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步步為營

幾日後。

雲風如約而至，他靠在牆根邊，若有所思，一見宋成也來了，上前便問道：“少爺，您要屬下給歐陽先生的那封信前幾日已經送到了，咱們還去找先生麽？”

宋成也點頭，對他打了一個響指，“這就去。”

那封信內容很簡單，是關于宋成也如今還活着的事，歐陽風知道的時候大驚失色。

他跟宋奕從前一起打過仗，兩人性情相投，因為公事又常常往來。

歐陽風退出朝廷後，算是隐于江湖，開了一家名叫精武門的武館來做。

他本人武藝高強，很多有志青年都聞名而來，這精武門的生意越發紅火。

他本來就是不拘小節之人，他覺得靠這個有一口飯吃便不錯了。

只是這豈是一口飯的錢，每年學武的人數都數不過來，賺的錢比朝廷重臣拿的俸祿還多。

歐陽風年齡比宋奕年長，對他來說，歐陽風既是朋友也是恩師。

他對這種豪氣做事又坦蕩的人向來存上三分敬意的。

宋成也小時候在歐陽風那裏學過武藝一段時間，但是時日不長，他得了一場大病，便從精武門回來了。

現在想想，也是差不多五六年沒見到歐陽先生了。

雲風聽到歐陽風的名字，忽然心裏萬分感慨，想當時自己也還去精武門學習過一年，對歐陽先生敬重無比。

只不過回過頭來再看，時運不濟，物是人非了。

宋家也不是當時的宋家了，現在宋家再也成為不了皇室的心結了。

……

“少爺，歐陽先生家離這裏還有一段路，不如乘馬去如何？”看宋成也走得飛快，雲風提議道。

宋成也頭都懶得回，他穿着黑色便裝，顯得人格外矯健精神。

“騎馬太招搖了，不如走過去。”他邊走邊說。

兩人走了半個時辰，宋成也忽然停了下來。

雲風順着他望過去的方向，看到了熟悉的牌匾，幾年不見，它還是原來的裝修。

門口兩個石灰色的獅子立在那兒，頭上還積了一層雪，模樣卻依舊肅穆莊嚴。

之前就有學生建議歐陽風把這大門再修繕一番，刷一層漆，或者添些裝飾品。

歐陽風只是笑笑，畢竟這些都是虛的，做那麽多不如請些武功高強的老師來教教學生。自己年齡也大了，經不起折騰。

如今門口依然有許多年輕的小夥子進進出出，說說笑笑走在一起。

宋成也看着這些畫面，忍不住回想起之前宋家繁盛的時候。

他是宋奕最得意的小兒子，聰明伶俐，敢作敢為。

這性格仿佛是天生的，也許從他是裴靖堯的時候就浸入骨子裏的。

精武門裏有些愛挑釁的少年剛開始看他年紀小，喜歡捉弄他。

比如往他飯裏放小蟲子，或者在比武的時候故意使絆子。

後來知道他是宋四郎的時候，大家因為不敢惹怒宋奕，所以趕緊給他道歉，怕他回去告狀。

讓他們驚訝的是，宋成也不僅沒告狀，跟他們說話的時候還笑眯眯的，仿佛之前的事都沒發生過。

就在那些人松了口氣，以為他好欺負。

結果自那以後，他們遇到各種不順心的事。

比如好端端的，結果比武的時候偏偏拉肚子，急得到處找茅房。

好不容易找到了，結果茅房的門還鎖了，折騰得這些人要死不活。

要不然就是做壞事總能被先生撞見，被訓了一頓後，去吃飯發現早吃完了，于是餓了一整天。

自那以後，誰也不敢惹這個宋四郎，小小年紀，不怒而威。

關鍵他還是歐陽風最看好的人才，使用的劍法新奇，往往出人意料，是他們衆人都看過的招式。

如今回憶起，有苦有樂，這些日子顯得彌足珍貴起來。

雲風走過去，拍了拍宋成也的肩，安慰道：“少爺，咱們進去吧。”

宋成也回過頭來，他對雲風淡然道：“剛剛想入神了。”

精武門在巷子最深處，不過依然裝潢大氣，門口兩棵古柏傲然挺立，青磚牆上苔藓叢生，讓整個院子都透着年代感。

雲風上前輕輕扣了扣門，只見開門的是個年輕人。

那人開了門，探出頭左右看了看兩人，才發現其中一個是自己見過的，便笑道：“原來是雲風公子，需要小的去禀告老爺嗎？”

雲風點點頭，那人沒一會兒便回來了，給兩人開了門。

宋成也走在後面，他四下看了看。

精武門比以往稍微顯得冷清了些，但是人來人往的學生，赤着胳膊的習武者，讓裏面的空氣依舊熱烘烘的。

裏面比較寬敞大了些，裝修卻都太陳舊，有些圍欄壞了也沒修整，等它東倒西歪。

擂舞臺上的樓梯是木質的，已經褪去了漆色。

幾個年輕人在上面打拳，一見到這兩張有些陌生的面孔，不禁好奇地看了一眼。

但他們兩人都走得很快。

那年輕人帶着二人到了大堂，并讓小丫鬟去給他們煮了茶端上來暖暖胃。

在等歐陽風過來的時候，宋成也跟雲風兩人皆沒說話。

宋成也坐在木漆椅上，眸光沉靜，似乎在醞釀些什麽。

等了沒多久，門口傳來了腳步聲，有些急促。

兩人擡頭，只見歐陽風披着一件裘衣就趕來了。

宋成也還記得他的模樣，到現在看來變化不大，就是人蒼老了不少。

臉上的細紋一直爬到了脖子處，臉色也沒以前那樣紅潤了，反而有些暗黃。

他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清亮，看人的時候富有情緒，是認真地在注視着對方。

歐陽風許久沒見到宋成也了，自從上次來雲風告訴他的那番話，讓他激動地徹夜難眠，恨不得馬上見到他。

今日聽說二人來了，他連練武的心思都沒了，抓了見衣服披在身上就趕過來。

他看着宋成也，眼眶微微有些濕潤，心中的喜悅難以言表，甚至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久久沒說話，就在宋成也準備喊他先生時，歐陽風低沉的聲音傳來：“長高了，長大了……”

他記憶裏的宋四郎還是個又矮又小的孩子呢，臉蛋兒紅撲撲的，話雖然不太多，但是性格還是比較活潑，跟人說話一點也不害羞。

如今的他雖然年紀也不大，但已經有少年意氣風發的影子了。

虧的是徐之渙救了他，看他的樣子，在徐府應該過得還不錯，不然也不會長高那麽多。

宋成也對他笑了笑，走上前扶他坐下，親切道：“先生，這麽久沒見，您還是那個老樣子。”邊說他坐到了歐陽風的旁邊。

歐陽風看他懂事依舊，感慨道：“你真的越發跟你爹像了，眉眼之間，簡直就是另一個宋巡撫！”

提到宋奕，二人忽然都有些沉默。

歐陽風垂眸，嘆氣道：“四郎，這些年其實我一直派人在找你。在你爹過世的那些年，我的日子也不太好過。萬萬沒想到徐之渙竟然将你救下，我這個當老師的簡直太慚愧，實在沒有幫到你什麽忙……”說着，他想起那些日子，眼眶都有些紅。

宋成也微微凝眉，拍拍他的手，說道：“先生何苦說這些。您對于我宋家之情，我宋成也一輩子都記得。如今許久未見，念及的還是我宋家，四郎在此深表感激，這份恩情我會永遠記住。”

歐陽風擡起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很多話要說。最後到了嘴邊的還是一句，“四郎，你真的變了太多，比之前懂事了。你爹在天之靈若是知道，會很欣慰的。”

宋成也低頭，眼光落在地面，沉默了一會兒。

“這些年，你是怎麽過來的？”歐陽風轉口問。

他聽後，笑了笑，“先生不用擔心，成也在徐府過得很好。伯父待我無區別，和其他親生的姐弟一樣。”

歐陽風會意，點點頭，算是放下心來。

“先生您呢？這些年……”到尾句，宋成也稍微停頓了一下。

歐陽風捋着胡須，嘆息道：“實不相瞞，自從你們家遭到迫害，我也受到牽連。當時你爹還沒回來時，我曾上奏希望朝廷派兵去營救。但我畢竟是已經辭官之人，朝廷不當理睬。毫無音訊之後，便是等來了你爹去世的消息……幾年過去，精武門的生意也是不溫不火，以前為你爹求過情的陳尚書已經被貶官到了振州，日子難熬。”

說的時候，歐陽風情緒都有些低落。

這幾年他的日子也不好過，府裏有一段時間出現過資金短缺的景況，差點讓他閉館。

但不管如何，這精武門畢竟是很多寒門子弟一直想去的地方，他覺得咬咬牙，還是能挺過來。

“唉，這一晃就過了這麽久，如今倒是好多了。”

宋成也聽着，手握成拳。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劍眉微軒，薄唇緊抿。

“先生，我……”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我沒想到竟會如此連累您，實在對不住……”

歐陽風一聽，趕緊打斷他，皺眉感慨道：“快別說這些了，如今你能活下來，就已經讓我頗為欣慰。四郎，你爹是個有風骨和擔當的好男兒，你要承接他的逸風。唉，現在看着你，我能看到你爹的影子……”

一樣的少年風雅，鮮衣怒馬。

他深色的眸子裏閃着微光，像夜晚的星空。

宋成也垂眸，只是笑了笑，話鋒一轉又道：“先生，其實此次前來成也除了跟您見一面，還有一事拜托您。”

歐陽風疑惑，問道：“你且講來我聽聽。”

宋成也看了雲風一眼，将自己的計劃道出：“您培養的一批學生裏，應該有不少能武的好苗子吧？”

精武門裏面出來的人甚至不比朝廷比武選出的人差，這一點宋成也早就知道。

歐陽風想了想，心裏道出了幾個人的名字來，“肯定有的，還有好幾個。”

宋成也湊近，到他耳邊低語：“先生，你幫我留意着這些人，尚且留住他們，到時候我可能會找您借人。”

歐陽風微怔，暫時沒看出他到底想做什麽，于是問道：“可以是可以，那些人都是寒門子弟，留住好說。只是，四郎你想做什麽？”

宋成也沉思一會兒，“再等些時候，我一定親自告訴您。”

歐陽風見他不便說，也沒多問了。

這時，一個下人跑過來，在歐陽風耳邊說了幾句。

随後歐陽風展眉一笑，對宋成也道：“四郎，時間不早了，不如你留下用午膳吧。”

宋成也沒有拒絕，對歐陽風笑道：“那成也就不客氣了。”

裏面修繕得比不得徐家那麽豪華富麗，很多亭臺樓閣都很破舊，也沒及時去修。

不過聽說宋成也要來，歐陽風這次準備的飯菜倒是很豐盛。

一眼望過去，大大小小擺了有十幾盤菜，魚蝦蟹肉，山珍海味皆有。

宋成也等歐陽風先入座，才跟着坐到了他的身旁。

兩人沒提格外的事，反而輕松地聊天。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清脆的女聲，兩人擡頭，只見一個妙齡女子跑了過來。

“宋成也！”她喊道，激動地仿佛下一秒就要熱淚盈眶。

作者有話要說： 猜一猜這個妹子是誰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