句一定要早點去交作業,就看着他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教室。
到了宿舍,範星茶見鄭溪南不在,有些失望,在宿舍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小貓似乎也不在宿舍裏,他看了看集裝箱,只有一條小蛇安安靜靜地陪着他。
他打開陽臺上的門,走進略顯濃重的夜色裏,盯着樓下的路燈發呆。
現在算一算,他回到這個城市,已經一個多星期了。他在三歲多離開這裏,說實話,對這裏完全沒有對與故鄉的情感,最多就是一個出現在媽媽話語裏的冷漠城市。
爸媽離婚後,兩人一拍兩散,法院将沉默寡言的哥哥判給了爸爸,他則跟着媽媽遠走高飛。他還小,不懂事,走的那天拉着哥哥死活不松手。
可是哥哥一如既往地冷着臉看着他,也不說話。他更是哭成了一小坨年糕,小手黏在哥哥的脖子上。現在想起來,範星茶似乎過早地就體會到離別的的感受。
最後還是哥哥不耐煩了,将小哭包從自己身上薅下來,頭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小小的範星茶怎麽也想不通,平時只對他一個人好的哥哥,怎麽這麽兇了。
雖然哥哥平時都不愛說話,似乎天生就生着一張拒人千裏之外的臉,但對于範星茶,或者說,對于小小鄭,卻和對別人還是有一絲的不同。
小小鄭一歲,三歲的鄭溪南願意給他自己最寶貝的奶嘴。
小小鄭兩歲,四歲的鄭溪南願意給他自己最喜歡的炒蛋。
小小鄭三歲,五歲的鄭溪南願意給他自己最心愛的玩具。
小小鄭四歲不到,快要六歲的鄭溪南将他推開,關在了門外。
現在的小小鄭換了名字,哥哥卻還是停留在分別的那天,離他越來越遠。
等鄭溪南抱着小貓回到寝室,一眼就看見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範星茶。略有些刺眼的燈光照得他皺了眉,但還是睡得很沉,鄭溪南将剛打完疫苗的東小北放在他腦袋旁邊,東小北一爪子拍到他的後腦勺上,都沒有将他弄醒。
鄭溪南将東小北重新抱起來,瞥了眼熟睡的室友,他略長的頭發被東小北一掌撩撥得炸了毛,其中一簇頭發搭在了他的前額。
不知是陰影還是什麽,那簇頭發下有一道淺淺的痕跡。
鄭溪南微微彎下身去看,那道痕跡,應該是一道不易發覺的疤痕。
疤痕細細小小,它所寄生的主人過于白淨,也就将它凸顯出來,像是雪地上的一道劃痕。
看得入神,範星茶的眼皮微不可見地跳動了一下,鄭溪南直起身子,眯了眼睛。
“這疤真醜。”
扔下這麽一句,抱着東小北轉身走進了廁所。
身後的範星茶等他關上了門,緩緩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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