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千辛萬苦

她旋即将腦中的绮麗念頭盡數揮去,重拾鬥志,不服氣地反駁道:“說什麽防範之心,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已上了他的船,哪裏還有防他的道理?分明是你太過冷漠猜忌,剛愎自用,我說你這人是不是自小缺少家庭關愛啊。”

那人聞言一怔,他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忽然展顏一笑:“看來你受的教訓還不夠,罷了,随你去吧。”

說完,他腳尖輕點,竟然騰空而起,三兩下便到了河岸之上。春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随即想起什麽,急忙大聲喊道:“喂,你究竟把這位小哥怎麽了?喂!喂!”

那人聽而不聞,腳下一刻不停,很快便消失在岸上的密林之中。春曉跺了跺腳,俯身檢視船家的狀況,卻見他呼吸均勻、脈搏有力,只是被打得暈厥了而已。她不想再生事端,便抛下船家進了艙房,将板門緊緊關上。

心驚膽戰地過了一晚,春曉剛迷糊睡去,就聽耳邊一陣嘩嘩的水聲,卻是已經開船了。

此時春華也已醒來,他眨眨眼睛,忽然冒出一句:“姐姐,咱們這是在哪兒?”

春曉不禁失笑,她扶起弟弟,柔聲說道:“怎麽,可是睡得太久迷糊了不成?你兩頓不曾進食,現在可覺得肚餓麽?”

春華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春曉起身端來面碗,那素面早已粘得不成樣子,她略想了想,向春華笑道:“臨出來時,我裝了幾只雞蛋在身上,煮荷包蛋給你吃可好?”

出了艙房,只有那位老船家站在船頭撐船,春曉心下稍安,施禮說道:“大伯,我想借您的爐火一用,請您行個方便吧。”

船家點了點頭:“我那徒弟方才說要起火煮粥,現下不知弄好了沒有,姑娘自己過去看看吧。”

春曉心中忐忑,思前想後,還是磨蹭着來到船尾。爐火上果然架着一口鐵鍋,早已沸騰得溢了出來,那個年輕船家卻只是坐在一旁發呆,渾然不覺。

春曉輕嗽了一聲,船家轉頭看到她,驚得跳将起來,随即發現米粥已經撲得到處都是,連忙伸手去掀鍋蓋,結果被燙得連連跳腳,面色紅得更甚。

見此情景,春曉認定他其實是個老實人,便放下心來,輕聲說道:“小哥,我想借這爐火做些吃食,你看……”

年輕船家聽了,連忙将鐵鍋端下,也顧不得燙,面紅耳赤地快步走開。

春曉搖了搖頭,拿起爐邊小些的砂鍋,用清水刷洗幹淨,先打了兩只荷包蛋,又将冷掉的素面放進去熱好。

端着面碗回到艙房,春華聞到香味,頓覺腹中辘辘,卻只是咽了咽口水,輕聲問道:“姐姐,你吃過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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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曉見他饞得眼睛不離面碗,心中憐惜,便謊稱自己不餓,春華聽了接過碗去,狼吞虎咽地将面條和雞蛋吃得精光。

又在水上走了整整一天,傍晚時分,春曉姐弟終于抵達了南池縣。

春曉顧不得找客棧休息,領着弟弟直奔縣衙,那裏卻已是大門緊閉。春曉在門上敲了半天,才有值夜的衙役出來開了門,聽春曉講完來意,他打着哈欠說道:“今日太晚了,請姑娘明日再來吧。”

見春曉還要堅持,他板起面孔正色道:“仵作早就回家休息了,姑娘既然是來認屍,那屍首橫豎是跑不掉的,您還是先請回吧。”

春曉無奈,只得帶着春華離開了縣衙,他們沿街走了一段,來到一間“鵬程客棧”之前。

摸摸袖中的荷包,付過租船的費用之後,如今只剩下了那塊碎銀和區區幾枚銅錢,春曉咬了咬牙,領着弟弟走進客棧。

春曉初進門時,店家和小二見她貌美,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待聽她說要一間最便宜的客房,兩人頓時沒了熱情,店家低頭撥弄着算盤對賬,小二帶着他們來到二樓盡頭處一個窄仄的房間,打開房門便顧自去了,連洗臉水都不曾送來。

這間客房潮濕陰暗,窗戶也是壞的,好在床榻還算潔淨,春曉點亮油燈,先去打了洗臉水,想起來時路過的那間包子鋪,便囑咐春華待在房間休息,自己則出去買晚飯。

又要省錢,又想着讓弟弟吃飽,春曉盤算了半天,買了兩個饅頭、兩只包子,熱熱地抱在懷裏往回走。她一邊低頭趕路,一邊暗暗懊悔,出來時太過匆忙,只賭氣般地拿了楊氏幾枚雞蛋,竟沒想到烙幾張面餅帶着,結果還要為了這些吃食花錢……

走出不遠,眼前忽然出現了兩只大腳,春曉收勢不及,差點撞在那人身上。她連忙抱緊懷中的紙包,擡頭道歉:“啊,抱歉,我只顧着走路,沒看到您……”

看清來人,春曉不禁停了下來,那是一個高大健壯的男子,容貌有些醜陋,看上去卻頗為和善。

春曉微微皺起眉頭,這個人好像有點面熟……男子此時已經向春曉抱拳說道:“原來是袁家小姐,方才是陳虎太過冒失,唐突了小姐,還請小姐見諒。”

春曉聽了恍然大悟,原來是那日來讨還聘禮的陳家家仆……心中的好奇寶寶忍不住探出頭來,她脫口而出:“你怎麽會在這兒?”

這話問得很是突然,陳虎愣了愣,随即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是跟我家二……”說到此處,他忽然頓了頓,然後接着說了下去:“我是跟我家二哥出來辦事的。”

擡頭望望天色,陳虎懇切勸道:“袁小姐,天色不早,您一個孤身女子多有不便,不知小姐現居何處,小人送您回去吧。”

想起當日那位嬷嬷的語氣神情,春曉不禁心生厭惡,她沉下臉來,淡淡地答道:“不必了,多謝美意。”說完,她抛下陳虎,加快步伐向前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春曉便帶着弟弟直奔縣衙,經過層層盤問,又被迫塞給衙役一些銅錢之後,他們終于跟着仵作來到縣衙後身的一間屋子,見到了那具被草席覆蓋、橫陳于地上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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