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荷包
宋成也看着她,有些愕然。
而她就是歐陽風唯一的閨女,歐陽杏子。
歐陽杏子跟宋成也小時候就見過面,只比他小了幾天,算是青梅竹馬。
在精武門學習的那段時間,歐陽杏子就常來看他,給他帶很多糕點水果。
歐陽杏子性格特別溫柔,跟歐陽風那種雷厲風行全然不同。
她才貌雙全,從小精通詩詞歌賦,在歐陽風的熏陶下,能文能武,算是一個奇女子。
精武門的那些學生裏,偷偷喜歡她的大有人在。
有次,歐陽風最喜歡的學生給她坦白心意,歐陽杏子也只是笑着拒絕。
她雖然溫和,但是也絕不是那種弱柳扶風的懦弱。
她笑起來有兩個梨渦,眼睛裏總是閃爍着光,給人以洞察人心的力量。
許久未見,歐陽杏子模樣沒變太多,但是的确是長開了。
穿着也不像以前那樣簡練,而是有女子的柔媚之感。
一身淡紫大袖衫,下面配上一條螺紋長裙,整個人遠遠看去,亭亭玉立。
宋成也對她微微笑了笑,淡然道:“原來是婉兒妹妹。”
婉兒是她的小名,也是大家常喊她的名字。
歐陽杏子跑到他面前,緊抿着唇,眼中有難以言表的情緒,在深深湧動。
她将他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眼,不可置信。
“四郎,我,我沒想到你還活着……我以為你都……”她眼眶有些濕潤,手藏在袖中也在不停地微微顫抖。
歐陽風看着她,感慨一聲,“婉兒,趕緊先吃飯,別等飯菜都涼了。”
歐陽杏子擦掉眼淚,笑了笑,“我太激動了,一時都忘了,先吃飯吧。”
她說着,卻是沒動碗裏的飯菜,而是看向宋成也,直到他擡頭問道:“怎麽了?”
歐陽杏子搖搖頭,趕緊笑道:“沒什麽,只是我覺得你真的變了好多。”
歐陽風打趣說道:“那時四郎他還小,如今時隔這麽久,不變才不正常呢。”
宋成也只是垂眸低笑,夾了口梅菜扣肉。
歐陽杏子抿唇一笑,一邊幫他夾了一塊排骨一邊笑着道:“爹說的是。來,四郎,你嘗嘗這藕炖排骨,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她看向宋成也,頓了頓,又問道:“你還記得嗎?”
宋成也沒拒絕,嘗了一口,點頭:“當然記得。”
歐陽杏子聽他說起,不禁陷入往事當中,笑了笑,“那時啊……四郎你那時雖然年紀小,但是從來不哭,爹其實可喜歡你了。”
明明比他小了幾天,但是歐陽杏子從沒喊過他一聲哥哥,而是跟着歐陽風喊他四郎。
宋成也輕笑,一說起那時的事,大家都選擇了沉默。
歐陽杏子吃着吃着,忽然眼眶濕潤,眼淚跟珍珠似的大顆大顆落到碗裏。
歐陽杏子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她擡起袖子擦擦臉。
宋成也微微蹙眉,拿出一張方巾,遞給了她。歐陽杏子看着他,忽然破涕為笑。
“我就是喜極而泣,畢竟真的不敢相信這件事是真的……四郎,以後你常來好不好?”
宋成也懶洋洋地點點頭,又看向歐陽風,笑道:“先生,您什麽時候有空我就來。”
歐陽風捋捋胡須,哼道:“你這小子說的什麽客氣話。你想來便來,我随時奉陪!”
三人說說笑笑,一桌飯硬是吃了半個時辰左右。
歐陽風一高興,喝得醉醺醺的,臉上泛紅。
站起來都有些不穩,他邊走邊欣慰地拍拍宋成也的肩。
“宋四郎,你小子真是長大了。唉,想當時啊,還那麽小一個,你爹囑托我好好照顧你。當時毛都沒長齊,現在居然這麽高了……”
他搖搖晃晃地走着,臉上揚起微笑。
歐陽杏子無奈地看了宋成也一眼,發現他也是哭笑不得,兩人便不約而同地笑了笑。
“爹他喝醉了就是這樣,四郎,你別介意。”
宋成也點點頭,将歐陽風的手擡到自己頸窩處,“婉兒,你跟我把先生扶進去休息。”
于是兩人吃力地把喃喃自語的歐陽風扶到房中。
宋成也替他蓋了被子,拉了床簾。瞬時,細細碎碎的光便消失了,屋子裏暗了不少。
宋成也指了指門,示意先出去。
歐陽杏子很快明白,跟着他一起走出房門。
雲風在門口等着,看兩人出來,問道:“少爺,先生睡下了麽?”
宋成也點點頭,看向歐陽杏子,“婉兒,今日就暫時這樣吧,明早我再來找先生。你們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歐陽杏子看他要走,趕緊跟上去喊道:“等等,四郎。”
宋成也轉過身來,挑眉問道:“怎麽了?”
歐陽杏子看着他,露出一些擔憂。
她身形小巧,烏黑的發辮搭在左肩,看上去十分溫婉。
“四郎,你打算回哪兒去住?”
宋成也笑笑,答道:“徐伯父救了我,我暫時住在徐府。”
“徐府?是當今的徐相徐之渙麽?”
宋成也點頭。
歐陽杏子走到他面前,忽然拿出了一個荷包遞到他手裏,關切道:“你先拿着,這個是我很早就繡好的,保平安的。四郎,你一個人在外面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遇到不測,告訴爹爹和我就行,我們肯定會幫你的。”
良久,宋成也才荷包來,注視着歐陽杏子,等她說完,才鄭重道:“嗯,我會的。”
歐陽杏子莞爾一笑,邊說邊将兩人送到了門口。
她站在門邊,倒是一直沒走,等兩人消失在了拐角處才肯關上門。
……
……
“宋三,你這是去哪兒了?”南梁王看宋成也一回來,拂袖坐下,眯起眼來打量着他。
宋成也笑着走過來,替他參上一杯茶,“王爺,屬下方才去了一趟街口。”
南梁王漫不經心地掃了那碗茶一眼,悠悠道:“去那兒做什麽?”
宋成也似乎在觀察他的情緒和神态,他答道:“屬下本來是想去永樂坊的,怕讓您知道了,會不樂意。”
南梁王冷笑一聲,盯着他,眼神有些可怕,“玩物喪志!”頓了頓,他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來,“還有,本王似乎告訴過你,本王喜歡聽實話。”
宋成也不假思索,眼睛都沒眨,“屬下只是說本來想去的,但這不是您說的玩物喪志嘛!所以屬下就去了一趟精武門,以前沒跟着您的時候,特別喜歡在門口看那些青年習武。”
他心裏卻冷嗤一聲,原來這人一直對自己都有所提防,今兒不出意外在跟蹤他跟雲風呢。
南梁王抿了抿唇,手放在桌上,看着他問道:“你沒別的事了?”
宋成也搖頭,“屬下也不是白看,順便讓以前認識的人教了我幾個招式。但屬下不聰明,學得太慢了。”
南梁王瞥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按了按他的手腕,“不聰明?本王看你倒是機靈得很,也沒白學,你筋絡順暢,不像是不會武的人。”
宋成也裝傻,垂眸低笑着,“會還是會一點的。”
南梁王看他一五一十都說得差不多了,也不再多提此事,反而轉口道:“宋三,本王給你求個官職來做,是有用途的。進宮之後,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這些本王覺得你心知肚明。”
宋成也:“當然,屬下明白王爺用意。”
南梁王拍拍他的肩,忽然意味深長地提道:“劉豫一直是太後的傀儡,本王要取他性命暫時不想用大手段,你可有什麽好的法子?”
宋成也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句,一說完,南梁王的臉色果然變了變。
“這法子可行?”
宋成也篤定道:“皇後娘娘經過上次那個淫賊的事,應該心裏有不少委屈。屬下看皇上跟皇後關系因為此事更僵硬了,所以想來試一試,借皇後娘娘的手去做此事。”
南梁王皺起眉,“你先不要輕舉妄動,皇後也不是傻子,你要接近她,得先接近她身邊的人。”
宋成也點頭,“屬下明白。”
他看着眼前這個少年,心裏還是有些惴惴不安,若是沒讓劉豫死成,說不定還會暴露一些事。
宋成也看他若有所思,心裏覺得有些好笑。
此人做事一直隐蔽鋒芒,這是好事,但是南梁王只是藏起鋒芒,但他的野心卻沒有收斂很好。
有時過于優柔寡斷,疑心頗重,也不知是好是壞。
默了會兒,南梁王忽然開口:“這樣吧,哪天本王還是去給你在皇上面前求個官職來做,這樣你出入皇宮也要方便多了。”
宋成也嘴角微微勾起,這一個結果是他等了很久的,沒想到來的這樣快。
他應聲下來,“屬下多謝王爺了。”
……
……
時間過得飛快,長安城的上元佳節就這樣悄然而至。
城裏大大小小的民俗活動便開始了。
首先少不了的定是賞燈。
從東城燈市口開始便處處張挂彩燈,一路上還有燈輪、燈樹、燈柱等,滿城的火樹銀花,熱鬧非凡,百姓夾道觀看,逛燈市成為一件賞心悅目的事來。
另外,相國寺附近也擠滿了燒香拜佛的人,僧人、商販都在此門口進行商品交易。
飛禽貓犬、奇珍異獸,無所不有,當然還有賣各種雜貨的,譬如床帏、洗漱、鞍辔、果脯等等。
街道上還有游神的。
廟裏的行身神像被請到轎子裏,幾個壯漢擡着一路走過,接受人們的香火膜拜,保佑合境平安。
相國寺的寺姑還會借此熱鬧,從兩廊走出來,賣一些繡作、領抹、珠翠之類的。
來來往往的文人總喜歡在此相國寺附近的瓦市駐足觀光,淘一些書籍、圖畫還有香藥之類的。
滿城燈火耀街紅,弦管笙歌到處同。
真是升平良夜景,萬家樓閣月明中。
徐府上,三姨娘跟四姨娘兩人趕了趟早,帶着徐景逸去寺廟求佛了。
徐之渙好不容易修來的幾日清閑,自然想在府上度過。
這日,他坐在桌前看了會兒書,就聽到門口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他合上書,答了一句,進來。
開門的是徐槿容,她今日穿戴都十分喜慶,一身鵝黃色對襟褂子,外面搭了一件兔毛的滾邊鬥篷。
明暗交接的色彩讓整個人看上去都十分明媚。
徐之渙笑道:“囡囡,你怎麽來了?”
徐槿容坐到他旁邊,給他倒上泡好的閩南紅茶,答道:“爹,今兒是上元節,府裏姨娘都走了,女兒就來陪您聊一會兒天。”
徐之渙樂呵呵地看着徐槿容,臉上有些欣慰,“囡囡,有你這句話,爹真是打心眼裏高興!”
徐槿容抿唇一笑,坐到徐之渙身旁,“爹,我聽三姨娘說,念蕊妹妹如今懷有身孕了。”
徐之渙點頭,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是啊,我之前還擔心她那個性子不讨喜,結果沒想到過得還如此好,特別讨李夫人歡心。聽說,念蕊一進門,李夫人就在做孩子穿的小衣了。”
他喝了口紅茶,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頗為感慨。
之前沒想到,這個在府裏姐妹裏看着最呆的那一個,如今過得頗為幸福。
徐念蕊嫁到李家以後,日子過得倒是很舒坦,不光是李太恭喜歡這個小丫頭,李夫人對其尤其偏愛。
徐念蕊性子就是那種靜靜的,卻也不是乏味的那種,跟着李夫人一起學刺繡、做做菜,把李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
沒過多久,便有了身孕,樂得李夫人每次早安的時候都會拉着徐念蕊說會兒話。
而李冉跟其感情也在逐漸升溫。
徐念蕊性格溫和,十分能體諒人,李冉跟她相處久了,也慢慢對她敞開心扉。
聽說,夫妻倆沒事就會在自家花園裏散步,每逢有節日,定會攜手出門去市口閑逛,總之越發恩愛。
……
徐槿容聽說後,心裏是祝福的。
所有人都在說徐念蕊運氣好,嫁個李冉那樣老實厚道的好夫婿,真是上輩子積來的福分。
好多官家小姐比徐念蕊出色,卻不一定有她過得好。
徐槿容不以為然,她倒是覺得金玉良緣就是專派給這種木知木覺的人的。
越是刻意追求,苦心經營,越是不達。
父女兩人說到此處,徐之渙絮絮叨叨又說了很多小時候的事。
不光是徐念蕊的,還有自己的。
徐槿容耐心地聽完,她笑了笑,又想到一事來,“對了,爹,念蕊說了,今日她得待在李家,要等就得等明日再回趟家看您了。”
徐之渙一愣,随即又低頭,臉上是有些難以掩飾的難過,“也罷,也罷,能回來看看我也是好的。如今你們都長大了,到時候等囡囡你嫁出去了,也就只有逸哥兒陪着我這個老人了。”
徐槿容“哎”一聲,“爹,您說什麽呢,如今女兒沒打算嫁人呢。”
徐之渙不樂意,板着臉道:“現在是沒打算,但總有一天你會嫁的,而且爹定會給你擇個好夫婿,煞羨旁人的那種。”
徐槿容一聽,忍俊不禁,心裏又覺得莫名的不舍。
這段時間在徐府,她也許早已把眼前這個老頭當做自己的爹了。
“爹,您真好。”徐槿容看着徐之渙,露出了好久未見的少女專屬的笑容來。
兩個酒窩清晰可見,溢着滿足的喜悅。
父女兩人正說着,正當此時,只聽外面一陣笑盈盈的少年音傳來。
“伯父,成也好久沒來看您了,今兒上元節特地來看看您!”
徐槿容愣住,怎麽他這會兒也跑過來了,剛剛還什麽聲音都沒聽到呢!
作者有話要說: 宋成也:選擇一個合适的時間出場
徐槿容:你真會挑時候啊
宋成也:畢竟未來徐府的上門女婿,這點禮節我還是懂的
(後面這幾章我真的要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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