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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扭的小夫妻(修)。◎
聲如珠玑的答語落入秦妧耳畔, 卻沒能帶來悅耳的享受,反而令她有了落差,低頭捂住藏在鬥篷裏的肚子, 輕輕地揉了揉。
乖寶,爹爹說的是違心話, 別當真。
為了讓早已成型的胎兒相信, 她重新振作, 竭力讓自己泰然些, 不露閨怨。
聽完裴衍的回答, 樂熹伯夫婦對視一眼,面上尴尬,畢竟他們也間接“拆散”了人家小夫妻, 即便是為了幫楊氏的忙。
樂熹伯笑着拍拍裴衍的背,竟覺得這個年輕人在置氣時與自己有些像,“還未出正月, 既來則是家人, 老夫也不把裴相當欽差, 只當是世侄,咱們伯侄二人今日得喝上幾杯, 好好敘敘舊, 如何?”
雖徐夫人年歲小于楊氏,但樂熹伯足足比裴勁廣大上十載, 已年近五十, 裴衍理應喚對方一聲“伯父”。
在長輩的熱情相邀下, 縱使一路風塵苦旅, 裴衍也不能推拒, 溫聲回了句“恭敬不如從命”。
一撥人随樂熹伯走進伯府內院, 見雕梁畫棟的府邸內栽滿并蹄蓮,就知老伯爺是個疼愛妻子的人。
不過想想也是,年近五旬的人,後院無一妾室,兒女也皆是徐夫人所出,足見這對夫妻的感情有多伉俪情深,這也是楊氏為何放心将秦妧送來此處的緣由。
随着衆人走進通往迎客堂的廊道,秦妧一面捂着肚子一面偷偷打量最前面的男子,數月不見,他的周身散發着一股冷寂的陌生感,令她打了個寒顫,似由血液,傳遞給了腹中胎兒。
小家夥使勁兒地蹬出一腳,蹬得秦妧“嘶”了一聲,不受控制地彎下腰。
一旁的徐夫人趕忙扶住她,“怎麽了?”
随着這聲焦急的問話,前面的人們也紛紛看了過來,裴衍于隔絕他們的人牆中轉過頭,聽得一聲無力含笑的“胎動罷了,無礙的”。
孕七月胎動是尋常,衆人沒再盯着秦妧看,扭回頭說說笑笑。
裴衍也收回了目光,與樂熹伯聊起父親那邊的近況,可明顯語速慢了許多,似承載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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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迎客堂後,伯府的仆人們魚貫而入,将當地的特色美食擺上一張張小幾。
樂熹伯握着裴衍的手臂來到主桌,笑着端起酒,“賢侄請飲一杯。”
“伯父折煞小侄了。”裴衍與之碰杯,一飲而盡。
接風宴起,樂師、舞姬登場。
因着樂熹伯專情,府中的樂師和舞姬皆為男伶,還是今早特意從教坊雇來的。
承牧等人看着倒也新鮮,這比上次在湘玉城總兵府的接風宴舒服自在得多,至少沒有濃郁的胭脂味。
許是物以類聚吧,裴衍身段的心腹們都有些清心寡欲的特征,一個比一個不解風情,尤其是承牧,酒不多飲、舞不多欣,在宴會中總是那個最清醒的人,随時捍衛着裴衍的安危。
早對承牧之名如雷貫耳的樂熹伯在席間朝他舉杯,欣賞之意溢于言表。
“賢侄能得承護衛效力左右,叫我們這些總兵羨慕不來啊。”
這已經不是第一位當衆誇贊承牧的大将軍了,裴衍銜着夜光杯看向板正端坐的好友,沒有接話茬,但早已将承牧推舉給了天子和吏部、兵部兩位尚書,也希望“雄鷹”有更廣袤的天空可以翺翔,而不像父親,想要将承牧收入麾下,占為己用。
與徐夫人坐在一起的秦妧,默默喝着果蔬湯,偶爾打量一眼在這種場合游刃有餘的男子,心裏澀澀的。從見他進府起,自己雖表現的淡淡然,卻一直在觀察他的舉止,有種隐隐的期待,期待他能同自己主動打聲招呼,哪怕只是一個招呼,可他沒有,非但沒有,還極盡冷漠,比當年的他還要涼薄。
心裏反複告訴自己,他是故意的,是餘氣未消所致,否則也不會跋山涉水過來一趟。
可,他說他是奉旨前來監軍的......
又舀了一口果蔬粥,秦妧更為目不斜視,甚至沒了偷觑的勇氣。他的每次冷漠,都在她的心門上劃了一筆,生疼生疼的。
深夜,衆人相繼前往客房,裴衍和家主走在後面,似有聊不完的事,從正事到私事、朝堂到侯府,都是樂熹伯在問,裴衍耐心答之,若不是徐夫人看不過去,尋了理由支丈夫回房,怕是要秉燭夜談了。
伯府的客院很大,分了幾處小苑,秦妧住在東面,裴衍等人被安排在西面,中間隔了兩道月亮門和一條甬路。
兩邊都是侯府的侍從,幾個月不見,還處在正月裏,不免熱絡起來,除了兩位主子。
茯苓端着托盤進來時,發現秦妧正倚在窗邊,像只沒吃到糧的貓,眼巴巴的又透着股小倔強,與貓兒太像了。
抿唇一樂,茯苓放下托盤,走過去為秦妧捏起腿,“徐夫人讓奴婢帶了酢漿過來,說是宴席上吃的油膩,喝點酢漿解膩降火。”
酢漿偏酸,作為孕婦,秦妧不知自己能否飲用,但自從診出喜脈,她就挺喜歡酸味的食物,不過為了穩妥,她還是沒有嘗鮮。
知徐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秦妧感激之餘生出怯意,若那男子對她不理不睬,該如何收場?還會讓腹中的胎兒感受到來自父親的冷漠。
可左思右想後,秦妧還是端起了托盤,上次的強行離開是她使了手段,裴衍會生氣也是人之常情,他又不是聖人,難免有被七情六欲支配的時候。
打定主意,她換了一身明豔的錦缬長裙,讓自己看上去氣色好些。
靜靜地走在冷風中,窈窕的身姿被寒月拉長,秦妧覺得凍手,卻沒有帶手捂,似乎預謀了什麽。
與裴衍一道前來的侍從們在見到秦妧時,紛紛上前行禮,想要接過她手裏的托盤。
秦妧笑着拒絕,一開口哈氣凝霧,足見天兒有多冷。
來到裴衍所在的正房,在一雙雙眼睛的注視下,秦妧叩了叩門,卻沒有道明身份。
屋裏響起一聲淡幽的“進”,秦妧推門跨進門檻,入目的是微弱的光亮,以及一道正站在半紗屏風後更衣的身影。
長身玉立,修篁卓然。
伯府的客房以榉木為主,整體偏于柔和,兩人之間卻無柔蜜可言,甚至無言。
秦妧反腳帶上門,将托盤放在桌上,拘謹地扣住雙手,等着屏風後的裴衍走出來。
像是故意在磨蹭,裴衍更衣後,又走到面盆前,擰了一張濕帕擦拭起面龐。
見狀,秦妧快步走進去,冰涼着一雙小手伸向帕子,“我幫你。”
可指尖剛碰到帶着水溫的帕角就落了空。
男子直起腰避開她伸來的手,面容溫淡道:“不用。”
然後一邊擦拭面龐,一邊繞出屏風。
秦妧搓了搓發僵的手,直接浸泡進還冒着熱氣的水盆,待手指回暖知覺,往鬥篷上擦了擦,也繞出了屏風,“徐夫人讓人送來了解膩的酢漿,你嘗嘗。”
酢漿又酸又澀,少時就曾品嘗過,同樣出自徐夫人之手,裴衍并不喜歡那種口感,“放那兒吧。”
氣氛再次冰凍,與曾經溫言軟語的相處相差太大,秦妧心虛之餘,不可避免地再次産生落差感,還有一絲絲惱意,明明是他家裏烏煙瘴氣,不過,裴衍這種人,若不想理誰,那人連表現的機會都沒有吧。
秦妧默默告訴自己先別惱,捏着小拳頭,勉強扯出一抹笑,走上前去為他倒酢漿,“徐夫人的心意,總要嘗一嘗。”
拿起杯子,她雙手呈到男人面前,“試試?”
裴衍坐在桌邊,沒有應聲,想起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被算計,就是落進了她營造的鏡花水月,心中生出幾分虛無。
虛無的沒有踏實感。
自己的夫人雖不是蛇蠍美人,卻實實在在送了他一杯“鸩酒”。
斜睨一眼鬥篷下隆起的小腹,裴衍接過杯子,仰頭飲下,可還沒等喝完,唇邊就襲來一抹溫熱的觸感。
秦妧用軟軟的手指頭,擦了擦他的嘴角,彎着眸子笑道:“都流出來了。”
幹淨的嘴角上沒有半點水痕,分明是沒話找話,不惜扯謊。
裴衍以小臂推開她的手,喝完了杯中的酢漿,本以為她會抹不開面子而離開,卻不想聽得一聲輕哼——
“你有什麽好生氣的?說到底,這一切還不是因為你一開始的……奪婚。”
裴衍看向她,見她緊抿着唇,似壓抑了許久終于說出了心中所想,帶着淺淺的怨。
“是我的錯。”
裴衍開口,但聲音淡淡的,聽不出道歉的意思。
正在秦妧想着如何接話不輸氣勢時,裴衍扯出繡墩,放在秦妧跟前,雖并未解釋這一行為,但猜的出是想讓她坐下歇歇,別累到。
不知是什麽心理作祟,秦妧站着不動,似想讓他主動一些,主動結束兩人之間的僵持。
然,裴衍卻起身向卧房走去,寬袍稍許有些褶皺,卻絲毫不影響他的風逸出塵。
秦妧小嘴一噘,又氣又急,“诶呦”一聲捂住肚子,剛要開始不算精湛的表演,就被一抹冷香環繞住。
瞬時逼近的裴衍扶住她的腰,臉上閃過擔憂,卻在發現她是裝的時,有種說不出的頹敗感。
鼓鼓的肚子杵在兩人之間,裏面的“小客人”竟應景地動了動,通過娘親的肚皮傳遞給了父親。
連環的幾腳,足夠秦妧受的,可見日後很可能是個淘氣的家夥。
裴衍鳳眸微動,清楚感受到了胎動,身體不由一僵,更是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慌張,可還是克制着自己,松開了秦妧,頭也不回地走進卧房。
秦妧站在原地,心中多了一味委屈,鼻頭也跟着酸了,用力蹭了蹭,蹭紅了挺翹的鼻尖,也逼退了無用的淚意。
肚裏的“小客人”似感受到了母親的情緒,老實了下來,不再折騰。
秦妧撫撫胎兒,啞着嗓子誇了聲“乖”,目光落在連同卧房和客堂的隔扇上。
緊閉的隔扇,隔絕了她的視線。
隔扇的另一端,裴衍靠在上面,單手撐額,周身萦繞着幾分沒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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