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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日常(一更)◎
秦妧沒有去辨別“日久生情”和“一直喜歡”的區別, 只因當初被小姑子誤導,試探裴衍不成反被戲谑,從那晚起, 她就沒有懷疑過裴衍娶她的目的。
聽完裴衍的回答,小娘子翹起櫻唇, 窩進了夫君的懷裏。
這夜, 夜風和煦, 花好月圓。
次日醒來, 裴衍已經前往當地的官府, 去商讨完善堤壩修繕的事了。秦妧用膳後,帶着兩名隐衛前往了唐宅,打算與周芝語談談心。
周芝語是個詩情畫意的女子, 在自己居住的小院裏種滿了各色花卉,雖不及名勝之地,卻有種尺樹寸泓的景觀感。
兩人坐在簇簇錦帶前, 聊了許多。秦妧告辭前, 拉住周芝語的手問道:“過兩日, 我和夫君就要啓程回京了,周姐姐可要一同回去?”
這是個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周閣主不能沒有女兒, 阿湛不能沒有娘親,而周芝語似乎也不能沒有唐九榆, 即便兩人之間蒙着朦朦胧胧的一層紗,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 他們很在意彼此。
衛岐已逝, 或許化為了繁星中的一顆, 永遠守護在她們母子身邊, 也或許化作了風,推動着周芝語向前走,讓她尋到另一個可以依靠的男子。
秦妧和裴衍已經商量好,不會左右周芝語的意願,尊重她的選擇。
周芝語向前探手,握住了秦妧的小臂,語氣柔而輕,“侯爺昨夜派人前來,勸我随你們回京,可我想要等丹桂花開再回去。”
在失憶又失明的苦難下,她的心門早已壘砌得堅不可摧,防備心過重,不願輕易打破現狀,連她的父兄都走不進那道心門,也唯有曾朝夕相對的唐九榆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秦妧明白她話裏的意思,無非是想要拖延一段時日思量今後的路。
沒有勉強,還給予了鼓勵和支撐,秦妧走向躺在花叢中的阿湛,遞出手将他拉了起來。
“阿湛乖,嬸嬸這次就不帶你回京了,你要照顧自己,也照顧好你的娘親。待到丹桂飄香的時節,嬸嬸會在城門前,迎你回城。”
阿湛小大人似的點了點頭,主動與秦妧貼了貼臉,“阿湛會想念嬸嬸的。”
秦妧抱住他,說了些貼心窩子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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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暖融,雲鬓堆鴉的女子在曦光中與母子道別,娉娉婷婷地走出宅門,與早已等在巷中的唐九榆微微颔首,“唐先生在等我?”
還是一身玉色長袍,唐九榆笑着上前,“大奶奶借一步講話。”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巷子拐口,唐九榆道:“昨夜唐某已修書一封,讓人快馬加鞭送到家母手上,待大奶奶回京後,應該就能收到家母寄到侯府的信函,那些信函就是肖逢毅當年的親筆信,至于能不能揭穿他的虛僞面具,只能靠大奶奶自己了。”
身為局外人,能做到這個份兒,已令秦妧感激萬分,她再次交疊雙手向唐九榆施禮,亦如前不久在侯府花苑裏的作揖。
熏風吹過粼粼碧浔,晃動起菱藤上的水珠,有蛙跳在上面,咕呱咕呱地叫個不停,周遭的一切都在蓬蓬勃勃地散發着夏意,人的心境也豁然開朗。
晌午時分,裴衍從官府前往堤壩,與主墨匠師們一同下河勘察,認真的樣子,映入了岸邊每一名總兵府侍衛的眼中。
裴勁廣站在樹蔭下,望着衣擺染濕的長子,暗嘆之餘又生出詭異感,這樣一個自小矯矯不群的兒郎,真的會藏有偏執陰暗的一面嗎?
但自己呢,不也是如此,聲名遠揚、大權在握,卻做出過無法彌補的事啊。
握了握背在身後的拳頭,裴勁廣和顏上前,将蹚到岸邊的長子和主墨們一一拉了上來。
從馬車裏更換上幹爽的衣衫,裴衍看向坐在對面的父親,“兒打算過兩日返程,父親可有要捎回的書信?”
裴勁廣擺擺手,“你久與為父團聚,何必急着離開?再留幾日無妨。”
“朝中事多,還需速速回京,請父親見諒。”
除了感情牌,裴勁廣沒理由留下裴衍,想到自己讓陳叔派去京城的數百下屬,忽然握了握長子的手,“二郎的事,還需你再上上心。你們是親兄弟,該相互扶持才是,別讓為父和你母親寒心。”
說到這兒,他重重嘆口氣,“二郎性子倔,脾氣暴,若是落在歹人之手,肯定吃了不少苦。每每想起,為父夜不能寐,只盼着一家人能盡早團圓。”
裴衍略一扯唇,“兒明白。”
裴灏......成了讓自己萬劫不複的存在,自己露于表的陰鸷,大半用在了他身上。
明明與衛岐的案子脫不了幹系,可嘴夠嚴、骨頭夠硬,讓本該有了節點的“蓄謀”一拖再拖,遲遲沒有得到答案。
靠在車壁上閉上眼,裴衍面容淡淡,略顯疲累。
一行人計劃兩日後返程,留阿湛在周芝語身邊慢慢培養母子情,可天公不作美,在返程的前夜,天降暴雨,沖垮了河堤,阻止了車隊的離開。
湘玉城易守難攻,起到最大因素的就是圍在城池周圍的護城河。
裴衍執傘站在黃沙湍流的河畔,惦記着朝中的事,可面對決堤,即便三頭六臂,也無法帶着車隊離開。
不過,他也沒流露焦急的情緒,在修葺護城橋期間,偶爾在雨落時,與裴衍牽手走過城中的每一條老巷。
秦妧發覺自己的月事推遲了,可原本就無規律,也就沒有太過上心,直到河堤修好準備啓程那日,已是大暑節氣了。
耽誤了數十日之久,裴衍再沒耽擱,于破曉時分與父親作別,下次相見不知是何月。
臨行前,他以“監軍”之名,視察了父親所管轄的各個衛所,再次勸解父親削減兵力、節省總兵府的開支,但隐約覺着,父親沒有聽進去。
懷着淺淺的顧忌,他帶着秦妧等人踏上了歸途。
車隊抄了近道,崎岖蜿蜒,秦妧咬牙挺過了潮濕的壑谷、炎炎的赤地,只盼快點駛入官道,沿途尋個客棧休整。
穿過一片幽蹊時,打頭的承牧舉起手中佩刀,示意人馬原地休息。
秦妧被裴衍抱下馬車,尋了棵古樹納涼。
裴衍遞上水囊和漿果,“再行兩個時辰,差不多就入官道了,先吃一些解渴,等尋到客棧,咱們歇上一晚。”
秦妧不想拖後腿,忍着胃口不适,吃起爆汁的漿果,“這是什麽,酸酸甜甜的?”
裴衍坐在她身側,支起一條腿,感受着夾帶炙烤的夏風,“一種長在北方的野果,小時候我常帶着裴灏、裴池去郊外采摘,再拿回府讓魏媽媽做出涼飲。”
這還是秦妧第一次聽他講起少時與兩個弟弟有關的事,聽起來他們那時的關系并不差,怎地如今這般疏離?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裴衍撚着一片落葉淡笑了聲。
少時,父親還未納妾,與母親感情很好,可不知後來為何一連擡進多房姨娘,也許是俗話中的七年之癢、喜新厭舊吧。
在府內胭脂味越來越濃的那些年裏,只有他不願适應,而裴灏和裴池都與姨娘們相處得極為融洽,而裴池甚至還為父親“甄選”過美姬。
也是從那些年裏,他發覺自己與兩個弟弟不是一類人。他們為了讨好父親,幾乎不去在意母親的感受。
三妻四妾在高門是尋常事,甚至母親都沒有表露過不滿,可他像是個與世俗格格不入的人,愈發孤寂,直到遇見衛岐和承牧,才因知己有了點人間煙火氣。
正回憶着,唇邊突然襲來一抹溫熱,再轉眸時,秦妧已經将一顆漿果喂進了他嘴裏。
裴衍揉揉她的頭,讓她靠在自己肩上休息,“閉眼,休息會兒。”
秦妧努努鼻子,“兇我。”
裴衍扶扶額,“我這口氣,也是兇你?”
秦妧輕哼一聲,在他肩頭來回地蹭了蹭臉頰,像貓兒一樣慵懶無骨。
被困湘玉城這段時日,能清晰感受到她的依賴,心也被一點點填滿,裴衍稍稍偏頭靠在她的發頂,眼底溫柔。
不遠處正在檢查馬車的承牧看到這一幕,冰冷的面容沒什麽變化,但到底是牽了下嘴角,為裴衍的變化。但也不排除,裴衍一開始就是有柔腸的人,只是在遇見秦妧前,蘊藏了起來。
車隊重新上路,在行駛了兩個時辰後,下榻到了沿途的客棧。
終于能沐浴沐發了,秦妧拎着個小包袱走進天字號房,讓小二提來熱水。
氤氲水汽中,她舒舒服服地仰躺在浴桶邊,感覺自己煥發了新生。連日的疲倦源源湧來,竟在浴桶中睡了過去。
等在外間的裴衍遲遲沒見她出來,打簾進去,剛要叫醒睡着的女子,忽聽到叩門聲。
将嶄新的布巾搭在桶邊,裴衍走到門前,見映在門扉上的身影高大魁梧,知是承牧,便放下了門栓。
承牧遞上一支袖珍的吹箭,“世子,做好了。”
裴衍道了謝,合上門,将吹箭放在桌上,再次走進湢浴,附身吹了吹秦妧的眼簾。
被吹拂着喚醒的方式倒也新鮮,秦妧睜開眼縫,耍賴着不願動彈,還摟住他的脖子迷糊問道:“開膳了?”
一路上妻子的食欲變好了,裴衍欣慰,雙手撐在桶沿上提醒道:“松手,我身上全是灰土。”
秦妧松開手,一息“變臉”,催促他趕快離開,自己也好擦拭更衣。
知她疲倦,裴衍沒有逗她,走出去吩咐起膳食。
深夜,先後沐浴的小夫妻依偎在月光盈盈的窗下大床上,身影如交頸的天鵝,映在了一側牆上。
秦妧發覺,自從那次主動親熱後,在床笫上,裴衍不再惡劣地逗弄她,更不會動不動就将她摁在哪裏肆意,他變得異常溫柔,連吻都是小心翼翼的。
秦妧喜歡這個樣子的裴衍,也癡迷上了他唇上的涼意,彎着眸跪坐在男子面前,仰頭嘟起嘴。
倚在床柱上的男子失笑連連,摟過她的腰,低頭奪取了她的呼吸,慢慢偏頭,碾過清甜的唇。
在這事兒上,秦妧變得大膽了些,等呼吸不順,哝唧一聲,用力将裴衍壓上了疊放整齊的被褥。
長發順滑垂落,搭在男子冠玉的面龐上,帶去絲絲癢意,秦妧壞心思地停頓許久,就是想看他因為癢癢失了淡然,可男子只是靜靜躺在那,沒有要拿開發绺的意思,像是能夠接受她給予的一切,忍耐力驚人。
最後,還是秦妧忍不住捋過長發,趴在他胸口,撒嬌似的擡手抓了抓他的下颔,“兄長,你還記得咱們三年前的最後一次見面嗎?”
裴衍扯過被子蓋在她身上,目光悠悠地望向窗外。
記憶超群的他,怎會忘記那次經歷。
那是秦妧要被肖逢毅送走的前夜,倔強的她還不忘為自己辯白,也知再不解釋清楚就沒機會了,于是趁機逮住機會,在月黑風高的後巷,攔下了從翰林院回來的裴衍,開口第一句便是——
“不管世子信與不信,我的确沒有存引你注意的心思,那鵝梨香并非我意,還請世子不要誤解。”
那日,她已與裴灏訂下了婚約,成了裴衍名義上的準弟媳。
巷子裏的青年,比往日更為疏冷,留下一句“知道了”,就漠着臉從她的身邊經過,明明是府中引以為傲的長子,卻有種孤絕清冷感,直至進門也沒回過頭。
明明自己是清白的,卻要被誤解,還被無視,秦妧燃了火氣,不顧處境地跑了過去,試圖拉住将要進門的青年,也做好了被青年甩開手的準備。
可出乎意料,裴衍沒有甩開她,只靜靜轉頭,看向她攥在他袖口的小手,吐字輕渺,“我不會在二弟面前議你是非,放手吧。”
那眸光在稀薄月影下太過涼然,與三年後再遇見時的眸光差別很大,有時會令秦妧覺着,那年深巷中的裴衍,才是最真實的他,清心寡欲,冷若冰霜。
以致她對他存了很長一段時日的戒備。
那晚不歡而散,秦妧以為她們再不會單獨見面,卻不想緣有深淺,紅線錯亂,此刻她正躺在他的懷裏。
一路奔波,兩人皆為疲憊,夜裏沒有行親昵事,靜靜地抵額相眠。
次日清早,車隊出發,在途經一爿果林時,承牧叫停車隊,與下屬一同走進田裏,從還在勞作的老漢手裏買了幾斤瓜果。
夏日瓜脆果甜,秦妧捧着蜜瓜,學着侍從們坐在車廊上,晃蕩着小腿,感受着拘束之外的肆意,也是因為有了裴衍的縱容,才讓她有了不拘泥于閨閣、後宅的灑脫。
裴衍從老漢那裏打聽完方圓數十裏的路況,折返回車前,替秦妧拿掉沾在嘴角的籽兒。
不遠處有片林蔭,裴衍示意秦妧吃完後跟他過去一趟。
秦妧快速吃完,擦了擦手上的甜汁,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留給衆人一個嬌俏靈動的背影。
老邵坐在田邊,翹起二郎腿,給自己點了煙管,惬意地抽上一口,眯着眼看向身邊的隐衛們,對秦妧贊不絕口。
隐衛們紛紛點頭,也對這位平易近人不端架子的大奶奶很是欣賞。
秦妧随裴衍來到樹蔭後,不解地看着他在地上插了幾根木條,每個木條上都粘着一片落葉。
“做什麽?”
裴衍直起腰,拿出袖珍吹箭,“送你的,改裝過的吹箭,試試看。”
秦妧驚喜地接過,終于有了将門兒媳的英氣感,不過她相貌偏甜,拿着吹箭倒也看不出殺傷力。
将吹箭抵在唇邊,她對着木條上的葉子“射”了出去,箭筒裏同時射出數枚銀針,卻沒有一根刺中葉子或是木條,全部“脫靶”。
身後一名年紀較小的隐衛嘆道:“這也太不準了。”
一旁的老邵趕忙咳嗽幾聲,捂住了小隐衛的嘴。
秦妧沒回頭,紅着兩只耳朵觑向靠在樹幹上抱臂的裴衍,本想尋求鼓勵,卻見到一縱即逝的笑意。
連他也笑話自己!
秦妧伸手,索要銀針,“不順手,我再試試。”
裴衍面無表情地從小木匣裏又取出十根細細的銀針,裝進吹箭,示意她繼續。
瞧出他在忍笑,秦妧認真起來,拿起吹箭,瞄着各處的木條,再次吹氣。
“呼——”
十根銀針飛射而出,“啪嗒啪嗒”地穿透了一半以上的葉子。
衆人驚訝,哪會想到大奶奶有這本領。
裴衍雖也驚訝,但很快明白過來,上次見她改良翡翠銀戒就該知道,她有這方面的天賦。
“不錯。”
秦妧像只快要翹起隐形尾巴的小狐貍,攥好吹箭,氣昂昂地轉身走向馬車,“接受”着衆人的注目。
回到車廂裏,還不忘仰着下巴等誇贊。
越來越驕縱了。
裴衍撩簾進去,見她得意忘形的模樣,一把扯進懷裏拍了拍她的後面。
隔着衣裙,秦妧都覺得自己的後面紅了一片,她羞憤難當,拿出銀戒抵在了男子側頸的動脈上。
裴衍有恃無恐地将她放在腿上,面朝下,替她揉了揉被打紅的地方。
秦妧更羞憤了,一口咬在他的腿上。
一聲輕“嘶”過後,裴衍放開她,淡淡道:“屬小狗的?”
不知是誰沉迷咬人,秦妧沒有絲毫歉意,靈巧地躲開他伸過來的手,坐在了對面的長椅上,低頭研究起袖珍吹箭的構造。
看得出,她對機關術之類的很感興趣。
裴衍沒有打擾,還有了想帶她見識更廣天地的心思,而不是将她拘于金絲籠中。
如今,他的“芙蓉鳥”學會了依賴,無需婚書束縛,也會停留在他的身邊,與他一起靜觀日出日落。
是這樣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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