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兒子懂事,夫君纏人。◎

太醫院內, 裴勁廣一動不動地躺在裏間的病榻上,膚色發青,眼簾輕合, 瞬息蒼老了十載。

裴衍坐在繡墩上,與院使談了許久, 直到暮色四合才起身離開。

他們一行人在杜首輔的安排下, 住進了首輔府客院的閣樓內, 方便杜首輔與裴衍談事情。

自從裴衍回京, 杜首輔每日都會按點下值, 以致內閣中堆疊了過多的公牍。這日傍晚,杜首輔将沒處理完的公牍帶回府中,示意裴衍幫忙批改。

裴衍婉拒, “于理不合。”

杜首輔胡子一吹,從袖管裏取出一份奏折,放在了公牍旁, “聖上特許你協助老夫, 怎麽, 逍遙久了,手生了?”

翻開奏折, 裴衍捏捏鼻梁, 笑問了句:“若晚輩今夜為杜老将這些折子處理完,杜老能否賣給晚輩一個人情?”

“什麽人情?”杜首輔豎起耳朵, 甚至有些期待。

“為晚輩在禦前申請一張搜查令, 容晚輩帶兵搜查敬成王府。”

在杜首輔的認知裏, 裴衍在大事上, 從不會任意妄為, 既他提出了這個要求, 必是對肖逢毅有所懷疑的。

“可以,但你必須跟老夫講實情。”

夕暾西墜,裴衍坐在書房窗邊,與一盆小葉黃楊為伴,共同融入在霞光中,認真的樣子,沉澱了竹之雅韻、梅之淩傲、松之沉穩,單單一道身影都令人賞心悅目。

首輔夫人帶着秦妧走來時,笑着揶揄道:“聽聞秦先生當初是使了手段将卿卿騙到手的,老身實在難以想象,這麽一個冰魂雪魄的人,怎會存了那樣的掠奪心思。”

秦妧望着窗內的男子搖了搖頭,“您不知,他只是外表能迷惑人,內裏連同骨頭都是壞的。”

這是什麽形容啊,首輔夫人忍俊不禁,轉身拿過侍女手中的瓷盅,塞到了秦妧手裏,“秦先生辛勞着呢,快過去吧。”

秦妧捧起瓷盅,朝首輔夫人欠欠身子,腳步輕盈地走向書房,在叩門後确認房中沒有其他人,才徐徐走到裴衍身側,打開瓷盅,用湯勺攪了攪,“趁熱喝。”

裴衍從堆疊成山的公牍中擡眼,道了聲“辛苦”,竟又投入到公牍之中,沒有動用的意思。

起初,秦妧沒有反應過來他這句“辛苦”的含義,随後明白過來,假意着不情不願地舀起一勺,喂了過去。

雖面上不情願,但一勺一勺喂得極具耐心,眸光也極為柔和,還不忘用帕子為他擦拭嘴角。

裴衍在處理公牍上又快又精準,吃得卻很慢,用了尋常三倍的時長,也不知是不是為了讓她多伴在自己身邊一會兒。

杜首輔用膳回來時,見小夫妻膩歪在一起,不便打擾,叫侍從将一部分公牍送去了正房。

更闌人靜,燭火一盞,裴衍在秦妧離開後,熬了一整夜,于杜首輔上朝前,将一摞摞折子遞了上去,起身舒展起筋骨,“您還真是不客氣。”

杜首輔接過處理好的折子,頭一揚,眼一瞪,“跟你還需客氣?”

這話比任何美言都要令聽者舒悅,裴衍淡笑着從他身邊經過,朝客院走去,待走到月亮門時,半擡起手,晃了晃寬袖,“答應晚輩的事,杜老莫要忘記。”

挑簾走進客院的閣樓,于黯淡的光線中尋到躺在竹床上的妻兒,裴衍走過去,悄然躺在邊上,可沒等合眼,懷裏就多了個肉乎乎的小團子。

雪霖随母,睡相不算好,喜歡滾來滾去,這會兒睡得昏沉,不知是不是做了仗劍走天涯的夢,就差翻跟頭了。

裴衍穩穩抱住他,向裏側挪了挪,挨着秦妧側卧,鼻端全是秦妧身上的清香氣息。

深秋寅時的天色黑沉無光,一家三口相擁而眠,倒也不會覺得孤寂寒噤。

感覺腰間多了一只手臂,秦妧動了動眼皮,将雪霖從裴衍懷裏抱了出來,放在另一側,自己則“鸠占鵲巢”,窩進了裴衍懷中。

裴衍躺進被子裏,曲起雙膝夾住她的腿,又收緊了搭在她腰上的手臂。

被晾在一旁的雪霖揉着眼皮醒來,扭頭看了抱在一起的爹娘,“咦”了一聲,尾調上揚,卻沒有得到爹娘的回應,于是蹬着小短腿側過身,擡起小手抱住了娘親的背,還将側臉貼在了娘親的身上,就那麽“強行”地偎在了一起。

秦妧沒有扭頭,而是在黯淡的光線中擡起眸,看向男人的下巴,“雪霖醒了,我該哄他了。”

裴衍低頭問道:“才哄了為夫多久?昨兒一宿還不夠寵他的?”

明明是一句玩笑話,卻被裴衍問得正經認真,令秦妧都不知該怎麽回答了。

“你再不放開我,雪霖該哭了。”推了推男子的胸膛,秦妧試着翻身,卻覺腰間繞着蔓藤。

無奈之下,秦妧反手摸了摸兒子搭在自己手臂上的小肉手,輕聲哄道:“雪霖自己去蹲恭桶吧。”

“唔。”

小家夥很自覺地坐起來,撅着屁墩爬下床,又一扭一扭地走向湢浴,蹲在了首輔夫人特意送過來的小恭桶上。

沒辦法,有個纏人精夫君,兒子就要早熟自立些才行。

秦妧沒再折騰,乖順地窩在夫君懷裏,想陪徹夜未眠的他多睡會兒。

裴衍在嚴嚴實實的錦被下,緊緊抱住秦妧,蜷縮着一雙長腿,似有意無意地厮磨。

沒想到他還有那種心思,秦妧面頰發燙,伸手摁住他的一條腿,“你怎麽......”

一連奔波半月,兩人在途中連獨處的機會都沒有,裴衍疲憊之餘,只覺得四肢百骸都在思念着她。

“忍忍。”

丢下一句不着邊際的話,他的十指有了動作,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秦妧稍撐起身子看向湢浴的門口,見雪霖正踮起腳夠着面盆裏的水,一時進退兩難,“別,雪霖要回來了......”

可裴衍像是快要溺于相思疾中的偏執病患,不停蜷着長腿,與秦妧的腿交織來交織去,不分彼此。

被纏得連連失守,秦妧粉潤着面頰小聲道:“乖寶,你去樓下找魏叔叔玩吧。”

聽見娘親的聲音,雪霖撐着手指拍拍水,扒着門邊又“咦”了一聲,烏黑清澈的眼底映出大床上兩道被錦被蓋住的身影,委屈巴巴道:“不理乖寶。”

忽然吐出了新詞,雪霖自己都覺得驚訝,卻沒見着爹娘的欣喜。他低頭扭扭圓鼓鼓的肚子,傻樂着原地蹦跳,“乖寶,乖寶。”

早已聽見兒子在吐字上有了進步的秦妧卻無暇他顧,守着最後的防禦,希望兒子能快點離開,“乖寶,去找魏叔叔。”

雪霖“哦”一聲,小心翼翼地步下旋梯,朝魏野的房間跑去。

魏野是被一陣拍門聲擾醒的,邊打哈欠邊拉門,在黯淡的光線中沒有發現來者,等聽見下方傳來笑嘻嘻的聲音時,才赫然發現站在門口的小不點兒。

“诶呦”一聲,他彎腰将雪霖抱起,喜愛之情溢于言表,“怎麽來找叔叔了?”

雪霖生來就是個會撒嬌的,歪頭靠在了男人肩上,“叔叔睡。”

小不點兒還不能表達出完整的話,魏野半猜半蒙地問道:“你要和叔叔睡?”

“嗯!”

擡眼看了一眼安靜的旋梯口,光棍子魏野不明所以地撓撓頭,單手抱着雪霖走進房中,反腳帶上了門。

此時二樓的大床上,還沒等秦妧有一句怪嗔的埋怨,身子就被翻了個面,腰間也傳來了掐痛感,疼得她将臉埋進枕頭。

裴衍從後面動着,唇齒掠過她的耳廓,咬在了光潔的雪肩上。

半月不曾得到纾解的相思,在這個還未冉起晨曦的晨早得到了些微的慰藉。

感受到他的克制,秦妧曲起雙肘杵在枕頭上,陷入兀自的猜測。

也許,他在見到裴勁廣後情緒受到了不小的波動,卻不能當着他人的面顯露,以致做什麽事都帶着一份悵然。若能以這種方式緩釋掉壞的情緒,也劃算了。

不願他被壞的情緒左右,即便被困于下方,秦妧還是扭過頭捧起他的臉,主動吻了下,“都将雪霖支走了,還有什麽好顧及的?你盡興吧,我不出聲就是了。”

裴衍單手撐在床上,斜過眸看向她的臉,冷欲感漸漸消退,慢慢壓低了身子,将一只手穿過她的腋下,伸至她的身前,五指時而收緊、時而松開,引得秦妧發出了細碎的聲音。

“不是說不出聲嗎?”裴衍指尖發力,莫測地看着她的側臉,繼而扶住她的腰窩,沒再有任何顧慮。

恣睢,掠奪,酣暢。

不知過了多久,秦妧勉強坐起身,顫着手系起衣帶,一臉懊惱。

就不該心疼他、苦了自己。

沒忍住惱怒,她朝着坐在床邊整理衣冠的裴衍踢出一腳,結結實實踢在了裴衍的背上。

“心情好點了吧?”

可裴衍紋絲未動,依舊不緊不慢整理好衣襟,還轉過身為她穿好一件件衣裳,“嗯?”

“沒事。”看他面色溫煦,秦妧不願再提有可能引他傷懷的事,岔開了話題,“我沒力氣了,抱我去湢浴。”

裴衍沒有追問,抱起她去梳洗了。

等兩人從旋梯下來時,魏野已經扛着雪霖在院子裏跑了十個來回,引得雪霖咯咯大笑。

秦妧走出房門,擡手搭在了裴衍的肩上,也将身體的重心傾斜向了他。

還是那句話,無論何時,裴衍身邊都有一群重情重義的人,或多或少能填補裴勁廣給他留下的創傷吧。

“時寒。”

“在。”

“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裴衍看向她,忽然意識到她似乎誤解了什麽。

與秦妧所想的不同,在面對裴勁廣時,裴衍已痛到麻木。有些事無法挽回,那就要讓悲傷适可而止。

理智的他,又怎會一再停留不前。

那會兒的沉悶和克制,是擔心她承受不來,而之後的肆意而為,是對她熱忱的回應。

認真地解釋了幾句,他于晨曦中展顏,勾住了她的尾指,看向玩鬧的一大一小。

目光和煦,溫潤依舊。

作者有話說:

推兩本同類型預收,喜歡先收藏呀

1.《帳中婚》:

季绾是小戶之女,許配給了木匠家的小兒子沈翊為妻。

怎料成婚前夕,沈翊尋回了身份,原是太師府被抱錯的嫡子。

而原本的嫡子君晟,已位極人臣。

好在君晟是個講理的,與沈翊換回了出身,成了木匠家的小兒子,也成了季绾的未婚夫。

沈翊想要将婚事一并轉走,卻聽君晟沉沉笑道:“體面是相互的,別太過。”

畏懼于君晟在朝中的權勢,沈翊忍痛割愛,做回了錦衣玉食的大少爺。

季绾不想與只見過幾面的男子成婚,卻在提出悔婚時,遭到了兩家人的拒絕。

喜宴如期舉辦。

季绾理順不了心結,始終不願圓房。

君晟也不逼迫,與她若即若離。

直到一次宮宴回來,君晟将季绾壓在了榻上,氣息淩亂,似遭人暗算中了招。

身為妻子,于情于理不能将夫君向外推,季绾咬緊朱唇,默許了接下來的事。

可就在兩人感情慢慢升溫時,“抱錯”一事竟是一場烏龍。

富貴化為泡影,沈翊雖失落,卻也慶幸,至少還能與季绾重修舊好。

君晟卻摟過怔愣的季绾,命人将沈翊丢了出去。

“绾兒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你也配肖想?”

##心狠手辣/步步為營/偏執戀愛腦男主,對女主一見鐘情,謀劃烏龍,騙婚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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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姻緣錯》:

這日大雨滂沱,原本要送進尚書府的喜轎,拐了兩條街,送入了永熹伯府。

毫不知情的沈盈,在喜燭的映照下,看清了自己的新婚夫君。

男子玉樹風逸、軒然霞舉,可一雙眼深邃如淵,叫人猜不透性情。

夜半雨勢連綿,沈盈被推入喜帳,亂了青絲。

翌日醒來,沈盈扭頭看向坐在床畔整理衣襟的夫君,起身道:“三郎晨安。”

衛湛長指微頓,轉過眸來:“何來三郎?”

嫁錯人家,沈盈驚愕茫然,可房都圓了,也沒了退婚的餘地。

所幸世子衛湛是個認賬的,在吃穿用度上,都沒虧待過她。

望着找上門憤憤不平的季家三郎,沈盈嘆了聲“有緣無分”。

衛湛鳳眸微斂,夜裏沒有放過沈盈。

十月寒霜初降,沈盈北上省親,被季家三郎堵在了客船上。

避無可避。

季三郎滿心不甘,目光灼灼:“他……對你好嗎?”

沈盈低眉避讓,“甚好,也祝郎君與夫人琴瑟和鳴。”

季三郎變了臉色,“哪有什麽夫人,不過是衛湛安排的棋子,早就卷鋪蓋跑了!沈盈,你被蒙在鼓裏了!”

沈盈陷入僵局。

原來,所謂的姻緣錯,竟是蓄謀過後的偷梁換柱。

衛湛要的本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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