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雙生

趙明勝手背在身後,面無表情,整個人身上帶着一股冷意。

他勉強地走到阮玲身旁,安慰:“您別太傷心了,畢竟玉兒已經走了。”

說完,阮玉擡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中帶着不可名狀的憤怒,好似要把他吃了一般。

趙明勝一愣。

你的糟糠之妻不明不白地死掉,你就是這個反應?

趙明勝,你還有點良心麽?

阮玉感覺自己的拳頭捏得很緊,下一秒就抑制不住要打到這衣冠禽獸的臉上。

這時,只聽阮玲哭道:“我那個苦命的女兒啊……”

阮傑在旁一聽,淚流滿面。

阮珩哭過之後,有些岔氣,胸口起伏很大。

他咬着牙,抹了抹淚,眼睛通紅。

盯着那口棺材,他大步走上去,從包中掏出了一根簪子,然後放到阮玉枕邊。

“你不是總埋怨我只給你買吃的嗎?喏,簪子我瞎選的,喜歡就戴上,我看挺适合你的。”

說完,他都不敢多看阮玉一眼,只能假裝她笑着回答自己:“哥買給我的,有什麽不喜歡的道理呢?”

阮珩邊走邊吐了一句,“臭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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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看着這情景,只覺心如刀割。

等阮家人這場戲演完,趙老太太有些不耐煩了,便催促他們到一邊去,畢竟得早點出殡。

她可不希望阮玉這晦氣事影響了新一年的趙家時運,畢竟也快過年了。

阮家人被趕到一邊,擡棺的幾個人就過來了,粗魯地把棺蓋一蓋,然後像是擡着牛羊一樣。

棺材底在地上摩擦出了聲,漆水脫落,顯得有些寒酸。

只是阮家人現在沒心思觀察這些,他們的心都被阮玉的死給傷的不堪重負了。

阮玲哭得失去了力氣,坐在椅子上。

趙老太太走過來看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親家,天氣冷,要不還是先回去吧,萬一染上風寒,可不得了。”

阮玉忍無可忍,扶着自己的娘,冷笑道:“收起你假意的關心,我扶伯母回去。”

趙老太太呵呵一笑,看着這個帶着面紗的女子,“真是個沒規矩的丫頭!今日若不是看在親家母的份上,早把你轟出去了!”

阮玉直直地盯着她,那眼神自帶殺氣,她冷道:“你活到這個歲數,也真是不怕報應。”

說完,還不等趙老太太急得跳腳,她轉身就扶着阮玲走了。

“這個死丫頭竟敢咒我!”趙老太太在背後氣得歇斯底裏,滿臉憤恨。

趙明勝走過來輕輕拍了拍母親的背,“母親,這女子是誰?”

趙老太太氣得吹鼻子瞪眼的,眉毛一橫,沒好氣道:“還不是你那個前妻的好友。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看阮玉也不是個好東西!”

說完,一旁的茴香顯得有些詫異,輕輕擡頭看了趙老太太一眼。

趙明勝瞟了阮家人一眼,冷冷地嗤了一聲,“您不必與這種毫無禮數的人一般見識。”

等走到門口,管事的跑過來,有些難為情地對阮傑說道:“阮……夫人的棺材錢,老太太說三七分,您出七……”

阮玉一聽,瞬時就怒了。

她人是在趙家死的,給她辦的這個靈堂破破爛爛敷衍了事就罷了,竟如今還好意思提出這個無理的要求。

“伯母,別理他們!”阮玉挽着阮玲就想離開。

阮珩此時注意到這個女子,走上來沒好氣道:“你是誰啊?”

阮玉當時一肚子火,聽他兄長不悅的口氣,就覺得更難受,“我,阮玉的好友,今日特地來看看她。”

阮玲一聽,又看了看眼前這位姑娘。正當阮珩要發問時,阮玲攔住他,“珩兒,不可無禮。”

說完又轉向阮玉,“姑娘,你怎麽一身都是水啊?冷不冷?”阮玲握着阮玉的手,滿眼關切。

若不是當着大家的面,阮玉可能覺得淚水早已決堤。

她忍了忍,笑道:“伯母,我沒事。只是趙家人欺人太甚,您千萬不能輕易忍讓。”

阮玲卻只是嘆了口氣,低下頭沉默了一小會兒。

“姑娘,不是錢的問題,問題是今日是在玉兒的靈堂上,我希望她走的安詳一些……”

阮玲不想把這件事鬧大,她已經沒有力氣去計較這些。

眼下對她撞擊最大的還是阮玉去世的事。

阮玉聽得心酸。

把銀子交給管家後,阮玲執意要帶阮玉回玉巷山莊,說是這麽冷的天,怕她着涼。

玉巷山莊位于長安城的西面,靠近沣水一帶。

如今天寒地凍,河面上鮮有船只,堤壩兩側的水草有些已經被一層冰困住,留下墨綠色的影子。

山莊的生意稍比春分和秋分慘淡了些,但相比其他酒樓,情況好了太多。

聞名長安的美食大多出自此處,過往的文人墨客便總會來一趟,吟詩作賦,留下紀念。

他們沿着小路右側走。

阮玉許久沒來了,如今玉巷山莊的招牌上盛着一層積雪,遒勁有力的大字卻依然不減鋒芒,甚至還帶着屬于自己的冷意。

“姑娘,你姓什麽?”阮玲忽然問。

阮玉看着自己的母親,卻不能告訴她真相,“伯母,我姓徐。”

一聽此姓,阮珩忍不住又回頭打量了她一番。

阮玲聽了點點頭,帶阮玉進了樓裏。

今日食客不算太多,一樓還留着三張桌子。

他們從樓梯上走去,阮玉這時才揭下面紗。

光潔的臉上是一雙含情的雙眼,那麽動人和深情。

一舉一動之間,能感覺到徐槿容的嬌媚之态。

阮玲不禁誇道:“徐姑娘,你真是好漂亮,不像玉兒也不注意保養,我早該讓她少做點苦力活,女孩子養得白白淨淨也好看些。”

阮珩在一旁,也忍不住時而擡頭看她幾眼。

“姑媽,哪有這麽誇張,玉兒也不醜好吧!”少年哼了一聲。

阮玲只是勉強一笑,牽着阮玉進屋換了衣服。

這衣服還是她自己以前的,沒有太多花樣,簡簡單單的樣式在徐槿容的身子上卻穿出鄰家女子嬌小可人之感。

真不愧是長安第一美人,穿什麽都好看。

阮玲看着她,唉了一聲,若是自己女兒還在就好了。

阮玉看出了自己娘的心思,便道:“伯母,既然我是玉兒姑娘的好友,你若是不嫌棄,可以把我當做親身女兒的。我一有空就來陪您聊心裏話。”

阮玲看着她,眼裏流露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溫柔,良久,她淡淡開口道:“徐姑娘,你真是個好人。玉兒能有你這種舊識也是她難得消受的福氣。”

阮玲跟阮玉都是那種極為輕易被滿足的人,從來不會刻意去要求什麽,只求能過好日子。

但也正因為一點也不索取,所以什麽也得不到,別人也不會給。

“伯母,還有就是……我覺得玉兒死得過于蹊跷,趙家人态度敷衍,不肯告訴實情,恐怕沒那麽簡單。”阮玉坐在爐邊,忽然對阮玲說道。

阮玲微怔,她只顧得傷心去了,哪會注意這些。

“徐姑娘,這話怎麽說?”

阮玉看着她,緩緩開口:“玉兒生前身體沒有太多毛病,也沒有染上任何風寒。但趙家人卻一再咬定她是病死的。”

加之她生前最後的記憶就是小姑子跟趙孟婷跟自己商量擴建山莊的事。

趙家人多機靈,哪會讓自己吃虧。

如今看來,擴建這份子錢他們根本不想出。

只是憑這一席話,很難讓人信服。

阮玲嘆息一聲,“徐姑娘,你說的我知道,可是明勝他……”

阮玉打斷,“趙明勝他就是個白眼狼!”

見阮玲頗為詫異,阮玉繼續道:“伯母,你放心,我會查出玉兒死的真正原因,給你們一個交代。還有,您對趙家人也別那麽信任。您看看今日他們都做了什麽。”

今日趙老太太的冷漠,阮玲确實看在眼裏。想及此,她默了一會兒。

“徐姑娘,若真如你所說,趙家說了謊,那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

娘,您可真是醒悟了!

阮玉點點頭,心情複雜。

……

臨走時,阮珩正坐在樓下,背靠藤椅。

他看着門外的雪景,一語不發,看上去臉色很差。

阮玉剛想走上去勸勸他,才發覺自己身份早已換了。

于是只好作罷,跟他打了聲招呼,準備走。

“诶,等等,”阮珩叫住她,“剛剛是我不對,心情不太好,對你說話沖了一點。”

阮珩眼神閃躲,不好意思看她。

“沒事,我沒放心上。”

她還以為什麽事啊!不過沒想到阮珩竟會主動道歉。

阮珩看她當真沒生氣,便轉口道:“既然你是玉兒好友,那以後想來便是,不用太客氣。”

不等阮玉回話,阮珩連忙将頭別到一邊,“我還有事先忙,走了。”

阮玉奇怪地看着她兄長。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阮珩,如今看着卻無比有禮有節,真是稀奇!

……

一路上,阮玉心情都十分沉重。

徐槿容活了,而阮玉走了,真是誰家歡喜誰家憂。

不過說來說去,自己到底是幸運的。

若是真的不明不白死了,恐怕她真是要變成惡鬼了。

風吹着她的青絲,雪飄到她的睫毛上,又落到靴子上。

阮玉還是沒有哭,她覺得相比于悲傷,她的不甘、她的委屈和她的怒氣更為占據上風。

這種情感乘虛而入,比刀子還要鋒利,深深地刺入她的骨髓,讓她內心失血,心灰意冷。

想起自己的娘,阮玉心裏就難受。當初自己爹早早過世,阮玲一手把她撫養長大,阮玉之所以姓阮,也是因為祖父要求的。

她已經記不得自己爹長什麽樣,跟她說過什麽話了。

記憶裏,他大概是個很溫柔的人,跟阮玲一樣好脾氣。

走到今天這一步,她才恍然大悟。

好脾氣如何,只會讓人覺得好欺負!

她阮玉以前老實本分慣了,卻沒少受趙家嫌棄。

如今,她不想再如以前一樣了。

她輕輕笑了笑,勉強扯起嘴角,又擡頭望着天,看着那片恢宏巨大的藍色幕布。

想起那個從前瘦弱的身影,那個在趙家做牛做馬的姑娘,她似乎從中走出來了。

因為她,現在就是徐槿容了。

靈魂融入骨血,她的名字就是徐槿容。

作者有話要說: 徐槿容(阮玉):建議不要惹女人,不然她們發起瘋來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美人攻略從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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