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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坐在她床畔。◎

孕七月的身子已行動不便, 秦妧回房後,由茯苓脫去繡靴,使勁兒蜷了蜷腳趾。

近些日子雙腳有些浮腫, 秦妧牢記徐夫人和侍醫的叮囑,每晚都會讓茯苓幫忙熱敷和按摩, 還會早早睡下。

自孕五月起, 她就開始嗜睡, 夜裏沒有巨大的動靜根本不會醒, 即便心事重重, 也沒影響入睡。

深夜小雪飄落,光影闌珊,秦妧所在的客房被人從外面推開, 一抹身影攜着寒風跨進門檻,将風雪擋在了外面。

扯開系帶,放下裘氅, 裴衍只着一件霜白深衣走進裏間, 撩起床上帷幔, 看向側躺而眠的女子。

屋裏燃着地龍,溫暖如春, 女子穿着綢衣綢褲, 只在腰上搭了條毯子。

裴衍彎腰掖了掖毯子,蓋住女子的腳, 之後搓熱自己的手, 隔着毯子按揉起女子的腿和腳。

力道适中, 沒有擾醒女子。

睡夢中的秦妧只當是茯苓擔心她夜裏抽筋, 替她活絡筋骨, 還舒服地哼唧了幾聲, 沉重着眼皮進入了更深的夢境。

一套按揉下來,裴衍坐在床邊,将右手輕輕搭在了女子的肚子上。

秦妧很瘦,縱使已經孕七月,肚子也不算太大,但能明顯感受到裏面住着一個“小客人”,偶爾來上一腳,像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打招呼。

削薄的唇微抿,裴衍附身落下兩個吻。一吻落在秦妧的額頭,一吻落在她的肚子上。

離開卧房後,裴衍對守在外間的茯苓道了聲“辛苦”,一個人走進風雪中,與寒峭中的孤月為伴。

茯苓半撐着門扉探頭觀望,不懂世子為何這樣別扭,明明一心系在大奶奶身上,卻要白日冷漠、夜裏柔情,是邁不過被“抛棄”的坎嗎?

可侯府烏煙瘴氣的,也怨不得大奶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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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了搖頭,茯苓合上門,歇在了外間的軟榻上。

皇城,安定侯府。

在兵部再次回絕了裴勁廣的申兵請求後,楊氏在與丈夫的書信往來中,能清晰感受到丈夫對兵部尚書的不滿,一口一個老匹夫,全然展示出了悍戾的一面。

對于丈夫不為他人知的一面,楊氏早已見怪不怪了,不過說起來,嫡庶子嗣中,裴灏的性子是接近丈夫的,只不過少了點謀略和眼界,只一味想要争寵,像個心智不成熟的孩子。

喟嘆一聲,她繼續讀起丈夫的信,卻被最後兩段的話語震驚住了。

丈夫要她将最小的庶子阿荀,差人盡可能快地送去湘玉城。

十三歲的阿荀雖是庶子,卻極為聰慧,只是因為庶出的身份,總是要忍讓裴氏的嫡系們,性子愈發孤僻,每日除了請安,從不會主動出現在人們的視線裏,漸漸的,楊氏都快忘了這個年紀最小的庶子。

丈夫歷來喜歡聰明人,想要栽培阿荀也是可以理解的,可老二和老三那邊,還在眼巴巴等着父親的青睐,若是讓他們知道丈夫看中了阿荀,不知會不會大鬧一場。

楊氏揉揉太陽穴,深知棘手,便讓人于次日前半晌,悄然送阿荀離府,并未告知給其他人。

但後院哪有不透風的牆,事情很快傳到了裴灏和裴池的耳中。

兄弟二人坐在秋桂苑的客堂中,又是冷笑又是自嘲,尤其是裴池,至今沒有踏入仕途,竟讓一個庶子搶了先,傳出去哪兒還有臉面在世家子的圈子混!

“二哥,小弟想去一趟湘玉城,跟父親好好談談。”

裴灏仰躺在美人椅上,剝了塊饴糖丢進自己嘴裏,美其名曰“甜甜心肺”。

“弟妹剛生産多久啊,你就要折騰?”

裴池雙肘杵在膝蓋上,盯着地面發笑,“生了個小胖孫,我得去父親那裏讨點好處啊。”

“你們得男得女,父親都不在乎。父親在乎的是裴衍的子嗣。”裴灏毫無顧忌地戳了弟弟的痛處,“你覺着,父親為何突然将阿荀要了過去?”

“小弟不知。”

“你好好想想。”

裴池轉了轉不夠聰明的腦子,“請二哥解惑。”

“……我猜,父親是因為申兵的事沒有得到裴衍的幫助,心生怨念,才想着栽培一下咱們當中最有天賦的那一個。”

裴池擡頭,極為刻意地眯了眯眼,“所以,咱哥倆永遠得不到父親的重用?”

裴灏以沉默回答了弟弟的問話,可心裏終究是不舒坦的。他為父親承受的一切,竟換不來一絲半點的另眼相待......那就攤開來說!

面上雖平和的他,在被這種心理煎熬了數日後,于一日深夜叫來裴池,密謀許久,哥倆在次日天沒亮,帶上細軟和扈從,快馬離城,來了一場不告而別。

楊氏得知兩個兒子去往湘玉城後,氣得眼前發花,而剛巧此時,負責铨選武官的兵部破格提拔承牧為左軍都督府都督佥事,從三品,日後可帶兵出征各地,或為将帥鎮守一方。

當官員任免的文書由信使帶出六部時,朝廷再次派人來到安定侯府,催促裴灏複職,在發現人不在府中時,吏部和兵部兩位尚書一同上谏內閣,罷黜了裴灏的職務。

楊氏心中郁結,給長子寄去信函,說起了這事兒,也不是打算讓長子替次子說情,而純粹是想要傾訴。

可兩地相距千裏,遠水又怎能解得了近渴......

**

秦妧醒來時風雪初霁,天地間白茫一片。

為了防止秦妧打滑摔倒,茯苓早早就吩咐侍從們鏟了院子裏的積雪,同時又糾結起,要不要讓人将對面的院子也收拾出來,可等她過去想要請示裴衍,卻發現對面的院子早已鏟好了雪,堆砌在了各處牆角。

茯苓拍拍腦門,自己能想到的,世子怎會想不到!自己亂操什麽心啊!

**

許久不曾看到雪,秦妧捧着肚子走出去,任桠枝上的覆雪經寒風吹拂,冰涼涼地落在臉上。

她套上手捂,小心翼翼地蹲在牆角,堆了兩個不大的雪人,又搓了一個小小的雪球,安裝在了其中一個雪人的肚子上,然後慢吞吞去往對面的客院,叩響了裴衍的房門。

侍從們正在廂房中用飯,見大奶奶過來,紛紛露出和善的笑。

這撥人裏,只有自己的夫君擺着臭臉,秦妧無奈又好笑,繼續叩房門。

“咯吱”一聲,房門被裴衍從裏面拉開,也剛好瞧見北風吹亂女子的發,一绺绺的貼在額頭和鼻尖。

“有事?”

還是冰涼涼的語調啊......秦妧攥了攥手裏的絹帕,“我堆了雪人,要不要去看看?”

“不了。”

簡潔的兩個字,格外傷人。若非聽茯苓說起他昨夜悄悄為她按揉腿腳的事,她真的快要以為,他不是來照顧她的,而是來與她和離的了。

這種又酸又甜的滋味并不好受,因為總體還偏于酸。

秦妧拉住他的墨藍衣袂,“走吧,我堆了好久。”

裴衍抽回被捏住的衣袂,重複道:“不了。”

“不看就算了。”秦妧側過身試圖鑽進屋子,卻被男人堵在門口。她仰頭哼一聲,完全沒顧及一旁看熱鬧的侍從們。

小夫妻間的膩歪哪是旁人能窺視的,侍從們相繼合上門窗,将獨處的機會留給了他們。

裴衍沒在意旁人的目光,半垂着眼盯着耍無賴的女子,很想再次拒絕,身心卻皆不聽了使喚,讓女子得了空子,貓腰從他腋下鑽進了屋裏,還假兮兮地嘟囔道:“可真冷啊,手都凍僵了。”

裴衍立在門口,沒有合上房門,被呼嘯的風撩起了衣擺和半绾于背後的墨發。

他今日沒有束玉冠,而是僅以一根羊脂玉簪固定發髻,留了一些垂落在身後,配上冷玉般的膚色,顯得更為俊逸灑脫,宛如山水畫中走出的隐居者。

秦妧沒見過這般打扮的裴衍,偷瞄了幾眼。多溫潤的男子,可惜是個“黑心腸”。

“我手涼。”對着男子的背影,秦妧提出了訴求,“幫我呵呵氣,嗯?”

她故意挑高了那聲“嗯”,獨具她的特色。

可裴衍還杵在門口沒有動彈,在外人看來,這股子別扭勁兒不亞于小姑娘。

“裏屋有火盆,自己去烤。”

秦妧低頭,扶住肚子,“乖寶,娘手涼,幫娘捂捂。”

自顧自地演了一會兒,她輕哼一聲,“比你爹強多了,他不會心疼人,還不會哄人,倔脾氣挺......啊......”

埋怨的話還未完全講出口,手臂就被一股力道扯了下,身體止不住的前傾,倒進了一方夾雜寒氣的胸膛。

熟悉的“雪中春信”在寒氣的襯托下,發揮到了極致,好聞的很。可秦妧沒有品味的工夫,驀地擡頭對上男人犀利的鳳眸。

她的肚子被一只大手覆蓋,不至于受到拉扯的沖擊。

裴衍那只攥在她小臂上的右手一瞬下移,撐在了她的後腰上,将她攬向自己。

兩人之間隔着的,就是那個圓鼓鼓的肚子。

“你這麽想依賴我,當初卻毅然離開,前後不矛盾嗎?”

他想要的是她,是她的全部,即便知道一切錯誤的源頭來自自身,卻還是卑劣地渴望她的全部,不願與她分開……

秦妧扭了扭不方便的腰身,感受到裴衍的支撐力,也就不再亂動,還将身體的重心後移,完全倚在了身後那只大手上,“那還不是你沒有處理好兄弟間的關系麽,怎麽還可以賴我?裴相,講講理行嗎?”

依着柔韌性,她耍賴地使勁兒後仰,迫使裴衍不得不一再壓低身子,配合她的姿勢。

等将男子逼得徹底附了身,秦妧索性摟住他的後頸,笑吟吟地問道:“我都這麽大度不跟你計較之前的事了,你就不能也大度點,跟我的舊賬一筆勾銷嗎?”

以前可沒見她有如此無賴的一面,裴衍偏過頭舔了舔幹澀的唇,手臂一緊,将人扶了起來,松開,獨自向外走去。

見狀,秦妧不解地問:“你去哪兒?”

“去看你堆的醜雪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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